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端對韓國公的客氣程度,遠甚於自己,他想幹什麼?不就是自己沒有及時的將他從澤州府調入京麼?
今年澤州府剿匪,雖然將盤踞山寨的土匪都剿了乾淨,還繳獲了大量糧食,但是,若是他早就有這樣的決心,還能讓那夥人盤踞澤州府多年嗎?
他不過是將功補過了,怎麼還能有獎?
穆宗明跟陳守紀兩人在奏疏上爲他請功,被自己按了下來,也是要看看,那個地方,還會不會出現如此勢力的土匪了?
如果還是出現,就說明你澤州知府不作爲,放任之下才有這麼大的禍害,如何能獎勵?
如果至此之後,澤州再也不會出現這麼大勢力的土匪了,本首輔自然會考慮給你嘉獎的。
但是現在,一切都沒有必要了!
自己辦了這一次羞辱差事之後,就要致仕回家了,還管得了誰嘉獎誰升遷?
只是自己怎麼也想不到,他謝文端身爲一地父母官,竟然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敢攀附韓國公?
要知道京城裡面的官員,不管大小,誰都是繞着韓國公走人的,誰心裡不清楚,韓國公將來必定是要被清算的。
他女兒能造反,能要挾太子,能舉旗造反,老皇上也好,後繼的皇上也好,誰也容不下這樣的人的。
雖然自己還不知道,老皇上爲了什麼,非要如此暫時放過韓小滿?但自己能肯定的就是,一定韓小滿還有什麼地方,掐死了老皇上,讓他不得不妥協答應。
如此情況下,他韓承將來還有好?跟他牽扯不清的人,必定也是被清算的,蠢貨一個!虧得自己當初沒有提拔他!
謝文端無視飯桌上首輔夏以純的冷眼,照舊客氣的招呼着韓承。
其實自己何嘗願意如此對待韓承?皇命不可違啊!
就在前幾天,自己接到了宮內太監傳達的皇上密旨,讓自己加裝投靠韓小滿,讓韓小滿佔用自己的一府六縣。
自己當時都懷疑耳朵壞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密旨?若非前來的太監,拿出來皇上親筆寫的諭旨,自己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密旨?
那韓小滿已經佔領臨汾一府五縣,皇上不想着如何剿匪,奪回來臨汾,反而再補給她一個府?
當時自己第一反應,就是老皇帝被人下藥了吧?腦子不做主了吧?
沒有辦法,身爲臣子,即便皇上的密旨如何的令人無法苟同,可自己卻不敢不執行,不然還有自己的好?
“韓國公,明天早上,本府也陪你一起去吧!怎麼說,我們兩府相鄰,將來必定互相幫襯的,本府也該去見見你家女兒。
說起來慚愧,前一陣子澤州剿匪,我兒子差點死於土匪手裡,當時多虧了你女兒在場,這才救了我兒子一命。
沒想到,我們兩家,還真是有緣分哪!”
謝文端假笑着,憋屈着自己,放低姿態的攀附韓承,交好韓小滿這個反賊。
“不必介懷,這件事小滿當時回家也提過的,順手的事而已。令公子現在還好吧?”
韓承笑笑,難得自己成爲韓國公之後,還有官員能如此對待自己,只是不知道他如此反常,有何圖謀?
是想通過自己接觸太子謀算他前程呢,還是想通過自己,打聽小滿的一切,暗中毀壞小滿的一切呢?
“好好,上次不幸落崖,斷了骨頭,但如今身體已經全好了,就是斷了骨頭的地方,還得要休養一段時日,傷筋動骨一百天嘛!”
“那是那是,一定要養好才能下地,別澇下病根纔好!”韓承陪着笑臉敷衍着。
不管他打的什麼主意,自己陪着就是,總不可能被他騙了,拿他當知心人就是。
“呦?這麼說,你們兩家還真是有緣分?要雜家說,不若這一次到了臨汾,我出面做個媒,將你兒子許配給韓國公的女兒可好?
怎麼說也是韓國公的女兒救了你兒子一命,正所謂,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只能以身相許了,幸好那柳玉清下堂了,你兒子還能做個正夫?”
隨行而來的汪公公,忽然插話,頓時場面一陣尷尬,誰都沒辦法接汪公公的話。
尤其是謝文端,差點沒有被刺激的跳起來,讓自己兒子入贅給她韓小滿?怎麼可能?
別說那是死路一條,便不是死路一條,自己也絕不可能讓自己的嫡長子給人家做贅婿的!
韓承也只好呵呵兩聲,低頭吃飯吃菜,當做沒聽到。
汪公公頓時臉色很不好的哼了一聲:“雜家吃飽了!”
都什麼東西!敢撂雜家的臉子?雜家有心情給你們兩家搭親家,是給你們臉!皇上讓你謝文端,假意投靠韓小滿,你總得拿出誠意吧?
將你那個兒子給韓小滿做贅婿,不是正好?再讓你兒子想辦法弄出來韓小滿手裡的那兩顆藥?
到時候,你謝文端不也能得到皇上的賞賜麼?等皇上拿到藥,殺了韓小滿,你兒子不是照樣還能娶媳婦?不就是爲皇上委屈你兒子一段時間麼?
皇上想要韓小滿手裡的藥,有比你兒子臥底在韓小滿身邊更好的辦法了嗎?
來的時候,皇上是讓自己多觀察看看韓小滿四處,看看能不能收買韓小滿的人,但若是自己能促成謝文端兒子跟韓小滿女兒的話,相信皇上一定龍顏大悅。
可恨!
首輔夏以純淡淡的看着這幾個人,心裡冷笑不已!
一個太監也有臉給人做媒?還是皇上本就想將謝文端兒子安排到韓小滿身邊去?
你韓小滿手裡到底有什麼值得皇上如此費盡心機?
當謝文端回去跟自己妻子說了這件事之後,謝文端的妻子,頓時氣得要死,一個個的都這麼糟踐自家啊!
“老爺,不如我們回京求求人,調離這個地方吧?哪怕去做知縣,也比這樣強啊!”
“你以爲我們現在能走的掉?若是沒有接到皇上密旨,我們或許還能找人調動,但如今我們已經接了皇上密旨,如何逃得開?
先如今,也只能按照皇上交代的做了,不然我們家裡的那幾十個人,可不是真的來護衛我們家的!”
老皇上不僅僅安排了太監給澤州知府謝文端傳了密旨,同時還帶來了幾十個人,讓謝文端安排在他家四周。
這些人不僅僅是要監視謝文端,也是要藉機打入韓小滿的身邊,找機會搶奪那兩顆藥。
“誒,老爺,要不然將家裡的孩子們都送回京城吧?”
“夫人啊,你只要心裡有數就好,外表上該怎麼還是怎麼,可千萬別大動干戈,叫人看出來什麼。
早點給傳嫺找個婆家,嫁的遠遠的吧!兒子們娶妻的事,暫時停停。眼下,不僅僅是我們不能害了人家,人家估計也不敢將女兒嫁我們家來,誰不知道我們澤州府,現如今成了要命的地方?
那些從澤州府逃出去的世家,肯定也會在外面宣揚澤州府如何的朝不保夕,怪誰呢!誒!”
謝文端滿心憋憤,自己被連累的簡直沒處說理去!若不是皇上給了自己這麼一個不着調的密旨,哪怕自己求陳守紀大人,也一定要將臨汾這邊的火患端平了!
韓小滿就是手上有些兵,也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絕抵不上省府那麼多衛兵啊!
這些天來,韓小滿故意安排人扮作土匪騷擾澤州,這些人,簡直無恥至極,從來都是夜襲。
湊巧遇上我們的衛兵,這些人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還屢屢將搶劫得來的錢糧,散發給澤州本地窮困的村民,害的全澤州府的村民都盼着他們來打劫,甚至村民們自發給這些人打聽消息,幫他們逃跑,簡直憋屈死自己了。
要不是太子臨走那麼豪言壯語的,要跟韓小滿說話算話的,陳守紀大人說不準就答應帶着自己攻打臨汾了!
如今看看自己的澤州府,連自己都不忍直視,比起從前的那夥土匪勢力,韓小滿的人,胃口大多了啊。
她這哪是搶劫過往路人錢財?她這根本就是搶劫整個澤州府啊!可偏偏老皇上還要自己假意被她搶劫了?
“爹,娘,我不要嫁人,我要留下來陪着你們!我能保護你們的!”
謝傳嫺聽到爹孃說,現在就要給她找婆家,遠遠的嫁出去,頓時不敢置信,也絕不肯答應,自己才十三歲,還不到及笄啊!
“你聽孃的,十三歲是有點小,可現在你爹這樣,最是放心不下你,這件事我也是在心裡掂量再三,才悄悄跟你們兩兄妹說的。
在這段時間裡,你爹要執行皇命,我們一家人的名聲肯定是要壞了,你們都別怨你爹,爹孃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的安排好你們兩個!
你哥哥是個男子還好點,可你是個姑娘,家裡頭名聲壞了,日後可怎麼定親找婆家?”
謝文端兩夫妻,爲了嫡子嫡女,不得不一家人關上門來,說說家中的狀況。
密旨這樣的事,本不應該跟孩子們說,但家中的這對嫡子嫡女,太有主張了,上次本以爲會被全家抄斬,自己給兩人準備了那麼多錢,讓他們兩人遠走高飛的,可這兩人都幹了什麼?
不僅僅沒有走,還敢進土匪窩?結果還差點被土匪害死?
罷了,這件事自己若是不提前跟這對有主張的兄妹兩人說清楚,就怕自己假意投靠韓小滿的話,這兩孩子又自作主張的幹出來什麼令人想不到的事?
“爹,娘,我才十三歲,還能等兩年,你們別催我,我正好還可以假意的親近韓小滿,到時候我給爹幫忙打聽消息?”
謝傳嫺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堅決不肯嫁人的同時,也積極想參與這件事,爲爹孃分憂。內心裡還真是有些刺激呢!
“是啊,爹,既然如此,何必在這個時候勉強將妹妹嫁出去?便是嫁出去了,人家若是欺負妹妹,我們也顧不上啊!
方家剛剛纔跟我們解了親事,不就是覺得我們家要倒黴了嗎?那方家還是爹當年的同窗呢!
這麼多年的交情,說斷就斷,人都是看利益的。若是將妹妹匆忙嫁出去,結果忽然發現我們家如此沒有骨氣的投靠韓小滿這個反賊,人家會如何做?
若是人家因此仇恨我們家,糟踐起來妹妹,我們連伸把手都做不到,何必呢?
倒不如跟妹妹說的那樣,我們一家人一起,同心協力辦好皇差,早日恢復名譽,說不準還能因此加官進爵,等那個時候,我跟妹妹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哪需要像現在這樣勉強自己?妹妹十三歲,至少還能等兩年,我才十八歲,也能等上兩年,都不必匆忙許親,反而因此耽誤一生就不值當了!”
坐靠在牀上的謝傳玉,輕輕的說着贊成妹妹的話,就在前兩天,自己被人解除了親事,那方家不但解了親事,還故意在澤州大肆宣揚了之後才離開。
還多年的交情呢,到了自家倒黴的時候,他方家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們家跟我們家半點關係都沒有!
如此情況下,何必將妹妹匆忙嫁出去,受人糟踐?
“誒!你們兩兄妹說的也有道理,爹身爲澤州知府,卻是連累你們了!”
謝文端滿眼歉意的看向自己的一家人,自從跟着自己上任到澤州,他們就沒有安心過。
如今更甚,自己一旦假意投靠韓小滿,名聲必定臭天下了!可自己能跟誰說這是皇命去?
罷了,一家人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也省的真的如傳玉說的那樣,女兒因此被婆家憎恨糟踐!
“爹,不連累,這一次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認識韓小滿,還能幫你們熟悉起來,好不好?”
謝傳嫺見爹不再堅持將自己嫁出去,頓時滿臉的高興,半點沒想將來自家名聲臭了,自己嫁人怎麼辦?反而是激動的想着如何接近韓小滿,給爹辦事。
“這次你不必跟着去,下次吧,等首輔跟汪公公都走了,爹再去找韓小滿的時候,再帶着你吧!
你們都給我牢牢記住,只有在我們一家人面前,才能這麼說話,一旦出了外面,甚至是你們各自身邊的嬤嬤小廝丫鬟,奶孃,你們都不能說實話。
我們家的那幾十個護衛,可不是白白盯着我們的,暗地裡必定還要收買我們身邊的人。
不管他們如何收買,我們假意當做不知道的樣子,就讓他們盯着我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記住了嗎?”
謝文端不得不再接觸韓小滿之前,將必須要注意的,交代給家裡人,至於那幾個妾以及庶子庶女,拘着他們吧!這段時間裡,自己也應該好好陪着夫人了!
謝文端這麼一說,一家人都緊張起來,一想到自己身邊最親的丫鬟嬤嬤奶孃都會被人收買了盯着自己,頓時全身都汗毛豎起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韓小滿看着前方將近兩百多人的隊伍,忍不住的咧嘴微微笑了,終於可以見到爹了!娘這幾天應該也想爹了,時常恍惚呢!
“娘,見了爹,你放心大膽的去跟爹說說話,不要緊的!”韓小滿握住孃的手,輕輕交代。
既然打定主意,跟朝廷虛情假意,自己這邊也完全可以跟爹做出親近的樣子來。
再說了,自己已經通過中元呼延庭的人,安排了京城那邊,有人負責保護爹爺爺三叔他們,也有人負責接應他們,萬一苗頭不對,當即就能從地道逃出來。
只是這件事,除了中元呼延庭跟自己,其餘人都不會知道。他們只要知道自己看重這個爹就足夠了。
“嗯!”柏立屏輕輕嗯了一聲,心跳的厲害,再見到相公,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如何,都檢查過了嗎?包括這些人的住宿,也都安排好了吧?每一天的飯菜,都不準給他們吃飽,他們要想吃飽飯,就得自己花錢買!”
韓小滿打算在招待上,故意寒酸一些,讓朝廷得知後,看不上眼這邊小看這邊,也挺好的。誰都知道,這邊窮啊!
再說了臨汾還有兩個縣,沒飯吃呢!幹嘛傻不拉幾的給這些人吃飽喝足的?沒事在這邊賴着不走的瞎轉悠?
就餓着你們!
每天野菜加黑饅頭的對付你們,愛吃不吃,有本事來打架啊!不然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去外面花錢買,也好讓我們臨汾的酒樓賺一筆!
韓承看向站在城門外的妻女,眼紅了!哪怕再剋制,還是忍不住的眼紅了!
“韓國公這下可好了,令夫人令千金再也不是反賊,而是身份尊貴之人呢,這一次返回京城,也好帶上她們一起,享享福去!”
汪公公尖着嗓子故意勸說着激動的韓承,最好能將韓小滿母女兩人帶回京城,只要帶回去,皇上必定重重有獎。
“承蒙公公吉言,若是她們願意的話,我一定帶她們入京,叩謝皇恩!”
韓承感激着汪公公似的說着打算,可內心裡卻是冷哼一聲,這些人都癡心妄想自己妻女是蠢人呢!
自己怎麼可能將妻女帶回京城?這不是找死麼?
“那是,皇恩浩蕩啊!”汪公公笑的滿臉得意,內心裡卻也萬分鄙夷韓承不過一個蠢人而已。
皇上若是看到韓小滿母女兩人上京,得了藥丸之後,還不將你們一家凌遲處死?竟然敢如此的要挾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