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路見不平
“你們這些黑心肝的烏龜王八蛋,不但把老子們的撫卹金吞了,連那些死去弟兄的撫卹金也不放過,簡直不是人!老子沒了活路,你們也休想活!”一道粗狂悲憤的聲音大聲怒喝着。
緊接着前來傳來一陣喧鬧,並伴隨着慘叫和咒罵聲。
撫卹金?
楊夢塵眉頭緊蹙,看來這並不是普通的街頭鬧事,她既遇見斷不會袖手旁觀,遂看了海棠一眼。
海棠隨即出了馬車前去查看,很快又返回來:“回王妃,兩個兵部的人在那邊茶樓聊天,說起撫卹金的事,恰好被十幾個男子聽見,那十幾個男子是剛退下來的傷兵,於是兩撥人就起了衝突。”
“撫卹金不是應該由兵部發放麼?怎麼又會牽扯上戶部呢?”楊夢塵面色清冷肅然。
文德負責戶部事務,四哥也是戶部員外郎,而兵部事務是端王負責,現如今端王遠在清河府,但兵部尚書是他的人。
且不說文德和端王之間的紛爭,單是此事若處理不好,對朝廷來說影響極其惡劣,那些將士在前線流血犧牲,朝廷卻連傷殘的他們,還有家眷的生活都無法保證,以後誰還會甘願上前線保家衛國?
她從不過問文德公務上的事,但不代表她就是政治白癡,若她所料不錯,這絕對跟端王脫不了干係。
爲了一己私利,居然貪污傷亡將士們的撫卹金,端王簡直該死!
不怪她認定乃端王所爲,一來她瞭解文德的秉性,二來文德十歲就駐守邊關,深知邊關將士們的艱難困苦,絕不會泯滅良知貪污撫卹金。
片刻海棠去而復返:“王妃,事情經過是,那十幾個傷兵去兵部轄下的部門領取撫卹金,可是兵部的人說戶部沒有給錢,讓他們去找戶部;
戶部的人說,撫卹金已發放到兵部,讓他們去兵部領取,那些傷兵一文錢都沒拿到,只能離開;
誰知在茶樓裡無意中遇到兩個兵部的人,聽見兩人談論撫卹金,那些傷兵一時激憤就鬧起來,還對那兩個人動了手;
有人趕忙去通知京兆衙門,想必京兆衙門的人應該快到了。”
楊成寧和楚蝶衣曾跟楊夢塵說過,關於軍隊的一些事。
京城設有專門負責此事的部分,由兵部管轄,京城的傷兵和家眷統一到那裡領取撫卹金。
至於各郡縣,由軍隊統計好傷殘人數和具體名單,交給兵部覈實,戶部按名單把撫卹金髮放到各個郡府,郡府發放到各縣鎮,傷殘士兵或家眷們再去各縣鎮領取。
正說着,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看來是京兆衙門的人。
楊夢塵掀開車簾,當看到前來的二十幾個,身穿盔甲的提督衙門的士兵,眉頭緊蹙。
據她所知,一般民意糾紛都是由京兆衙門處理,只有發生重大事件,或者危及京城的治安,提督衙門的人才會出動,好比現代的公安和特警。
現在僅是傷兵和兵部官員的小糾紛,居然出動提督衙門,說裡面沒有蹊蹺,誰信?反正楊夢塵是絕對不相信。
不過楊夢塵打算先看看事情如何發展,再決定是否出面處理,故而放下車簾,待在馬車裡靜觀其變。
提督衙門的人一來,周圍的人和馬車就退避開來,她們的馬車比較靠邊,倒沒引人注意。
那隊士兵中爲首的人大聲道:“提督衙門辦差,閒雜人等一律迴避!”
楊夢塵微微掀開車簾望去,遠遠就見十幾個壯碩男子,還有兩個衣裳破損的斯文男子正對持着。
兩個斯文男子正是海棠所說的兵部官員,看到那個爲首之人,雙雙面露歡喜和鬆懈。
“來人,把這些鬧事的人全部抓起來帶走!”爲首之人走上前去,先跟兩個男子說了幾句話,接着大聲命令帶來的士兵羈押那十幾個傷兵。
那些傷兵當然不會束手就擒,兩邊人馬又起了衝突。
周圍膽小的人連忙躲避,除一些無法移動的馬車,還有爲數不多的人留下來圍觀。
“那爲首之人是端王妃的表弟曹達。”金嬤嬤低聲跟楊夢塵介紹。
雙方戰況越來越激烈,墨梅皺了皺眉:“王妃,要不要阻止?”王爺掌管戶部,如果此事真鬧得不可開交,難免牽扯到王爺。
“不急。”楊夢塵淡淡道。
那十幾個男子幾乎都有傷在身,自然不是身強力壯的提督衙門士兵對手,很快就被士兵羈押起來。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騎着駿馬到來,聲音滿含着威嚴:“誰讓你們抓人的?”
面容冷峻,膚色古銅,身材偉岸,穿着寶藍色的祥雲勁裝,右邊腰間繫着一塊藍田玉佩,左邊佩着一把長劍,渾身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尤其那雙眼睛,幽暗深邃得仿若能看透一切,讓人無所遁形。
這是一個嚴肅冷硬,慣常發號施令的人。
楊夢塵輕聲問:“他是誰?”
“雲麾將軍宇文延赫,駐守與西樑國相交的邊關。”海棠遊走江湖時見過宇文延赫,故而認識。
瞧見宇文延赫忽然轉眼看過來,楊夢塵暗忖,此人倒是感覺敏銳。
看了看楊夢塵,沒有感覺到惡意,宇文延赫遂收回目光,處理眼前之事。
曹達心裡特別懼怕,不過卻挺直脊背:“宇文將軍還請息怒,他們毆打朝廷命官,我們也是按章辦差。”
“你可問清楚他們爲什麼要毆打朝廷命官?”宇文延赫深邃眼眸裡閃着怒火。
曹達支支吾吾說不清。
宇文延赫頓時面色一沉:“你問都不問就抓人,這是哪條律法規定?”
圍觀衆人點頭,這位官員上來跟那兩個官員說了話,然後就下令士兵抓人,分明是官官相護。
雖震懾於宇文延赫的凌冽氣勢,但是想着自己有所倚仗,宇文延赫根本奈何不得自己,於是曹達挺起胸膛道:“無論什麼原因,這些人毆打朝廷命官,擾亂京城治安就不對,本官現在要把他們帶回衙門審問。”
“這位大人,他們實在沒辦法才魯莽行事,你將他們交給將軍,將軍定會好好管教他們,保證他們不會再鬧事。”宇文延赫身邊的年輕男子溫和勸說着,或許是宇文延赫鋒芒太甚,以致衆人忽略了他。
說話男子看似粗獷,楊夢塵卻敏銳捕捉到他眼中一絲精光稍縱即逝,看來此人絕對不簡單。
“那是宇文將軍的副手靳寬,兩人是生死兄弟。”海棠低聲跟楊夢塵介紹。
“我們按章辦事,並非是不給宇文將軍面子,還請宇文將軍見諒。”曹達語氣雖誠懇,然神態傲慢:“如果宇文將軍有什麼事,可以去跟我們提督大人講。”
靳寬低聲對宇文延赫道:“延赫,若是在這裡鬧起來,到時吃虧的還是我們,不如先讓他們走,回頭我們再想辦法。”
冷冷掃了提督衙門的那羣人,宇文延赫緊抿着雙脣,冷峻面容一片肅殺。
雖然嚇得心驚膽顫,提督衙門的人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押着那些傷兵準備離去。
傷兵們奮起反抗,兩方人馬又打了起來。
眼看着那些屬下傷上加傷,宇文延赫眼瞳裡閃爍着熊熊怒火,正要抽出寶劍,靳寬死死壓住他拔劍的右手,極力勸阻。
感覺那道目光似乎一直停在他身上,宇文延赫忽然鬆開拔劍的手,轉眼看向遠處那輛馬車,仔細打量着,那個駕馭馬車的女子明顯不是一般人,還有那個看他女子更是氣質清貴,如此看看此人會不會插手。
他秉性耿直,而京城的水太深,他能不趟則不趟。
再則傷兵們確實犯了事,他若是強行出頭,既救不了傷兵,還得罪提督衙門的人,可謂得不償失。
暫時看看馬車裡的女子會不會出手相幫,如果不會,他再另想辦法。
見宇文延赫把劍放了回去,靳寬暗暗鬆了口氣,瞧見宇文延赫看向左後方,於是也轉眼看去。
“延赫,你認識她?”
宇文延赫搖頭。
靳寬與宇文延赫從小玩到大,宇文延赫認識的女子他都見過,印象裡的確沒這號人物,便也不在意。
在這官大一級壓死人的古代社會,一個提督衙門的小官,居然不給從三品將軍的宇文延赫面子,楊夢塵表示很不理解。
“王妃有所不知,端王曾經想把端王妃的嫡親妹妹許給宇文將軍,那時候宇文將軍還只是一個邊關校尉。”似是看出楊夢塵的疑惑,金嬤嬤解釋道:“不過宇文將軍拒絕了,曹達估計是想借這件事給樊家(端王妃孃家)找回面子。”
原來如此,楊夢塵恍然,目前看來那些傷兵應該沒事,不如她先回府,讓人去找文德,由文德去處理。
楊夢塵正想吩咐墨梅駕車離開,楚蝶衣忽然出現並擋在提督衙門士兵的面前:“放開他們!”楊夢塵扶額,重活一世,阿藍還是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你是什麼人?竟敢阻擋我們辦差,你想造反麼?”楚蝶衣極少出現在公共場合,曹達自然不認識。
圍觀的衆人同樣很驚訝:這個女子膽子不小,敢跟提督衙門叫板,厲害!
楚蝶衣義正言辭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不能這樣對待這些保家衛國的將士!”
“反了你,來人,將她鎖拿一併帶回衙門!”曹達大聲叫囂道。
兩個提督衙門的士兵隨即走上前,想要捉拿楚蝶衣,楚蝶衣三兩下就把兩人撂倒。
衆人紛紛叫好。
而曹達則是氣急敗壞,命令一半士兵圍攻楚蝶衣,務必要將楚蝶衣拿下問罪,否則他顏面何存?
一些傷兵掙脫束縛,加入戰圈,與楚蝶衣並肩對抗提督衙門的士兵。
不用楊夢塵吩咐,海棠和綠蘿躍出馬車,飛身來到楚蝶衣身邊,極有分寸地將那些士兵撂倒,並未傷及他們的性命。
“海棠,綠蘿,你們怎麼在這裡?”楚蝶衣一臉的驚訝。
海棠邊踹飛一個士兵邊回答:“王妃在那邊。”
順着海棠的目光看去,瞧見楊夢塵帶着墨梅和山茶緩緩走來,身後還跟着三隻猛獸,楚蝶衣眼睛一亮,收了招式,跪地恭敬道:“臣婦參見宸王妃,宸王妃千歲千千歲!”
原來是名揚天下的宸王妃!宇文延赫一怔,繼而和靳寬翻身下馬,恭敬行禮。
衆人同樣跪地行禮。
看到那三隻雄壯威武的猛獸,曹達嚇得臉色發白,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顫聲向楊夢塵問安。
衙差們慌忙放開傷兵,跪地磕頭行禮,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紛紛爬起來磕頭行禮。
“都起來吧。”楊夢塵扶起楚蝶衣,轉眼睨着膽顫心驚的曹達,淡淡道:“這位是輔國大將軍的夫人,皇上親封的從一品貞烈夫人,曹大人,你確定要鎖拿邵夫人回衙門麼?”
曹達戰戰兢兢道:“卑職不敢,這只是個誤會,卑職……”
“誤會不誤會暫且不說。”楊夢塵打斷曹達,表情沉靜如水,清冽聲音不帶任何語氣:“這件事的經過本王妃已經清楚了,這些傷兵動粗確實不對,但根本原因是兵部和戶部沒有把事情處理好,才導致這場糾紛,你放了這些傷兵,讓他們跟宇文將軍回去。”
“宸王妃有令,卑職不敢不從,只是大人問起來,卑職是否據實回報?”宸王妃深得皇上寵信,連端王都不敢輕易得罪宸王妃,曹達更加不敢。
楊夢塵挑眉清冷道:“你回去告訴提督崔大人,人是本王妃讓放的,他有什麼不滿,儘管來王府找本王妃,本王妃隨時恭候崔大人。”
“卑職遵命。”曹達長舒口氣,這下端王怪不到他頭上了。
即便遠在邊關,宸王妃的賢名他們依舊如雷貫耳,現在又幫他們脫離牢獄之災,傷兵們敬重又感激,齊齊走到楊夢塵的面前,恭敬道:“多謝宸王妃!”
“這是本王妃應當做的,你們無須多禮。”楊夢塵擡手示意他們起身,微笑着道:“你們應該感謝邵夫人。”
“多謝邵夫人。”傷兵們同樣感激俠肝義膽的邵夫人。
楚蝶衣連連擺擺手。
“你們兩個上得前來。”楊夢塵指了指那兩個兵部官員,俯視着跪地的兩人:“本王妃讓你們轉告兵部尚書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