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告訴本宮,本宮母妃因何受制於孟嫺?”
夜已經深了,可宮裡卻四處亮着燈。
畢竟今日是皇帝賓天的第一晚,要守至天明。
陳青雲望着周煜,淡淡地道:“因爲太子殿下。”
“因爲本宮?”
“這又是爲何?”
周煜狐疑道,並不肯全信。
這時,只聽陳青雲淡淡道:“景王府中的侍衛統領劉一誠,當年乃爲德妃娘娘所愛。”
“在皇上並未登基之前,娘娘本以爲自己會被放出府去,因此便跟劉一誠走得親近些。”
“可後來德妃娘娘成了王府侍妾,所以跟劉一誠之事便成了孟嫺的把柄。”
“孟嫺當年一手隱瞞此事,便是要你母妃成爲她的人,爲她所用。”
“太子殿下要明白,如果孟貴妃爆出這件事,太子殿下的身世便會受到懷疑,就算不死,相爭皇位卻是無望。”
“所以,德妃娘娘之所以選擇隱瞞,一切都是爲了太子殿下。”
周煜聞言,整個身體都繃得僵直。
他想了種種可能。
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一種?
“所以,母妃原本是不打算回來的?”
周煜冷靜下來,有些低沉地道。
陳青雲微微頷首,然後便道:“微臣與娘娘約好,倘若太子殿下不放微臣夫婦離京,娘娘便要助微臣一臂之力。”
“但娘娘確實想再見王爺,只不過......這深宮於她來說,就是囚籠,她不想回來也是情理之中。”
“太子殿下現在也可選擇?”
“娘娘回宮,知道的人並不多。”
“明日登基大殿一過,是昭告天下,太后娘娘洗刷冤屈,避難回宮,還是追封諡號,以太后之禮重葬皇陵,全在太子殿下一念之間。”
周煜聞言,徹底靜默下來。
他想起了許多往事,可這一刻,他內心酸楚重重,根本無法跟陳青雲細說。
“本宮先去見見母妃。”周煜黯然道。
這一刻,其實他心裡已經做了決定。
陳青雲頷首,起身送他離開。
就在房門被打開時,周煜忽然回頭道:“本宮還尚未問你,你爲何要一力隱瞞此事,甚至於不怕本宮懷疑你,殺了你?”
“太子殿下可知,爲何微臣明着投靠吳王,卻暗中相助王爺?”
“讓太子殿下提前去西山大營那一日,微臣放任丁沛然抓走吳王的幾個孩子,心裡便已經存念想。”
“吳王若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置之不理,那他便絕不能爲君,就算當日賀珉殺了不他,微臣也會替太子殿下殺了他。”
“吳王選擇自己的孩子,便是選擇了生機。”
“太子殿下是這天下的明主,是微臣認定的君主。”
“天下若不能安邦,微臣身處何地都會動盪。”
“相幫德妃娘娘,微臣是存了私心,希望有朝一日離開京城,不論走到哪裡,都能得皇上一份相護之情。”
周煜靜靜地盯着陳青雲看了一會,確定他說的皆是肺腑之言後,他長長一嘆。
他伸手拍了拍陳青雲的肩膀,然後坦然道:“本宮當日查出母妃之死與你有關,心甚怒。可你接二連三相幫,又讓本宮心甚疑。”
“本宮甚至於還時常想着,或許是母妃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所以才與你做了這一場局,爲的便是助本宮上位。”
“如今想來,本宮猜得八九不離十。”
“可唯一一點,本宮沒有猜到的,那便是你的決然離去。”
“你與本宮剖析這些,以及你激臨安說出的那些話,其實都是爲了讓本宮忌憚於你,不敢繼續用你。”
“本宮自幼在這宮裡長大,臣子與帝王之間的算計,向來層出不窮。”
“可如同你這般,將整個皇室都算計一遍的,本宮獨獨只服你一人。”
“只可惜,如臨安所說,本宮不可能心無芥蒂,而謀算人心的你更是心如明鏡。”
““黑”到所有人都被你玩弄鼓掌,“明”到本宮自殘形愧。陳青雲,你確實將“人心權欲”算得透徹清明。”
“你想回定南府,本宮可以答應你,不過本宮要雲鶴書院更名爲《國子太學》,你還任正三品文淵閣大學士,隸屬京城翰林院,除了本宮,這天下無人敢管你“品行作爲”。”
陳青雲的眉頭蹙起,似乎在思量着,能不能推掉這份差事。
他有些頭疼地想着,要是德妃娘娘晚些出現就好了。
太子殿下估計心裡還惱恨他,雖然不會對他下殺手,可什麼封賞之類的,卻是想都不要想。
這樣的官職回到定南府那個地方,那便如同劃地爲尊的王爺,周圍那些官吏若是與他來往密切,或者常年給他送禮走動,旁的不說,只怕流言蜚語一傳,時間久了,尊榮也會變成催命符。
到那時,他或許已經老了。
可他跟心慧的孩子們正值鼎盛之年。
打擊垂暮老者,無非就是絕其子嗣。
想到詹辰的結局,陳青雲眉頭忽跳,當即拒絕道:“承蒙太子殿下厚愛,微臣愧不敢當。”
“太子殿下如今的初心,唯恐成爲皇上日後的憂愁,還望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周煜看着陳青雲沉凝的面孔,知曉他是真的不願意。
剛剛與他說話時,他還淡然無畏。
可此時的陳青雲,卻顯得緊張而冷然。
“這世間,哪有那麼多詹辰?”
“縱觀歷史,憂國憂民的大儒還少嗎?”
“你滿身才華,足智多謀,便是大周最年輕的太傅都可當得,區區一個三品學士而已,你便這般推辭不接。”
“你既然知道,江山不穩,社稷動搖,爲何卻不肯幫本宮?”
陳青雲聞言,搖了搖頭道:“雲鶴書院入仕的官員何其多,並不需要什麼太學之名?”
“書院不需要,微臣也不需要。”
“你......”
周煜氣絕。 他看着陳青雲緊繃的面容,知道再爭執下去也無用,索性甩手,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