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伏案哭了很久,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想喬安。
若是喬安在,他肯定能想出辦法;要是喬安在,他肯定容不得郭家的人那樣猖狂;若是喬安在,那該多好。
喬安不在,喬繡卻來了。
她給楊桃送來了三百兩銀子,擔憂的握着她的手道:“嫂嫂別太着急,事情總是有解決的一天。這些銀子雖說經不得大用,也能應急,你收着。”
“哪裡還能將你們拖進來。”楊桃將銀子推了回去,嘆道:“喬叔和王嬸的好意我心裡明白,可這錢我不能拿,你們鋪子裡還要週轉,手邊不能沒有錢。”
“我家有錢!”喬繡硬將錢袋塞進楊桃手裡,看楊桃滿臉疑問便解釋道:“近半年鋪子的生意都不錯,盈利不少。前幾天,縣令大人又派了趟活兒給阿爹,支了一千多兩銀子放在家裡。那錢阿孃不敢動,這三百兩還是能讓你放心用。”
“縣令給喬叔派活兒,什麼活兒?”
喬繡也是搖頭:“該是和藥草有關吧,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縣太爺叫了我和阿爹過去,我直接就被董書含的人叫走了,他們說了什麼我不太清楚。”
“董書含找你?”
不知道爲什麼,楊桃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她覺得又一張網鋪天蓋地的兜了下來,將和她有關的所有人都困在其中,掙脫不得。
“我那天不是給董書含下瀉藥了嗎?他找我過去算賬。”喬繡沒發現楊桃身子都在發抖,只紅了臉道:“他原是要打我,可我才捱了一板子就叫喚得他難受,他便說只要我告訴他我是怎麼下的毒,他就不打我了。”
“那你說了?”
喬繡點頭‘嗯’了一聲,不好意思道:“看到他拉得起牀的力氣都沒有,臉色也蠟黃得嚇人,我其實挺後悔的。我其實沒放多少瀉藥,可他身子虛對巴豆又太靈敏,就成了那模樣。”
她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了頭,愧疚道:“還好我給他用了兩副藥他就好了,若是不然,別說是寫檢討,就是打我二十板子我都不冤。”
“你給他寫檢討了?”楊桃呼吸一窒,不好的預感排山倒海的襲來:“你都寫了什麼啊?”
“就是給他下毒的起因、經過、結果,然後保證再也不敢了之類的。我寫完簽了字,他便放我走了,也沒再爲難我,實在是好脾氣。”
“你怎麼這麼糊塗!”楊桃急了:“故意下毒害人是多大的罪,你怎麼還能給他寫下來?快去將東西要回來,哪怕被打二十板子呢。”
“他就是教訓教訓我,還能拿那檢討做什麼文章?即便鬧出來,他都好了,我也不過是放了點巴豆,能有多大的罪,大不了也就是被打二十板子嘛。”
楊桃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可喬繡說得有道理,董書含平時表現出來的人品也還不錯。只憑這玩笑一般的一紙檢討,應該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不管怎麼說,能要回來就要回來吧。現在多事之秋,千萬別節外生枝。”
喬繡心裡沒把這個當回事,可看楊桃着急也敷衍着答應了下來:“我知道了,有空就去拿回來。”
楊老三和張存在牢裡,整個楊家就亂了方寸。
葉氏整日裡抹眼淚,楊翠在家照看着阿孃,大多時候也是陪着哭。好在有楊畔和楊苗實心實意的幫着,楊桃這裡纔不至於亂。
“作坊已經封了,只等着董縣令派大夫和仵作來查。”楊桃看着楊苗,滿臉都是哀求:“我如今是進不去作坊了,你瞅着機會看能不能跟進去看看。只要進去了,隨便抓一筷子醃菜出來帶給我。”
楊苗鄭重點頭道:“等衙役交班吃飯的時候我就去,一定將東西給你帶出來。”
楊桃感激的拉了楊苗的手,紅着眼睛,一句感謝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別這樣桃兒,我們是一家人啊,禍福同當的一家人。”見她這樣,楊苗眼圈也有些紅。她緊緊回握楊桃的手,努力笑道:“會好的,肯定會好起來的。”
楊畔偏過頭去,怕這兩個女人的傷感惹得他這個大男人也抹淚。
大英雄,是流血不流淚的。
“明天,把鋪子全都關了吧。掌櫃和夥計能另謀出路就另謀出路,咱們這邊出事,只怕也發不出銀子。”
楊畔突然轉頭看她,眉頭緊緊皺成一團:“現在散了人,等案子結清再尋人就麻煩了。”
他咬脣略想了片刻,又道:“若只是因爲銀子,我去求我阿孃。從外祖家的鋪子裡出,發夥計們幾個月的工錢還是能行。”
若是尋常的事情,楊桃定然歡喜有人幫襯。可分明就是背後有人使壞,分明就是要逼得楊桃就範。再將人牽連進來,也不過落得一同被害的下場。
“不用了!”楊桃謝絕了他的好意,態度堅決:“關了鋪子,咱們還專心做事。我不信我家的醃菜有毒,你和我一起將事情查清楚。”
楊畔不解的看向楊桃,滿臉是問:我能做什麼?打鳥抓雞我倒是好手,查案?我可沒那本事。
“你保護我安全,和衙門對着來,我一個弱女子可不行。”
這下,楊畔的大英雄情節一下子就起來了。他拍着胸脯豪氣萬丈:“這你放心,只要我楊畔還有一口氣在,便不會讓人傷你一根汗毛。”
原本是正經又感人的場面,可他那誇張的語氣、表情卻逗得楊桃笑了出來。
楊苗也笑:“知道了大英雄,重振咱楊家光輝的重任可就交在身上了。”
她重重的一拍楊畔肩膀,分明是普通的一拍。楊畔肩上卻是一重,那一瞬間,他肩上好似擔着匡扶正義的重擔,連家國興亡都壓在了他身上一樣。
這種感覺,很好!
兄妹幾人又說了幾句閒話,便散了各自去忙。
楊桃去看了葉氏和楊翠一趟,再回來看了會兒書,楊苗便拿着醃菜回來了。
“爲證清白,我原本想去縣衙裡吃上一塊。可又想着你叮囑不能亂來,所以就直接回來了。你先看看,要是真有人冤枉了咱們,咱們這就拿了東西去縣衙。”
楊桃也顧不得和楊苗客氣說閒話,接過醃菜便開始檢查。
仔仔細細的一番查驗之後,她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臉色也越發蒼白:“怎麼會這樣?”
她不敢相信,又仔細查了一遍,可結果依然不變。她頹然坐回椅子上,面若死灰!
“有毒?”楊苗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連聲音裡都沒有了底氣:“怎麼可能?三嬸做醃菜做了幾十年,光賣醃菜也賣了近一年了,要有毒早就該有毒纔對。”
楊苗不服氣,去雞圈抓了雞進來試吃:“只怕是你看走了眼,要是這雞吃了沒事,我看誰還能有說辭?”
“必死無疑,何必再糟蹋一隻活雞?”楊桃攔住楊苗,搖頭道:“我剛纔看了,毒是從醃菜內部發出來的,不是什麼人隨意投毒。
可要讓本來沒有毒的醃菜有毒,恐怕從水到調料、醬料都有問題。這樣精細又長久的下毒手法,不是作坊內部的人絕對做不到。”
“那咱們就從內部查?”
楊桃點頭:“要是能查出來,咱們楊家至少是性命無虞。”
“那我幫你!”
“還真有事要勞你幫忙。”都這節骨眼了,楊桃也不和楊苗客氣,直說道:“你和二丫不是能說上話嗎?她近來在郭淼身邊當丫鬟,你想辦法接近她,看看能不能打聽到郭家下一步計劃!”
“這事和郭家有關?”
“只怕還有董縣令的功勞!”楊桃不能哄人,直說道:“這次的事情很危險,二姐要是害怕我也……”
“躲?能往哪裡躲?只要我一天姓楊,我們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些道理,還是你交給我的。”
楊苗認真的看一眼楊桃,而後道:“二丫那邊的事情交給我,我一定想法子挖出些有用的東西來。據說她落到這步田地和張嬸有關,而對於張嬸,我倒也有話要說。”
打從上次大伯孃拒絕了張嬸來說的那門親事,村裡就總有關於楊苗這樣那樣的流言。不是說她攀高枝,就是說她不檢點,總之就沒有什麼好話。
好在楊家族親也靠譜,出去揪了源頭來對質,才讓大夥兒知道不過是誹謗。
而帶頭造謠生事的不是別人,正是張嬸。
想到連張嬸給自己做媒都是二丫在中間算計,楊苗便氣得牙根發癢:“我和二丫的賬,也該好生清算清算了。”
“你自己小心些,二丫進了郭家,只怕更勝當初。”
才安排好這些,楊畔也回來了。
他帶回來的,不僅僅是妥善關了鋪子,還有衙門已經派了大夫和仵作去查作坊的消息。
“一罈罈醃菜搬進衙門封存起來,說全部都是證據。我使銀子打聽了一下,說基本全部都有毒。”說到這裡的時候,楊畔忍不住嚥了口水,臉色也有些發白:“桃兒,趙郎中說他也看了,毒不是後下的,他說,事情可能要不好辦。”
“若是在不好,不如咱們跑吧。”
楊桃怔楞的看向楊畔,無奈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又能往哪裡跑?”
“可人證物證都有了,可沒有第二個三皇子來救你們。”楊畔是真的着了急,他看着楊桃的目光中甚至都帶了哀求:“再不跑,只怕要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