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已經混戰着動起手來,別人或許沒有注意他二人的小動作,春霞卻注意到了,那中年男子的態度倒是正常的,複合位高權重的豪門大家既要事情辦得妥當又要面上光鮮好看的特點,那武士男子拉住了他的袖子,可見對方是有分寸,只不過是想教訓己方而不會傷了人性命。
意識到這一點,春霞心裡便有了底,輕輕的同周經說了什麼,周經便大叫道:“這羣土匪終於露出真面目來啦!要洗劫搶掠咱們烏桕村啦!大家不要輕易放過了他們!不能容他們在咱們烏桕村放肆!抓了土匪押解進縣衙,縣太爺也定要重賞咱們!”
周經大叫着,又奔出外圍去煽動村民們,村民們早已習慣聽周經和春霞的,聽周經說這些人是來打家劫舍的,想要先拿下杭家然後由杭家出頭逼各家就範,哪兒還忍耐得住?保衛家園本是責任,更何況還有縣太爺的重賞、何況對方人數並不多呢?於是發一聲大喊,拿石頭樹枝的、奔回家拿棍棒鋤頭的,很快便加入了進去,尤其是那些氣血方剛的小青年,更是熱血沸騰興奮不已,打得雙眼發亮比誰都歡!
雙方好一場混戰!
村民們雖然不懂什麼武功,但上百人手持棍棒鋤頭涌上前去,再加上石頭泥沙臭雞蛋的招呼,對方一來人少,二來又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大開殺戒,很快就落到了下風。
有的倒黴鬼混戰中不慎被絆倒,那就再也別想站起來了,總會有五六個村民潮水般涌上去捉手的、捉腳的、搶兵器的、扒衣裳的,瞬間便七手八腳的把人拉扯到了外邊,一根麻繩捆得結結實實。交給外圍的大嬸大娘們看管。
婦人們最痛恨的就是搶劫自家財物、傷自家男人孩子的土匪,平日裡這種事情當然輪不到她們動手,此刻痛打落水狗的自覺她們還是有的,於是,打的、罵的、掐的、啐的、揪頭髮的,把這些可憐的俘虜折騰得又氣又怒大聲咆哮叫罵不已,可他們哪裡是大嬸大娘們的對手,婦人們的七嘴八舌很快將他們那可憐的聲音淹沒,換來的是新一輪的折騰!
混亂中,杭東南自然也衝了上去,可他沒有加入混戰,而是護着春霞閃在旁邊。秋霜留下來的那五個人身手很不錯,有他們夾雜着混在衆村民中,眼看哪處落敗了便出手幫忙令對方吃個暗虧。若這樣還打不贏他們,那就真是沒有天理了!
眼看着己方人一個又一個的被撂倒、捆綁、拖走,原本十來個人如今只剩下五六人還在狼狽的堅持着,而對方高聲吶喊、喊打喊殺越戰越勇,己方根本招架不住。那長鬍子的中年男子急得直跳腳,拼命的揮舞着雙手大聲喊着“停手!住手!”可惜一個人的聲音終究有限,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海洋中連個泡沫都沒有,而他的嗓音卻漸漸的嘶啞了下去。那領頭的武人似乎也沒有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繃着臉色,眉頭也緊緊的蹙了起來。
“你大爺的!老子跟你們拼了!狗雜種們!”洪七忍無可忍扯着嗓子破口大罵,一劍狠厲劃出,兩名村民中招,手臂上濺出了鮮血“啊”的慘叫起來。
“混蛋的要殺人啦!”
“王八羔子!乾死他們!媧”
“上啊!打!打!”
村民們沸騰了,也憤怒了,大聲叫囂着吶喊着揮舞着鐮刀鋤頭往上衝,猶如出山的猛獸般咆哮起來。
那秋霜留下那五人見狀不妙,相互使個眼色縱身躍上喝命衆村民避讓,拿了棍棒同洪七等人糾纏打在一起,洪七等沒料到這普通的村民中居然還有會武之人,也是大吃一驚,這才恍然大悟己方爲何吃了那麼大的虧,一時也大怒出手,雙方廝打着,勢均力敵,一時不分伯仲。
衆村民們將他們團團圍住,紅着眼睛吶喊助威,看到有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不時便從旁給洪七等人添些亂子。
那領頭的武人一旁看着,瞳孔驟然一縮,猛然睜大了眼睛盯着交手的雙方,彷彿見了鬼般的不敢置信。
“都給我住手!”領頭武人氣沉丹田徒然一聲大喝彷彿晴天裡打了個霹靂震耳欲聾,交戰的雙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他將手一揮,洪七等四五個雖不情願卻也不得不後退了回去,虎視眈眈的防範着衆人。
領頭武士一雙眸子灼灼的在吳家派來那五人身上掃過,一步步越衆上前,眸光一掃,正色道:“你們都是柏家的人?”
那五人齊齊變色,微微懊惱。領頭一人叫吳光,更是暗叫不好!他們的確都是吳大少奶奶陪嫁的家丁,一身功夫出自柏家,對方既然是年家的人,又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們的功夫?這下子可麻煩了!年家和柏家的交情擺在那裡,況且自家老爺還是年大將軍的部將,雖說年大將軍已經不在了,可這層關係確是跑不掉的!
洪七這時候也“啊”的一聲恍然大悟,怒道:“豈有此理!我就說嘛,這些人的身手怎麼這麼熟悉,原來是柏家的人!”
領頭武人不由皺眉,心道這話你還說出來做什麼?也不嫌丟人!
春霞和杭東南見狀也微微變色,他們可不想給吳大少奶奶找麻煩,春霞當即便大聲說道:“我管你們是什麼
tang家,你們是我們請來的人就該幫我們做事負責到底!把這些匪人趕出烏桕村!”
吳光心知春霞這是在爲自家大少奶奶開脫,心中一喜正要搭話,那領頭武人冷冷一笑,立刻道:“柏家的人竟淪落到了如此地步?說出去誰信!”
春霞不屑道:“你們這些匪人裝什麼能耐!哼,我們的竹器作坊蒸蒸日上、生意極好,這眼紅想來不勞而獲的也不止你們這一批,我出得起價錢,這其中又有人情在,吳家分給我幾個人有何稀奇?請什麼人來做護衛這是我們的自由,你管的着嗎!吳光,少跟他們囉嗦,把他們統統都拿下!”
“拿下!統統拿下!”衆村民們又揮舞着棍棒鋤頭鼓譟起來,特別是被對方刀劍傷了的那些村民的家屬,一個個更是氣憤難當,恨不得衝上去揪住他們喝血吃肉。
“好一張利嘴!”領頭武士盯着吳光冷冷道:“既然知道我們是京城年家的人,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幾個膽子敢動手!哼,柏家大小姐,在下倒是久聞其名,正要上門拜訪拜訪呢!”
吳光聞言頓時遲疑起來,他不是怕了這幾個人,而是怕給主子惹回去麻煩到時候難以善後。畢竟,對方可是年家的人……
春霞聽了這話卻呵呵笑了起來,眸光微挑,無不譏諷道:“這年頭搶劫的土匪也越來越會裝腔作勢了,年家,還京城!虧你們想得出來!你們說你們是你們就是嗎?可有憑證?若無憑證,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們?再說了,方纔你們傷了我們的村民,這總是事實吧?難道就不該給個交代嗎?大家說是不是!”
衆村民們鼓譟起來,紛紛嚷嚷着“是!”、“不錯!”、“打了人想走門兒都沒有!”、“跟他們廢話什麼,大夥兒上呀!”
受害家屬們根本不等誰再說話,揮舞着武器眼睛通紅的衝了上去,衆村民見了不約而同也衝了上去又打成一團。
吳光等咬咬牙,心道罷了,這潭水不混也混了,索性不如善始善終!正如左姑娘所言,他們又沒有憑證,憑什麼他們說是年家人就是年家人了?我還說我是皇家人呢!反正,就裝作不知道,這樣大少奶奶將來也好說話,若這時候服了軟,將來反倒難做了!
於是,吳光一揮手,五個人也殺氣騰騰的加入了上去。這回他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有了他們的加入,烏桕村這邊那就是如虎添翼,將年家人打得完全無招架之力!
那武人頭領氣得幾乎要咬牙發狂,這村子裡的人都是瘋子,難不成柏家的人也瘋了不成!什麼他們打了人要討還公道?簡直豈有此理,不帶這麼偏幫的!剛纔情況那麼混亂他們自己人也受了不少皮肉之苦狼狽不堪好不好!憑什麼只有他們需要還公道?他們也應該討要公道纔對!
罷罷罷!反正已經亂成這樣了,已經沒有道理可講了,要動手,那便大家一塊動手吧!只有強者,才能掌控局勢、纔能有資格說話。
領頭武人猛的擡眸,眸光湛湛帶着寒意,渾身的氣勢頓時爲之一變。
可是不料,他正欲動手的時候,突然感到腰眼一麻,左手手臂被人迅速擒住反擰向後。他情知受到了偷襲不由大驚,右手立刻毫不猶豫的向後劈去。才至一半,便驚覺脖子上一涼,鋒利的匕首正緊緊的貼着他的脖子,一個聲音在他腦後淡淡道:“對不住了,你還是別動的好。”
正是杭東南。
領頭武人動了動脣始終沒有說什麼,右臂慢慢的在身邊垂下,恨恨的緊握成拳,心裡又氣又怒。不想獵了一輩子雁臨到頭來反而叫雁子啄瞎了眼!這次的恥辱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心中暗歎,要怪也怪他自個大意了。哪裡想得到區區一個窮鄉僻壤之地居然意外層出不窮、居然除了柏家的人還另有高手?他不是輸在他的手裡,而是輸給了他自己。
不消杭東南吩咐,早有眼尖的村民們興高采烈的涌上來將這領頭武人給綁了,大家都知道這個人是頭領,見他也被逮住了那叫一個信心大增、興高采烈,而對方的人,顯然大爲吃驚,潰不成軍,很快就被憤怒的村民們全部拿下了。
“我投降,我投降,咱們好好說話,行嗎?啊?”長鬍子男人苦笑舉起了雙手,他並不會武功,眼下這種情形他能怎樣?
“綁了!”杭東南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努嘴命人上前。
長鬍子男人不由擡眼朝杭東南望去,這一望不要緊,只見他的眼睛猛地睜得老大,圓鼓鼓的,一眨不眨的瞪着杭東南,嘴巴微張,臉上是一副彷彿見了鬼般的意外神情。
轉瞬之間,他卻又激動起來,胸膛也不由微微的起伏着。
“你,你就是——杭東南吧?一定是,你就是!”長鬍子男人盯着杭東南問道,聲音因爲激動而變得顫抖,那眼底的眸光彷彿波濤洶涌的海洋,將他激盪震驚的情緒展.露.無.遺。
杭東南不由挑眉,困惑的盯了他一眼隨即釋然,緩緩點頭道:“不錯,我就是杭東南。”
也是的,人家既然處心積慮的想要殺他,那麼見過他的畫像也不足爲奇,這一次
出動了這麼多人,還有這個老頭,分明不會武功,可是也跟着一道來了,顯然,這是來主持大局的人。也就是說,這一批人裡頭有能做主的,而不是像那兩個刺客那樣一問三不知。這回,他總能審問個水落石出了吧?
那領頭武人聽見了長鬍子男人的聲音不由扭頭朝這邊看來,在看到杭東南的相貌後也不由大感詫異“啊”了一聲,下意識的掙扎起來大叫着“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可是誰會理他他?將他強行扭着跟其他被綁的人推做一團,喝斥道:“閉嘴,老實點!”
領頭武人恨恨咬牙不已。
“咱們能談談嗎?杭公子,我們真的是來找你有——”
“我知道你們是來找我的,”杭東南淡淡打斷長鬍子男人的話,上下瞅了他一眼道:“咱們當然要好好談談,我還等着你們的解釋呢!要死,也得做個明白鬼不是?”
杭東南一聲冷笑,命作坊跟來的自己人將這一溜傢伙全部押進自家院子,又讓周經遣散衆村民。有受了傷的,由杭家出錢出藥來治,周經便答應一聲拉着顧山一道自去安排了。
杭東南叫人拉了那長鬍子男人和領頭武人進了屋子裡,自己隨後也進去了,讓衆人在廊下和院子裡守着。這件事情頗爲蹊蹺,他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而柏家那幾個人已經叫他們喊破身份,此刻自然也不便跟在旁邊,只能由他獨自一個人來問了。
“東南!”春霞推門從外邊進來。
“媳婦兒!”杭東南上前攜着她的手,捏了捏,擡手輕輕理了理她的鬢髮,柔聲道:“已經沒事了,放心!你累不累,回房歇着吧,嗯?”
“我想陪着你。”春霞輕輕搖了搖頭擡眸微笑道。開玩笑,對方兩個人,她男人才一個人,這一對二的審問也有點太寒酸了,叫人怎麼看得過去?最起碼得二對二平手呀?
他兩人在那邊膩膩歪歪、眉來眼去的,這兩個人交換了個眼色目光均變得有點古怪。長鬍子男人心道傳言他娶了親,看來是真的,夫妻倆感情似乎還不錯;領頭武人則暗哼道怎麼娶了這麼個凶神惡煞、又刁鑽、嘴巴又厲害的潑婦?什麼眼光!
“也好。”杭東南便笑笑,握着她的手兩人一塊兒坐下。
“杭公子,您爹孃呢?怎麼不在?我們還想找他們談談呢!”長鬍子男人不等他開口迫不及待的陪笑問道。
“有什麼事衝着我杭東南一個人來,我爹孃不過是普通的鄉下農人,什麼也不懂,你們這些人心腸可真夠歹毒的,連手無寸鐵的老人也不放過嗎!”杭東南不由大怒,眸中泛着寒光。莫名其妙追殺他也就罷了,居然把主意還打到了他爹孃的身上!
那兩人面面相覷,長鬍子男人使個眼色止住正欲發火的領頭武人,忙陪笑道:“杭公子,我想你們誤會了,我們沒有歹意呀!今天這場混戰實在是——咳,在下向你陪個不是,可話又說回來了,這不管怎麼說雙方都有不是吧?你看我們都成這樣了,這——”
“你們還真是大丈夫能伸能屈呀!”春霞也聽不下去了,無不譏諷的說道:“怪道人都說豪門大族人家除了大門口那一對石獅子沒一個乾淨的東西!您這張嘴,真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真難爲您了!”
“你——你把話說清楚,少在這兒打啞謎!”領頭武人叫春霞這一番話氣得七竅生煙不悅的瞪着她,看樣子其實很想破口大罵幾句的,許是想到了此刻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境地,便又生生的忍住了。
“我媳婦說的很清楚了,是你們自己要裝糊塗!”杭東南看到媳婦被人兇很不滿的回瞪過去,冷冷道:“你們是第二撥人,那三個刺客暗中行刺失了手,輪到你們便光明正大的來,其實目的還不是一樣!哼,我杭東南雖然沒什麼本事,卻也不會伸着脖子等人家砍!說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到底哪裡惹着你們年家了你們要下如此毒手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什麼!刺客!”
這兩人不約而同變色驚呼,長鬍子男人喃喃道:“果然來了,他們果然派人來了……”又細細打量了杭東南一眼心有餘悸道:“還好,還好,您沒有事兒!萬幸,真是萬幸!”
三老爺還罷了,自家二老爺那性子,他派出來的人肯定不是平庸無能之輩,杭東南能躲過這一劫,真的是萬幸!也是——天意!對,這就是天意!
“實不相瞞,杭公子,在下是年府的二管家,姓徐,專門負責府中外院各位爺們的事項,先前大將軍在的時候,在下是大將軍身邊的老人。這位洪一洪統領,是大將軍身邊的親衛隊長,我們這次來,是找杭家老兩口有要事詢問,是關於一段二十年前的公案,這件事對我們年家十分重要,我們是非要問清楚不可的!至於先前的刺客,那是有人暗中搗亂想要破壞此事,您放心,如今我們來了,再也不會有刺客,他們沒有機會了!”徐管家望着他二人鄭重說道。
“不錯!徐管家所言句句屬實,難怪你們今日會如此陣勢,原來,原來有刺客!沒想到我們一路
緊趕慢趕,還是落在他們後頭!”洪一忍不住咬牙恨恨。同徐管家一樣,看到杭東南仍舊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心裡只叫萬幸!至於先前的憋屈、憤怒什麼的,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這話聽着奇怪,”春霞道:“既然是我家公公婆婆跟你們年傢什麼二十年前公案有關,這又關我相公什麼事兒?幹嘛那些人一來便對他下殺手!”杭東南聞言眼眸微閃,亦不做聲,等着他們回答。
徐管家和洪一相視噎住,徐管家苦笑道:“事關重大,能不能請杭家老爺和夫人先出來,這事兒見了他二老再說?”
杭東南和春霞相視,搖頭,杭東南道:“我冒不起這個險!”
洪一便道:“要不然這樣,你們把徐管家解開,留下我們這些人做人質,這總可以了吧?徐管家並不會武功,憑你的身手,就算再有幾個他也能應付得了,如何?”
杭東南和春霞相視一眼,略顯猶豫。徐管家精神一振,也忙點頭道:“不錯,這兒是你們的地盤,我老頭子孤身一人,還能做出什麼事兒來不成?杭公子,只要見到了杭老爺和杭夫人,你們就知道我們是真的沒有惡意!”
“好,我信你一回。”杭東南想了想終於點頭,上前解開了徐管家身上的繩子。此事如骨鯁在喉,他也想盡快的知曉真相。既然這徐管家這麼說了,便暫且信他一回!
徐管家大喜,鬆了綁之後稍稍活動活動禁錮,便忙問道:“杭公子,現在可以請杭老爺和杭夫人出來了嗎?”
杭東南道:“我爹孃不在村裡,爲防止意外我只好謹慎一些。我帶你去見他們,還有好一段路程,你有個心理準備。”
“使得!使得!”徐管家忙笑着點頭,他還不至於着急這點兒時間。
杭東南瞧了他一眼,與春霞領着他出去。叮囑了吳光等人仔細看守着綁下的這些人,又叫人帶話給周經注意防範,警惕着萬一再有人闖入村裡好做好應付準備。
徐管家並沒有阻止他,反而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打量着他,目光中暗暗帶着讚賞:雖然長在鄉野,不想不僅擁有一身好功夫,做事也這麼謹慎細緻,很好,很好啊!還有這相貌,分明同逝去的大將軍一個模子,比大少爺和二少爺還要隨了大將軍,光憑這一點,他已經可以肯定,這就是他要找的人!是逝去大將軍流落在外的骨肉!之所以要見那杭家的老爺和夫人,不過是要一個官面上的說法和搞清楚當年事情的真相!
杭東南沒注意徐管傢什麼表情,春霞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打鼓:這老頭子究竟怎麼回事?幹嘛這麼盯着我家東南眼神這麼古怪?年府的二管家?那應該是一個頗有地位身份的人了,千里迢迢一把老骨頭跑來這兒,肯定沒想着什麼好事……
安排妥當之後,杭東南與春霞二人便帶着張管家前往別村去見杭贊和葉氏。
一路上徐管家有意陪着笑臉同他們搭訕拉家常,可這兩人對他們這些年府的人沒有絲毫好感,有的只是警惕,哪裡會輕易搭理他?張管家見狀,也只得嘿嘿笑了笑住了嘴,三人安靜的趕路。
看着一路上杭東南對春霞無微不至的關心愛護,二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親暱和深情令徐管家微微蹙眉,心道看樣子杭公子對他這個媳婦很上心吶,京城那邊正是風起雲涌、驚濤駭浪的時候,可不適合講什麼兒女情長,他這樣的性情,遲早會害了他的!而且,這姑娘模樣兒雖倒也周正,爲人也算是出衆了,可到底出身和眼界擺在這裡,怎麼配得上年府少主的身份,年家不嫌棄她,她將來又怎麼能應付的來、生活得下去?……嗨,這些事情,自有大夫人去張羅解決,這會子我.操這個心做什麼呀!倒是他們嘴裡所說的刺客……
徐管家的眉頭不由蹙了蹙。
再走了好一會兒,終於來到了一處坐落在山坳中小村落,杭東南和春霞帶着徐管家熟門熟路來到一戶門前停下。杭東南一邊推門一邊高聲喊道:“韓大叔、韓大嬸在家嗎?”
屋子裡“哎”的一聲,韓大嬸和杭贊、葉氏、杭小蝶一起前後涌了出來。
韓大嬸笑眯眯的,還沒來得及跟他們打個招呼,只見葉氏一陣風般衝上前去,一把抓着杭東南的胳膊上看下看,然後道:“我說東南啊,咱們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啊?你可別瞞着你娘,你娘我聰明着呢!這兩天我是越琢磨越不對勁兒,好端端的幹嘛把我們一家子趕到這兒來了?東南,你給我說老實話,家裡到底怎麼了?還是說你怎麼了?我又不是外人,我可是你娘!”
葉氏說着又懷疑的瞪着春霞,說道:“要不,就是小霞怎麼了?你們兩口子這鬧的什麼呀!弄得人心裡頭亂糟糟的不安定!我可不管,今兒啊,你們來了正好,我不住這兒了,我得回家!咱們家那隻蘆花大母雞這兩天就要下蛋了,也不知道下了沒有!還有後邊菜園子裡的菜心,再不掐來吃就老了……”
葉氏連珠炮似的一張口便是沒完沒了,杭東南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只得陪着笑輕輕拍着她的手示意安慰。
杭贊早聽得不耐煩了
,上前一把將葉氏揪了扯在一旁,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喝道:“我說你這老婆子你怎麼那麼煩人呢?東南和小霞連口水都沒喝你就嘮嘮叨叨、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有什麼話不能慢慢問呀?人都來了,急在這一時嗎真是!”
葉氏不服氣,“喂喂喂,我能不急嗎?撂下家裡那麼多事兒沒頭沒腦的跑出來!切,裝什麼裝,你這兩天還不是一樣坐立不安,光說我!”
“那也不能像你!急腳鬼似的!”
“我怎麼就急腳鬼了!你個死老頭子!”
“爹、娘!”杭東南只得大聲打斷他們:“別叫韓大嬸看笑話,咱們還是先進屋再說吧!”
“就是!兒子和媳婦水都沒喝一口呢!咦,這位是——”杭贊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徐管家。
年府是規矩甚嚴的豪門世族,徐管家的爹從前也是年府中的管家,他是家生子,自幼生長在規矩惹家,受過良好的教育和教養,從來沒有見過葉氏、杭贊這般吵鬧得令人聒噪的鄉下人,一時在旁邊看的聽得有點發怔,再瞥一眼沉穩內斂的杭東南,頓時生出深深的違和感。
心中暗道:萬幸,真是萬幸呀!少主子沒叫這一對爹孃教成那個樣子,不然,不然——
徐管家想象着杭東南爲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同人爭吵得唾沫子橫飛的情形,不由得生生打了個冷顫。
轉而又想,自己真是多慮了。大將軍的血脈,怎麼可能學出那種行徑來呢?大將軍的血脈,無論在什麼地方生長,那種天生由來的高貴和優雅,是帶入骨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