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
“我的!”
“滾,這分明是我的!”
衆學子爲了吃食出盡洋相,夫子們一開始頻頻搖頭,然而當吃到自己的份額時,眼眸頓時一亮,埋下的頭直到碗空了都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齊瀚一家三口在北苑用膳,早早打來的飯菜都在小廚房溫着,齊瀚雖說對這個小寡婦的手藝有些期待,卻是沒有想到會好到這個地步。
齊瀚整整吃了六碗飯才放下筷子,撫着圓鼓鼓的肚子,捏着小鬍鬚笑道:“呵呵,學生們下午只怕沒有心思念書了。”
齊夫人聞言,斜倪了他一眼道:“聽你這口氣好像很不滿意?”
“呵呵,哪裡哪裡,我只是沒有想到青雲這個小寡嫂到還有些本事?”
齊瀚想起陳青雲起初的百般不願,莫不是早就知道會有今天?
如此說來,他到是擋了陳家的發財之路。
“我當初說給五百文看來少了些?”齊瀚輕笑道,年前的時候走南闖北,吃過的美味不計其數。
然而最負盛名的瓊林宴的也不過如此。
齊夫人嬌嗔地看了一眼齊瀚,略微得意道:“還用你說,我又加了一百文,六百文。”
“齊師傅是我們從京都帶來的,算是老人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他掌勺。”
“大廚房的事情我顯少過問,沒有想到他到是挺能託大。”
齊夫人說着,一雙英氣的眉眼皺起。
“且再給一次機會,只要他能容下陳娘子,那麼大師傅的位置是不能變的。”
齊瀚叮囑道,畢竟齊師傅已經在雲鶴書院待了有十年的時間。
齊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大廚房的事情她會讓翠玉翠環盯着。
她不會卸磨殺驢,不過如果這驢搬磨砸腳,到時候就怪不着她了。
中午,學子們稍作休息以後,便還有三節課要上。
出乎齊瀚意料之外的是,他巡查了課堂,發現學子們全都精神奕奕,連尋常愛打瞌睡的學子們都專注異常。
回答夫子問題時異口同聲,那中氣十足的樣子像打了雞血?
狐疑的齊瀚慢慢走回去,結果經過大廚房就聽到了吵鬧聲。
“就你這種做法誰不會?白麪饅頭,油湯油水,瘦肉放那麼多,餡料又足,做出來怎麼會不好吃?”
“問題是書院經得起你這麼折騰嗎?這裡又不是酒樓,需要做得如何好吃?
“大鍋飯而已,實惠就行了。”
齊瀚的眉頭不經意皺起,雲鶴書院是出了名的中上書院,學生們的吃食他也一再強調精細。
怎麼到了這個人的嘴裡就變了味呢?更何況那些學子所交的伙食費年年綽綽有餘。
李心慧和麪做夾饃的手都還沒有洗乾淨,突如其來的發難說來就來。
那些廚房幫工們一個個站在一旁看熱鬧,有些人吃了滿嘴的油味也跟着嘀咕。
幫工甲:“是啊,菜油是多了些,那些鍋底都還亮幽幽的。”
幫工乙:“比平常的油多了兩倍不止,確實有些浪費了。”
幫工丙:“許是這陳娘子在家做吃食做習慣了,這大廚房的規矩還不清楚?”
李心慧在心裡冷冷一笑,她有什麼不清楚的。
不過是有人渾水摸魚,貪墨了學子們的伙食費罷了。
只見她將老面跟新面混在一起發酵,然後洗乾淨手道:“請問今日的買的豬下水一共花了多少文錢?”
“我用了三斤菜油三斤豬油又多少文錢?”
“學子們一月兩百文的伙食費,一個月在書院二十四天,一天每人相當於八文錢的伙食費,三百八十位學子就是三兩銀子。”
“三兩銀子啊,定南府城的薄地都可以買兩畝了。”不知道誰嘀咕一聲,整個大廚房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些個銀錢哪怕是吃雞鴨魚肉都不會緊張,更何況區區一點油水?
在場的幫工都傻眼了,他們不識字,勉強會些算術也都要慢慢划算。
可是李心慧張口就來,着實讓他們大吃一驚。
採買的四個婆子搬起手指頭開始划算,今天買的六筐豬下水一共才三十文錢,然後蘿蔔十文錢,白麪兩百文錢,菜油和豬油各一百文錢。
其餘的小菜配料不過兩百文左右。
算下來,竟然連一兩銀子都不到。
我滴個乖乖……那齊師傅豈不是貪墨了大約二兩銀子?
衆人細思極恐,個個不敢置信地盯着齊師傅的大徒弟看。
那大徒弟被看得心虛,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心慧以後,隨即呵斥道:“你這個小娘們懂什麼?”
“書院的大廚房全都交由我師傅總管,便是柴火錢,十幾個幫工的銀錢,以及夫子們的伙食錢都要算在一起的。”
“更何況我師傅在雲鶴書院做了十來年了,月銀一兩,除去這些,偶爾給學子們加餐也要銀錢。”
齊師傅的大徒弟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膀大腰圓,生氣的時候怒目而視,黑黝黝的眼睛看起來惡狠狠的。
幫工廚娘們下意識退後幾步,生怕事情鬧大,連累他們被攆出去。
李心慧小小的身板迎風而立,絲毫不懼,冷眼嘲諷道:“你休要唬我,這些幫工每人每日不過十文錢,挑夫和買菜婆子不過每人五文。”
“一天下來,不過兩百文的工錢不到。”
“若是天天雞鴨魚肉也就罷了,就算你們每日花去二兩銀子也都綽綽有餘,可你們花了嗎?”
李心慧的聲音冷硬又犀利,她靜靜地站在那裡,跟怒目而視的壯漢形成鮮明的對比。
可她那挺立的身板彷彿擁有無窮的力量,幫工婆子們見了,以爲這個陳娘子是仗着跟院長夫人的關係。
殊不知,李心慧最討厭貪墨和虧空了,當年她家藥廠之所以會出事。
就是因爲沾親帶故的高管貪了週轉資金,被別人下套,最後做了內奸。
齊師傅的大徒弟見局面已經並非他三言兩句可以恐嚇得了,當即剮了李心慧一眼,冷聲道:“不過是第一天而已,你就敢猖狂到這種地步,我到是要看看到底是你要走還是我師傅另謀高就?”
“哼!”
齊師傅的大徒弟放完狠話,用力推開圍觀的幫工氣沖沖地走了。
小聲的議論又密集地堆疊起來。
“尋常買些青菜,肉沫,骨頭也沒有花多少啊?”
“是啊,雞鴨魚肉都要過節纔有。”
“油鹽也少,說是怕學生們一肚子油水念不進去書?”
“沒有十文錢,都是八文錢,買菜婆子早上來一趟,才三文錢。”
廚房裡的幫工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他們都是短工,書院有寒暑假,所以一般都不請長工。
在廚房做得最久的就是齊師傅和他的兩個徒弟。
齊師傅總管,他的兩個徒弟一個管錢,一個管賬。尋常他們都是幹體力活,誰也不知道這裡頭竟然有這麼多的貓膩。
更何況那個齊師傅口口聲聲說跟齊院長沾親帶故,他們便以爲是齊院長的意思。
齊瀚負手在大廚房外,靜靜地站了許久,直到書院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