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陳青雲悄無聲息地走了。
如同他來時,沒有想過驚動任何人一樣。
只不過李心慧每晚飲下的湯藥裡,多了一味養元神,卻嗜睡的藥材罷了。
陳青雲每日忙忙碌碌地審案子,收監的那一干宮人到底招了什麼?卻是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
張金辰有些急了,陳青雲比他想象的還要穩得住。
這打亂他原本想要毒殺李心慧,讓陳青雲自亂陣腳的想法。
偏僻幽靜的院子裡,烈日黃昏下的紅霞十分耀眼。
水塘邊垂柳依依,波光粼粼,似有隨風而動的釣魚線搖搖晃晃。
黃桓帶着用艾草編制的遮陽草帽,正閉目不動地感受着手中的魚竿。
片刻後,只見他突然睜開目光,然後瞬間提起一條使勁想要掙脫魚鉤的鯉魚。
他將那鯉魚甩到身後,卻不想甩了剛剛走近的張金辰一臉的水。
“呵呵......你來了?”
“竟然如此不湊巧,偏這時,這魚兒上鉤了。”
張金辰平靜地將臉上的水擦乾淨,然後席地而坐,看着黃桓不急不緩地收拾好鯉魚。
不高的木桶裡,大約已經有六七條了。
張金辰看着他那越發黑瘦的雙手,當即道:“先生何必以此爲樂?”
“只要助我成就大業,先生便可以遨遊天下了。”
“做夢呢?若你真成就大業,我這一把老骨頭就要進土了。”
黃桓知道張金辰找他有話說,將魚竿收起來,提着魚桶倒進了水塘裡。
張金辰聽聞黃桓的語氣,知曉前些年他殺的那些幕僚寒了黃桓的心。
不過這一次真的不一樣。
“先生出的連環計甚好,就連卓一帆都驚動了。”
“可先生出的連環計也不好,那李心慧並未中毒。”
“如今陳青雲在宮裡的威勢,就快趕上當年的卓一帆了。”
“只不過一個手段殘忍,步步見血。一個深藏不露,舉手投足皆見殺機。”
“哦.......所以你怕了?”黃桓戲謔着,看起來漫不經心。
他已經年邁,許多褶子都是黑褐色的。
仙風道骨一般的長鬚也全白了,細長的眼眸精光熠熠,彷彿就等着張金辰吃癟的時候。
張金辰在心裡氣絕,卻也不得不恭敬道:“還請先生再賜良策。”
“你拿捏了陳青雲的軟肋,有恃無恐。”
“可你的軟肋也要來了,所以你懼了。”
“當初你敢動他的妻子,他便敢動你的女兒。”
“如今你再動他的妻子,我猜他下一步就要動你的兒子了。”
黃桓說完,瞭然於胸地看向張金辰。
他獻連環計,確實有要讓陳青雲栽跟頭,吃苦頭的意思。
沈旭那個老傢伙最善謀略,可卻隱忍不出。
普天之下能與他爲之較量的,也只有接二連三讓張金辰栽跟頭的陳青雲。
這小子很聰明,竟然能讓張金辰相信李心慧沒有中毒?
那曾經跟卓一帆有些私交的趙老太醫都出動了,可見當晚李心慧的傷情有多嚴重。
然而,當初陳青雲那股劫持襄王的瘋狂卻不見了。
轉而卻將心思放在查案上,張金辰以爲他是想趁機報復。
可也許陳青雲想找的,就是幕後真兇,就是那也許存在的解藥呢?
由此可見,張金辰確實不是陳青雲的對手。
也可惜他這一身的謀略,竟然要跟這樣的奸佞小人爲伍,助紂爲虐。
“先生如今已爲我開了前路,便不能丟下不管了。”
“想必那陳青雲私下裡,已經在開始調查我身邊的智囊是誰?”
“我藏匿先生多年,不想在這個時候將先生昭示於人前。”
張金辰陰沉沉地道,若是黃桓撒手不管,他不介意用些手段。
黃桓嘴角微翹,笑得有些詭異。
張金辰猶如水塘裡的水蛭,永遠只知道吸血,他若是沒有了血,那下場便可想而知。
“你如何確定那李心慧沒有中毒的?”
“你的人親自把過脈?”
“陳青雲掩飾再好,總不會一點破綻都不露。”
“急於找出兇手,是爲了那希望渺茫的解藥,你若是斷了他的希望,他還會如此鎮靜?”
黃桓說完,背過身,遠眺的目光有些微涼。
張金辰的眉頭先是緊皺,繼而舒展,又再次緊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李心慧真的沒有中毒,那陳青雲絕對不會自亂陣腳。
到時候他多年苦心經營的勢力,便要被挖去大半了。
他不甘心。
“先生的意思是,當務之急是確認李心慧有沒有中毒,可若是她沒有中呢?”
張金辰追問道,他來是求計策的,不是求這個模棱兩可的答覆。
黃桓在心裡輕嘆一聲,張金辰越發小心謹慎了。
就像是舉步維艱,進退兩難一樣。
兒子和權勢,他一樣都舍不下。
他能推斷陳青雲是在強撐,可經歷過陳青雲瘋魔的張金辰卻不敢肯定。
與其說張金辰是輸給陳青雲,不如說是輸給他自己。
“你只要絕了陳青雲的希望便可以了。”
“若到那時,陳青雲依舊毫無異樣,你再來找我。”
黃桓說完,提着木桶,拿着魚竿,慢慢走遠了。
張金辰在原地站了一會,眉頭依舊蹙起,可心裡卻大致有了方向。
“那毒本來就沒有解藥,又何須再做安排?” 張金辰呢喃着,眼裡閃現一抹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