在河北道山北那邊,有的是北烏頭,劉擎蒼在山北都護府多年,絕不可能不知其藥性。
他回到北都和趙妙彤重修就好,明知此藥有大毒,卻不加於阻止,反而任由其毒性慢慢侵蝕,這份算計,確實算心狠手辣了。
這就是宅門深處,不見血光的慢性毒藥啊。
“能查到一開始是誰給的藥嗎?”劉玲望着歐陽道。
歐陽懶洋洋的笑了一聲:“趙妙彤這個人,自視甚高,當年和離之後,一直借住相府,據我所知,她平日裡和幾個弟媳的關係不太好,而趙家後堂,人多眼雜,很難查到是誰動的手腳。”
劉玲靜默了很久,喟然一嘆的低下頭,接着抄經文,這是她準備明天拿到爹墳頭上去燒的。
其實她也是多此一問,趙妙彤的生死與她何干?
劉擎蒼順勢推舟的想讓她瘋,又與她何干?
第二天一早,劉玲洗漱好後,跟葉霄共騎踏雪尋梅,帶着劉寶、文博、水生,還有吳道生,便提前先回小塘村。
而鄭時推後了一個時辰,再去清波巷見劉擎蒼和趙妙彤。
快到村口時,張嚴迎頭打馬過來了,看到劉玲和葉霄等人,先抱拳行禮,然後道:“大人,照您吩咐,已經將劉先生的屍骨遷到了山頂,另外那具無名屍骨已經安放進去了。”
葉霄握着繮繩揚眉點頭,回頭看了眼詫異的劉寶,淡淡的道:“他帶不走岳父的屍骨,不用擔心。”
劉寶看了眼笑眯眯的姐姐,便知這是姐姐和姐夫早就商量好的偷龍轉鳳,怪不得,姐姐昨天答應的那麼幹脆。
原來,姐姐壓根就沒想讓劉擎蒼,將爹的屍骨運回北都。
“姐姐!”
劉玲將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溫和的笑道:“爹就算要魂歸故里,也是由我們親自送回北都,我們纔是孝子孝女。”
劉寶心落了下來,燦爛的露出白牙:“我聽姐姐的。”
吳道生捻着鬍子在邊上笑:“山頂的風水極佳,是處藏風納吉的好地方啊。”
葉霄駕着馬,直接繞過小塘村,在劉致遠墓地的山腳,匯合了準備上山的周瑞鋒、周瑞朗還有沈沅,轉移劉致遠屍骨的事情,沈劉週三家的男人,昨晚都通了氣,因此見了面,二話不說帶着香火紙錢,便直奔山頂。
陰曆三月三是清明,趙氏王朝224年,剛好潤了個二月,因此要到四月二十九,纔是正清明。
按風俗,清明掃墓,前三後四,可因劉擎蒼的出現,只好提前陪劉寶掃墓送行。
山邊的小路,還有田梗的兩旁,早已草長鶯飛,隨處都可見開了花的燕棉菜,也有些地方叫艾草花。
那嫩黃嫩綠的小花,絨絨的沾滿了露水,劉玲便從記憶裡想到了燕菜團,一些溫馨的記憶,剎時涌滿了心頭。
“阿寶,呆會掃完墓下來,咱們沿路摘些燕菜回家吧,到時我做些燕菜團,你和吳叔叔,還有文博水生,一起帶在路上吃。”
阿寶看着滿地的燕棉菜,心頭劃過濃濃的不捨,離別在及,想到要有很久,很久不能見到姐姐,心裡就有些難過。
文博和水生也歪着嘴角不開心,畢竟,這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遠行,而一別就是兩載後,才能相見。
“那姐姐要多做點,我喜歡吃裡面包了糖的。”周水生有些傷感,一邊登山一邊隨手扯着路邊的燕菜。
沈文博拍了下他的手:“山裡的燕菜就別摘了,咱們下山再摘吧。”
看到沈文博的動作,劉玲想到了年初一,葉霄打死的那隻肥兔子,頓時笑了笑,長在墳山兩邊的燕菜,自然是不能吃的。
他們三個,有吳叔叔陪着,一路結伴而行,文博年長沉穩,水生開朗擅忘,雖是傷感,也是暫時的,畢竟外面的世界纔是真的世界,只有展翅飛過,才能明白,何爲開拓視野。
趁着鄭時還沒把劉擎蒼和趙妙彤領上山,劉玲等人,先是直接去了山頂,看到平挖隱蔽的新墳地,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放鞭炮,而是恭敬的上前拜了三拜,然後又圍着說了會話,便帶着大量的香火紙錢,去了山腰處的墓碑。
割草,鬆土,清理了幾個月來又瘋長的茅草,最後擺上祭品,看到山腳,劉擎蒼和趙妙彤的衣袍飛舞后,張嚴點燃了鞭炮。
“啪啪啪”的炮響聲中,劉擎蒼腳下如飛的衝了上來,一眼看到劉致遠的墓碑,眼框就隱隱泛紅。
“三弟!我來晚了!”劉擎蒼用力的拍在墓碑上,定定的望着黃土墳包出神。
從他習武開始,就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和手裡的劍,更相信人死如燈滅,可奈何世人皆如此,就連當今陛下,也信佛念道,他想遷劉致遠的墳,用此來牽絆劉玲和劉寶,就不能不能按規矩來。
趙妙彤此時也氣喘吁吁的爬了上來,掬了把眼淚便捂着心口道:“三弟啊,你好不容易避開大劫,卻想不到,又死在了這裡,嫂子想想就心口發疼。”
聽她說完,劉玲慢條斯理的眼皮下,就見趙妙彤臉色微顯蒼白,算算年紀,她今年也不過三十幾歲,但一路爬上來,居然滿頭冷汗,臉上的胭脂香粉都和成了稀泥,那模樣,真談不上好看,反而有幾分狼狽。
趙妙彤自己也知道滿頭是汗,因此一邊掉着眼淚,一邊擦拭冷汗。
她不擦還好,一擦胭脂水粉混成了一起,就更加難看了。
“三弟,當年你說,最喜歡吃嫂子做的桂花糕,可惜如今不是桂花盛開的季節,嫂子只能拿幹桂花給你做,你莫要嫌棄。”趙妙彤絮絮叨叨的說完,便從隨身拎來的食盒裡,端出一盤桂花糕來。
樣子到是做的很精緻,酒紅、金黃、淺綠,又切成了平形四邊行,上面撒了層幹桂花,遠遠的,都好像能聞到那股桂花飄香。
隨後,她又端出一盤撥絲銀燕須,一盤燕菜團,一壺黃酒,三個酒杯。
看着那盤燕菜團,劉玲的眉尖微微顫了一下,北都的高門貴胄,可不時興用燕菜團這種粗糧祭祀,趙妙彤這是入鄉隨俗?
劉擎蒼等東西擺好了後,半蹲了下來,拎着酒壺,長嘆了一聲,斟滿三杯酒後,端起一杯,撒在地上:“三弟,這是你平日裡最愛喝的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