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陌千雪從空中墜落,倒地她纔在腦中過了一遍,剛纔電光火石般發生的事情。
寧少卿沒事兒!
有一個人爲他擋下了這一劍!
懸着的心頓時入到了實處。
只是——
擋劍的那個人,則是她萬萬都沒有想到的!
桂小曦!
剛纔,那緊急的一刻。
竟然是寧少宇的嫡妻桂小曦在關鍵的時刻,飛身而出,張開雙臂,替寧少卿擋下了寧少宇偷襲而來的那一劍!
那一劍刺進了桂小曦的胸膛之中,血流如注。
絕對沒得救了。
劍一入桂小曦的胸膛,寧少宇也呆了僵了。
呆是因爲他以爲這一劍一定能要了寧少卿的命。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個賤人是從哪裡竄出來的,又是怎麼擋到了他的劍上。
僵則是因爲陌千雪的針法已經見效了。
身後動靜這般大,擊退了盧正陽的寧少卿立時轉頭。
薄涼的眸子中,不帶半點的感情,看着寧少宇長大了嘴巴的僵直模樣,二話不說,直接照着他的胸口拍下去了一掌!
“噗……”
寧少宇口吐鮮血,跌進了不遠處的草叢中,暗處的暗衛直接上前將已是死魚一樣的他,按在了地上。
這一刻,沒有人管他的死活!
“寧少卿,真是想不到你豔福不淺!連弟媳都不放過!今日是你命大!我們來日方長!”
盧正陽語出誅心。
說話間,已掠過牆頭。
心中雖有不甘,但是也知道,自己再做逗留,想必這輩子都別想踏出寧府了!
話音未落,飛身而下,消失在夜幕之中。
“追!”
鬼煞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便是一連串的聲音。那是寧府的暗衛出動的聲音。
寧少卿並沒有阻止。
冷冷一笑,今天他下的是天羅地網。
盧正陽是插翅難飛。
除非——
除非隱在寧家的那個內鬼暴露自己,帶着屬於自己的勢力將寧家的一衆隱士擋下。
不然,十個盧正陽,也逃不出寧府。
陌千雪雖受了寧少宇一掌,但是寧少宇全力都放在那一劍之上,對她只使了一分力道,而且她的針又泄了一半的掌風,所以雖然被掌打飛,卻也沒受什麼傷,只是屁股摔的有些疼。
這個時候,不是計較屁股摔疼的時候,她一個骨碌就爬了起來。
“少……少卿……”陌千雪走上前,看着眼前的一幕,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內心中是後怕,是驚悚,也有些酸酸的!
寧少卿並沒有受到寧少宇的那一劍,她自然是高興的!
要知道,如果剛剛寧少卿被寧少宇給偷襲成功,那麼他現在,即便不死,也會重傷,一定好不到哪裡去!
可是……
可是有人拼了命不要,都要爲他擋劍,那並不是一般的感情。
如盧正陽最後一句誅心的話,豔福不淺,連弟媳都不放過。
這個女人,是他的弟媳,是曾經的京中第一美人。
若寧少卿真與這桂小曦沒什麼,這桂小曦憑什麼爲了他擋住自己相公的那一劍。
在陌千雪的認知裡,寧少宇那一劍既然刺了出來,那他的妻子桂小曦必會替她的丈夫再補一刀。
她是寧少宇的嫡夫人,寧少宇的那一劍若真的得手,再登位,她是最大的得益者。
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擋劍的理由!
只有一個,那就是女人的真情。
看得比命還重的真情!
寧少卿看了一眼倒在自己臂彎中的女人,面色冷冷。
他實在是想不用,桂小曦爲什麼會在關鍵時刻爲他擋住這一劍?
當時,他前有盧正陽的重劍掌風,他若不應,千雪就會有事。
就算自己身死,他也不會讓千雪先死在自己的眼前。那是一種比死更讓他傷痛萬分的折磨。
他只能先收拾盧正陽。
等收拾了盧正陽,再回過頭來收拾寧少宇。
他不敢說一定能避開寧少宇的那一劍,至少他有把握不讓那一劍刺中要害。
“你……”
寧少卿想問,但是在這種時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月光之下的桂小曦,衣勝雪,發如霜、面如金紙,嘴角是血,胸口也是血。
然而此時的她,不哭,不鬧,而是在微笑。
發自內心的微笑。
彷彿受劍的不是她。
“少卿……”
哽咽中桂小曦喊出了這句多少年想喊出來,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屬於她稱呼的那個名字,內心中,滿足無比。
寧少卿反射性的看了一眼陌千雪。
這一幕,落在小曦眼中,心驟然一痛!
當年,如果不是她糊塗了,想必現在寧少卿的目光中,一定會是自己吧?
“少卿……對不起!當年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寧少宇是存了那樣的心思,即便是殺了我,也不會當衆的敬你喝下!”
兩滴晶瑩的淚珠,終於從桂小曦的眼角滾落。
掐滅段姻緣的最魁禍首,是她自己!
當年如果不是她太過的軟弱,如果不是相信了寧少宇與謝氏這對母子僞善的面孔,她何苦的會有今時今日?
這一切都怪不得別人,都怪她自己,是她自己貪生怕死,是她自己不堅定。
若是出事那天,她拔下發簪自盡,或許還能在他的心底留下一個貞潔堅定的影子。
若是他生冠禮那天,她不存着妄念敬上那杯千日醉,也不會讓寧少宇後來的奸計得逞,害他在外流浪一年有餘。
胸口上的傷口,還在娟娟的流着血。但是桂小曦卻一點都不在意。
“少卿,不管你信與不信,小曦這一輩子只愛過你一個男人……”
寧少卿雖順勢扶她在臂彎之中,但掃過最初的那一眼後,便再不低頭看她。
是不想看她!又或者,是不忍看她!
“少卿,小曦錯了。你原諒小曦。如果有來生,小曦一定不會貪心,就算是做個婢子,只要能留在你的身邊,也是甘願……”
這種時候,這種生命的盡頭。
縱然,她的話全是大逆這道。
寧少卿雖不認同,卻也不忍心去打斷。
只是望着它方的眸光冷漠帶着睥睨。
凝視着這張夢中想了許久許久卻始終不低頭看她的臉,桂小曦眸子灰了灰。
他溫潤的背後,一直都是這樣的拒她千里之外,可是她卻不願清醒。
能爲他而死,能死在他的懷中,何償不是一種幸福。
陌千雪抿着脣,這一刻,另一個女人躺在自己男人的懷中,細數着與自己男人的那些過去,她心裡雖不好受,卻也沒有感覺到一絲絲的嫉妒。
只是對這個命苦的女人,無限的憐憫。
陌千雪想到了當初在賞花宴上遞給她絕孕湯,想到了她自己毫不猶豫的把那晚參湯給喝下去的場景!
她是恨自己的吧,搶了曾經屬於她的位置,她也是恨寧少宇的吧,寧願喝下絕育湯,寧願失去作爲女人的資格,也不想爲寧少宇生下一兒半女!
對這樣的一個一早就打算好了自己的下場,對自己絕情不留退路的女人,她還能說什麼。
“唉……少卿,還是……還是給她找大夫看看吧。”其實這話,說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寧少宇的那一劍是從前胸直接刺穿到後背,這樣致命的一劍,還有得救麼?
桂小曦似沒聽到陌千雪的話,只是深深的凝視着寧少卿。
那樣的凝視,是想記住寧少卿的樣子。
是哪怕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失去所有的記憶前,也要記住他此刻樣子的深情凝情。
是她從來沒有敢放縱出來的眸光。
然而,他對她,永遠都是那副樣子。即使現在,他也不看她,連眉心都不會爲她蹙一下。
該死心了。
可是——不甘心!
“少卿,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早早的在原地等你,再也不會重蹈復撤,即便是來生你再不曾看我一眼,我只求我能停留在你的身邊,永遠……”
靈魂即將離開身體的那一瞬,桂小曦依稀聽見那悠遠纏綿的低呤淺唱。
最好不相遇,便可不動情。
最好不相識,便可不傷心。
最好不相負,便可不相欠。
與君長相決,生死還相思……
深深的凝視,揚起一絲悲苦之極的悽然淺笑,桂小曦緩緩的擡起手。
擡起的手,似乎是想撫一撫寧少卿的臉。
然而,卻已力竭。
手只行到半空,腦中的歌聲已是全然消散,手無力驟然垂下。
世界,靜寂無聲。
這一刻,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
連陌千雪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是空洞的。
她也無法安慰!
放下臂彎中的那個人,寧少卿雖然已站起身,可他的心,如果說真的沒有泛起一絲波瀾,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不過,也僅僅只限於感動,只限於將來在一定範圍內善待桂家的人而已。
他與桂小曦雖沒文定,父親卻早已和他說過了婚約,他也和她見過幾回。
印象中,她是個冷清的人,話不多。
而他看似溫潤,其實性子也很冷清。那時根本就不懂情愛爲何物,一心撲在武學之上,後又致於家族的家業之中,於男女之事,是遲鈍的。
除了知道她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妻子,並無太大的感受,他怎麼可能有刻骨銘心的感覺?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交集不多的女人,爲了他飛身擋了一劍,爲了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默了片刻,陌千雪深吸了一口氣,還是選擇上前。
蹲下身子,拍了拍寧少卿的肩膀。
“少卿,我知道的,她一定是很幸福的,至少在這一刻!如果是我,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獻出自己,只爲保你一個平安。”
寧少卿伸出一隻手來,緊緊的攥住了陌千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脣邊,輕輕一吻。
這一刻,他的眼眶纔有些紅了。
“我知道我這樣想很混蛋,但是……千雪,幸虧不是你!”
幸虧不是你!如果不然,這漫漫的生命,你要讓我怎麼過下去?
有了寧少卿的這一句話,陌千雪便知道,她知足了!
“來人!”寧少卿輕喝一聲,頓時暗處又出現幾人,跪在一旁隨時恭候。
寧少卿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帶着微笑而去的桂小曦,輕嘆一聲:“把……二少夫人帶下去,好生的……安置着。”
這個女人,以這樣的方式活在他寧少卿的心中,何償不是一種絕決。
暗衛把桂小曦給擡下去之後,寧少卿起身,不顧場上諸人環視,緊緊的把陌千雪抱在了懷中。
他不是冷血,而是在生死之間,更懂得珍惜。
只要陌千雪沒事兒就好!
“少卿,你的肩膀上有傷,咱們先包紮一下吧!”
陌千雪始終是惦念着寧少卿肩膀上的傷口,見事情都處理完了,便急忙拉着寧少卿另一隻完好無損的手,想要帶他下去包紮。
寧少宇的這一劍還真是狠,不但將桂小曦當場刺死,那劍尖還透過桂小曦的身子,將寧少卿的給刺傷了。
只是由於桂小曦衝出一擠,他也後力無繼,那劍尖透過桂小曦的身體後,只是劃傷了寧少卿的後臂,造成了一處不大的劃傷而已。
但是眼下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寧少卿又怎麼會有心情去包紮這個不怎麼重要傷口?
舉手,在自己的肩膀處輕點了幾下之後,便微笑的安撫陌千雪:“現在無礙,千雪,咱們還是把事情該處理的都處理了吧。”
這樣,大家就都安心了。
“可是你的傷口……”陌千雪還是擔憂。不及時處理,發炎了怎麼辦?!
“無礙,走吧!”對着陌千雪安撫的笑了笑,然後便牽着陌千雪的手,一起走向了寧少宇的身邊。
眸子中,再無半點的兄弟之情,骨肉之情。
“本想,如果你安分,我看在父親的份上,保你一世無憂,但是到底,你的心思太大了!你的心太狠了!”
寧少卿眼眸中的失望,對於寧少宇來說,沒有半點的波瀾!
他恨!
他只恨桂小曦那個賤女人會在那個之後突然衝出來,阻止了他的計劃!破壞了他的好事兒!
那個賤人死了,根本就是活該!
他身上中了陌千雪的針,又被兩個暗衛壓着,身子雖然不能動,口卻是能言的。
“寧少卿!你少在這裡裝作是一副深明大義,總以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總以爲自己是最好的,總自以爲做什麼事都是爲了別人好……你這樣子真讓人噁心!如果你真關心我,如果你真拿我是兄弟,那麼你就不應該回來!你就應該死在外面!”
寧少卿皺眉不語,寧少宇卻越說越起勁。
“成王敗寇!如今如了你的心願,你想怎麼處置我都行,你是不是很快樂,是不是很解氣,我親愛的大哥……”
看着寧少宇這一副怨恨的模樣,寧少卿的神色淡淡,對此並沒有任何的失落或者是傷心。
他對寧少宇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轉頭不想再看他,聽不出情緒的淡然道,“寧少宇,你錯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處置你,我會將你交給父親,交給宗祠來處置,你自求多福吧。”
寧少宇面色一變,“你……你……你真狠!你們都不是好東西,你不是,老傢伙更不是。”
佛曰:欲使其滅亡,必使其瘋狂。寧少宇此時的眼眸之中,也有了癲狂之態。
“從小他的眼中就只有你,我就算做得再好,也博不了他的一個笑容。我做得再多,也不見他給一個鼓勵……寧家既有我寧少宇,爲何還要有你寧少卿?寧少卿,你爲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上,你纔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於他的話,寧少卿充耳未聞,而陌千雪卻是一副見鬼似的看着寧少宇。
“你這種人是畜生麼?對自己的親哥哥也能下得去這樣的重手,你難道不啪天打雷劈麼?事到如今,你不但不認錯還怨天尤人……”
寧少宇不屑的罵道,“陌千雪,你這個賤人!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只是,他的話還未落,便被寧少卿隨意擡起的一腳踢中,身子飛起,撞在院牆之上,後面的話自然給噎回去了。
寧少卿剛剛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此時卻已經烏雲密佈了!
“說我!我不在乎。但是你膽敢說她半句不是,我不會再顧念我們之間那僅存的血脈之情,現在就讓你生不如死!”
冷眼睨來,霸氣側露!
陌千雪不想讓寧少卿親手處置寧少宇,再怎麼恨,畢竟這人是他的弟弟。
由他來處置,外人會怎麼說。就算外人不說,老家主怎麼想,老太太怎麼想,將來有一天後悔了怎麼辦?
“跟這種人,多說無益,也不過是在給自己添堵而已。我們走!”
陌千雪出頭轉彎,寧少卿也收回了刀一樣的眼神,吩咐左右,“關進地牢之中,嚴加看守,明日交與老家主處置!”
今天註定是個多事的不眠之夜,是肅清寧族內部的關健之時,後面他還有大魚要捕,不必爲這個跳樑小醜再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