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勸解
第二天早上吃過飯後,楊夢塵和六位哥哥揹着揹簍出了門,還去鄰居家借了板車。
到了山上,聽見妹妹說先砍樹,六兄弟雖心有疑惑,卻什麼都沒問就齊心協力砍起樹來,楊夢塵哪兒也沒去,乖乖待在哥哥們旁邊。
一上午砍了九棵粗大的樹,六兄弟整齊地堆放在板車上。
吃了早上準備的雞蛋和野菜餅子,七兄妹開始採草藥,其中採到不少山藥,還抓到一隻狍子,樂得楊成賓直說九妹是福星,每次都收穫頗豐。
“九妹,竹筍酸澀不好吃,除非沒東西吃,村裡人都不會吃竹筍。”看到妹妹在一片竹林前停住不走,楊成容解釋着。
楊夢塵笑了笑:“大哥,我有辦法去除竹筍的苦味,我們挖一些回去吧。”
“好啊好啊,九妹做的竹筍一定很好吃!”楊成賓眉開眼笑。
重重拍了一下小八的後腦勺,楊成宇訓斥道:“想吃還不趕緊去挖!”
前天剛下過雨又沒人採過,竹林裡的竹筍自然有很多,兄妹七個挖了滿滿一揹簍竹筍才下山回家。
“家裡還有不少柴火,你們怎麼又砍這麼多回來?”看到一板車的大樹,楊周氏愁着要放哪裡。
“奶奶,這些大樹我自有用處。”楊夢塵神秘一笑跑進屋裡,片刻手裡拿着幾張草紙出來,走到大伯的房門外敲了敲,然後進去,關門。
其餘的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她這是要做什麼。
房間裡,楊朝文半靠在炕上,看着紅撲撲臉上帶着暖暖笑容的侄女,心裡莫名劃過一股暖流。
而楊夢塵也打量着大伯,濃眉大眼,鼻樑高挺,不厚不薄的雙脣緊抿着,剛毅俊秀的面容顯得蒼白消瘦,眼底佈滿了滄桑頹敗。
斂去心中情緒,楊夢塵走到炕邊笑着道:“聽四哥說,大伯的木工手藝最厲害,大伯能照着圖紙幫我做這個椅子麼?”說完,將手裡的草紙遞給楊朝文。
楊朝文一怔,繼而右手輕撫毫無知覺的雙腿,脣角扯出一抹苦澀:“九兒,我無能爲力。”
“大伯是不會做?還是不想做?”楊夢塵直直看着楊朝文。
似是無法面對侄女深邃如墨的目光,楊朝文垂下眼簾,低沉黯啞的聲音中透着悲涼:“有區別麼?”
“當然有!”雙手拿着圖紙依舊保持平舉的動作,楊夢塵擲地有聲道:“如果是大伯不會做,我可以一一講給大伯聽,加上大伯出色的木工手藝,肯定能做出來;如果是大伯不想做……”說到此處,楊夢塵忽然停了下來。
久久沒有聽到侄女說下文,楊朝文忍不住擡眸看着侄女:“我不想做又如何?”
“大伯還疼我麼?”楊夢塵不答反問。
楊朝文不解:“我自然疼九兒,可……”
“那爲什麼不想幫我呢?”
“這是兩碼事。”
“對我來說是一回事!”楊夢塵一臉嚴肅道:“大伯若真的疼我,對我合理的要求自是有求必應,現在我只是請大伯幫我做一個椅子,大伯明明能做,卻不肯做,分明是討厭我了。”清瘦小臉可憐兮兮,大眼睛裡淚水欲落未落,讓人見了揪心難受。
此時楊朝文就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侄女是家人的心頭寶且乖巧懂事,他卻害得侄女傷心,真是該死:“九兒,我不是討厭你,我……”
“大伯肯幫我了?”楊夢塵水遮霧繞的大眼睛滿含期冀。
楊朝文低下頭不說話,楊夢塵也不催他,屋子裡頓時靜謐無聲。
良久,楊夢塵收回平舉的手,低低嗓音中含着失望和歉意:“是我強人所難了,大伯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說完,轉身離去。
猛然擡起頭,楊朝文看着侄女瘦弱落寞的身影,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終是化作無聲嘆息。
已走到門口的楊夢塵忽然停住腳步,背對着楊朝文道:“大伯,我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我知道一個人無論遇到多少艱難困苦,只要好好活着,只要心中信念不滅,只要無愧於良心,那麼一切都會好起來!
相比身患絕症卻求生無望的人,相比隨時面臨生死考驗的邊關將士,相比那些孤苦無依的人,大伯的情況已經好太多太多,至少還活着,至少還有希望,至少家人們始終不離不棄。
如今大伯自暴自棄,可曾想過爲大伯操碎了心以致雙鬢平添許多白髮的爺爺奶奶?可曾想過強忍傷痛而操持家裡家外活計的大伯母?可曾想過小小年紀就承擔起生活重擔的大哥和三哥?可曾想過關心擔憂大伯的家人們?”
楊夢塵的聲音雖然不大,屋外的衆人卻聽得一清二楚,個個眼中含着淚水,心裡感觸良多。
“一個人活的就是精氣神,如果沒了精氣神,那麼活着也毫無意義,說句大不孝的話,大伯與其一直半死不活,還不如當初直接死了,家人們縱使傷心也只是一時,總好過這樣慢慢耗盡家人們的心血。
反觀二伯,在戰場上拼命廝殺最終得以活了下來,即使斷了左臂且滿身傷痕累累,可二伯依舊積極面對,努力好好活着,大伯身爲哥哥理應給弟弟做好榜樣,不是麼?
希望大伯能用心想想,是繼續自我放逐?還是調整心態重新開始新生活?”
楊夢塵說完伸手就要打開房門出去,背後忽然傳來楊朝文低啞的聲音:“九兒,圖紙能否給我看看?”
“只是看看?”
短暫的沉默後楊朝文鄭重道:“我盡力而爲。”
“大伯想清楚呢?”楊夢塵轉身直直看着楊朝文,見他堅定地點了點頭,忙打開房門高聲道:“大哥,四哥,五哥,快來,大伯要去院子裡,快來扶大伯!六哥,七哥,去奶奶屋裡搬椅子,記得墊上薄毯子!”
楊成容三兄弟聞言飛快跑進屋中:“爹(大伯)……”神情遲疑且不敢相信。
“你們扶我去院子裡吧。”楊朝文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楊成宥和楊成宇忙走到炕邊小心扶着楊朝文,而楊成容背對父親蹲下:“爹,兒子揹你出去。”聲音哽咽又激動,眼中熱淚無聲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