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文定之禮的亂
皇宮,御書房。
皇上威嚴屹立的坐在御桌之後,手中慢慢的旋轉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情若有所思。
他的下首,站着的是他的皇弟——剛從南邊的邊境趕回京城的鎮南王。
御書房裡,就他們兩個人。
安靜之極!
即便是皇帝的心腹太監陸公公,這個時候也沒有能有這個榮幸來窺聽他們兄弟之間的對話。
鎮南王約莫三十多歲的模樣,身形很是建壯,看起來比皇上看着年輕多了。
只是,皇上看起來深沉,鎮南王看起來陰狠。
即使是在面聖,他面容之中那因常年緊縮的肌肉也未能完全的舒展開來,眼中的那抺陰翳,還有嘴角帶着的那股陰狠讓人不敢正眼直視。
畢竟,在當年那場奪嫡之戰中,能倖免於難的人,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若不是有些手段,哪裡能在當令聖上的眼皮子底下坐穩鎮南王這個位置。
“皇兄,這件事情,還請皇兄給予明示!”
鎮南王見這麼半天,皇帝都沒有說一句話,不禁心裡有些急切,俯身抱拳,言辭誠懇。
對於鎮南王來說,皇位對他來說雖然可有可無,鎮守南關,他在那裡就是土皇帝!但是有些人卻不得清除!
就如同他得到的那些風聲,那些所謂的寧少卿,陌千雪之流,則是全部要死的!
陌國公雖然不是他所殺,卻也不能說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一向信奉,斬草除根。
既然已經錯了,那就將這個錯給抺平!
陌天放調教有方,西境人不好惹,若是他們定要找他的麻煩,也不太容易消化……
皇族之威不容挑釁!
更何況,寧少卿和陌千雪的手伸的也太長了,他們的所作所爲,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皇族的尊嚴,他便不得不除!
且,皇上也有此意,何不把皇上推至前頭,讓他定着漫天風雪?讓他躲在這背後,休養壯大。
皇帝怎麼想?
他自然也是一千個,一萬個希望陌千雪與寧少卿這些人全部的統統的都死去!
但是現在黑木牌在陌千雪的手中,西鏡的那些個人都聽陌千雪的,那幾十多萬大軍也不是鬧着玩兒的!
思及此,皇上放下旋轉着扳指的手,擡頭,淡淡的看着鎮南王。
“等等,這事兒不急,此時朕召你回京,相信你也知道是因爲什麼。”
“南陵總是三番五次的在邊境挑釁,你這個鎮南王是不是應該給朕做出點成績來看看的!”
唰!
鎮南王聞言,立馬跪於地上,俯身抱拳道:“微臣之心,日月可鑑!南陵狗東西必定猖狂不了多久,待微臣起兵回南陵,必定殺他們那幫南陵人一個片甲不留!”
聽到了這麼一番慷慨激昂的話,皇上原本陰鬱的臉上,有了絲笑容。
皇上剛纔的那一番話,只是一個試探。他並不是非要鎮南王立馬攻推南陵的進犯,而是必須要鎮南王給他一個準話!
就好像,要得到一樣東西,必須要人家應承了之後,這東西拿的,才順手無比!
當初,他留鎮南王一命,也是因爲他發過重誓,一生一世效忠於他,絕不會生出叛亂之心。
“好!”皇上龍心大悅,起身走到鎮南王身邊,親自俯身把鎮南王給扶了起來。
“皇弟,這天齊的江山,可是全靠你,全靠你的子孫們了!”
鎮南王鎮守邊疆,南陵便是主要防範之地,跟西鏡一樣,背後都有着一個虎視眈眈的國家,倉人有着西鏡鎮守,而南陵則是有着鎮南王鎮守!
皇帝這話也很是明瞭。
鎮守南疆。你的子孫自然榮寵無限,反之,即便是我孤氏血脈,我卻依舊不會心慈手軟半分!
而鎮南王也聽出了皇帝隱晦的意思,頓時抱拳,鄭重承諾到:“謹遵皇上聖旨!”
“去和西境的人親近親近,多熟悉熟悉。冤家宜解不宜結……”
皇上沒有明說,鎮南王卻是懂了,兩眼一亮。
難道……
六月十二,諸事皆宜。
寧少卿原本就沒有抱幻想,去希望內宅之中的這幫所謂的祖母、所謂的姨娘們會爲他記得文定的事情,爲他安排妥當。
他向老夫人提及,是給她一個面子,向她打聲招呼,也是全了一個孫子對祖母的禮儀。
若是她能對陌千雪上些心,前事不提,他自會對她更上心一些;若是她依舊冥頑不靈,也不要怪自己對她有所忽略。
沒有人爲他張羅,他只能自已張羅。
索性,他現在是寧家家主,做任何事情都沒有人敢反駁半句!
幸虧,父親是支持的。
自然,寧老家主也去探過自己母親的口風,幾次都被話岔開敷衍了過去,至此,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父子兩人,暗自準備着文定事宜,根本連通知都沒給老夫人一個就安排好了文定之事,免得又節外生枝。
寧少卿要來行文定之禮,陌千雪自然是第一個就收到了消息,寧府裡的那些個彎彎繞,她哪裡知道。
寧少卿讓她通知一下她那邊的親朋好友,大家都高興高興,沾沾喜氣。
陌家現在當家的是陌子棠,與陌千雪非但沒有半分衝突,反而是有着隱隱給陌千雪做護盾的意思。
那次大火還救過她,他自己守孝不能親自來看她,卻也派了人過來問候看望,那些人對她是彬彬有禮。
這些示好,陌千雪心中自然有數,既然不再有衝突,她放開心懷未償不可。
陌家要請。
風家和賈家,那基本算是她陌千雪的孃家,賈夫人對她,更是就像是娘一般,自然是要告訴的。
昌木帶人和皇上談了一番,一直留在京中不走,就是等皇上給她賜下成婚的日子,親眼看她安全進了寧家的門再走,如何能不請。
還有一些關心她的,還有一些身份貴重的,還有一些方方面面的勢力,都是要請的。
自然,這些都是交給陌管家去安排。
十二日這一日清早,莊子上便忙開了。
幸好,莊子上的人夠多,寧少卿送的,她從國公府中抽調的,王家村帶來的,還有一些新買的。
陌子棠有重孝在身,沒有親自來,卻也讓族中的幾位輩份高的女眷,過來幫忙招呼客人。
風御塵自然是不會閒着,一些個男客,也由他一一照應。
“千雪,乾孃那些旁的話就不多說了,今日京城之中,必定會來不少貴人們,你切記不要怠慢了任何一位,可懂?”
賈夫人與陌千雪坐在陌千雪的閨房之中,她拉着陌千雪的手,語氣慈愛的對陌千雪細細的吩咐。
只恨自己爲什麼不是陌千雪的親生孃親,如若不然,也不會在這個場合上,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訴她不要行了錯差,而恨不能自己親自上陣。
這是文定禮。是男女雙方交換庚帖的大日子,即便是她身爲一個乾孃,卻也是不好多加參與的。
“乾孃放心,千雪謹記。”對賈夫人細心的叮呤,陌千雪心中感激,臉上帶笑,點頭應和。
賈夫人素來知道陌千雪是一個有主意,識大體的,便也放下了懸着的心。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十五興高采烈的聲音:“小姐!姑爺來了!”
十五向來是個大大咧咧的,她一邊說着一邊不管不顧的往屋中走來,“大小姐,姑爺的陣勢實在是太大了!”
十五自小便是跟在陌千雪身邊,兒時陪陌千雪呆在京中,後來又在風家相陪,對於那些稀奇的玩意兒,盛大的場面也是見過了不少,但是卻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陣勢!
陌千雪與賈夫人對視一眼,均是不明白十五這激動到底是從何而來?
即便是寧少卿來了大陣勢,但是也不過是一個文定,能大到那裡去?
帶着這種狐疑的心態,陌千雪起身扶起賈老夫人,兩個人一起順着門口看去……
呼……
陌千雪頓時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而賈夫人在看到這樣的場面之時,也之時欣慰的笑了笑。
“千雪。”賈夫人寬慰的拍了拍陌千雪還在失神的手,語氣中笑語晏晏。
“原本我還擔心你日後嫁進了寧家會怎麼受苦的,但是現在乾孃卻一點都不擔心了!看得出來,這寧家主對你,是真的很上心。”
是啊,怎麼能不上心,這長長一溜兒的聘禮,直接從莊子園中延伸,看得見這頭,看不見那頭。
而且,看這陣仗,這頭進了莊子,那頭或許都還沒有進莊子呢。
心中一甜,嬌羞的笑了笑。
看到賈夫人望過來的灼灼目光,陌千雪有些不好意思了。
“乾孃……”
“哈哈……”
賈夫人開心的笑了,這孩子一直以來都是穩重的,倒是頭一次看到這般嬌羞的模樣,倒是有些新奇。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夫家對你看重,那是對你好!誰年輕待嫁的時候不希望夫家對自己千般,萬般好?”
陌千雪乖順的點了點頭,知道賈夫人說的這些都對,都是爲了她好。
“大小姐,咱們出去吧,與姑爺同來的還有姑爺的父親,寧家老家主已經來了。”
這時,初一也進來了,跟陌千雪稟告了一下外面此時的場景。
聽說來人是寧少卿和老家主,卻沒有身份高份的寧家女眷,賈夫人有些怪異的怔了一下。
卻並沒有出聲。
心中卻有些忐忑,也多了份擔心。
陌千雪對古時的文定之禮並不熟悉,未發現絲毫怪異。照她的想法,寧少卿的母親去世了,寧少卿和父親來下文定,那是非常正常之事。
她深吸口氣,向着賈夫人點了點頭,就向外走去。
這種時候,心頭到底是有些緊張的。
畢竟見寧少卿是隨時的,隨意的。但是,見寧家老爺子,這也真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緊張是在所難免的。
跟所有的醜媳婦一樣,陌千雪也是有些膽怵看到公婆的。
想到公婆,便又想到那個頑固不化的寧家老太太,陌千雪突地感到了太陽穴生疼!
那老太太……也真的是讓她醉了!
賈夫人早收了臉上的擔憂,走上前讓陌千雪挽起她的手臂。
擔憂是沒有用的,關健是要做她最堅強的後盾。
“千雪不怕,乾孃在這裡呢!今日的庚貼。如果千雪同意,那麼便讓乾孃爲你遞過去吧!”
陌家沒人,雖說陌子棠讓幾個嬸子過來照應,可是卻都是些不上擡面的。
若是這些個沒有身份的婦人以陌千雪的長輩自居向寧老家主遞庚貼,到時候真怕會鬧出笑話來。
賈夫人沒有明說,那個理,陌千雪卻是瞬間便想通了。
恍然大悟,“多虧了乾孃提醒!那就拜託乾孃了。”
“沒事兒。”
兩個人說說笑笑間,便把陌千雪那點緊張的情緒給消化掉了。
前廳之中,陌管家已經招呼着寧老家主和寧少卿坐在廳間喝着茶水。
陌管家是經過大世面之人,一應一對之間,沒有絲毫差錯,讓人舒服卻又不見卑微。
陌千雪踏進大廳的那一刻,便已經感覺到了一陣炙熱的視線傳來。
擡頭,便看到了寧少卿滿目柔情,帶着激動的看着她。
從今天以後,他們兩個人明正言順的在一起,便又進了一步!
沒有任何人能拆散他個!
不過現在的寧少卿怎麼都想不到,他們兩人之間情比金堅的愛情,在日後,會遭受到一連串的陰謀詭計,從而讓他失去了陌千雪,整個人簡直瘋掉了一樣。
自然,那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而今,陌千雪在措不及防的時候接收到寧少卿是目光,頓時如小女兒一般的別過去目光,滿目的嬌羞。
這大庭廣衆之下,他也不知道含蓄一些,都已經是他的人了,還這般……
而寧少卿看到她這嬌羞的模樣,頓時眼神更柔了,脣角又不自覺的翹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兩人之間,只是交流了一個眼神,然,寧家老爺子卻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未來兒媳婦刮目相看了!
別人或許不瞭解他的兒子,但是他自己又什麼會不瞭解?
少卿看起來溫潤可親,但實際卻是一個極爲冷情的孩子,對人對事都不是太過的熱衷。
謝氏年復一年的假面和關切,少宇與他有血脈之親,這才得了他的一絲真心。然,就算是得了一分真心,他卻也從不和他們過多的親近。
如今,一但發現這份真心背後的虛僞,少卿別說是親近,便是提也從未在他面前提過,好像他的人生之中,從未出現過這兩個人。
陌千雪溫雅的向老家主見了禮,便按着規矩去內室迴避。
這樣一個文定儀式,雖然沒有違背古禮,卻真是特殊又特殊。
男方交換庚帖的是父親,女方的代表則是一個沒有血緣之親的乾孃。
衆賓客中,有疑慮的,有祝福的,也有純粹來走過場的。
不過,卻都是安靜之極。
這樣的組合雖然很是怪異,可是雙方的身份卻都是擺在那裡。
一個是超級世家上一任的老家主,一個是當代大儒的妻子——皇上親封的一品夫人。
誰敢置疑。
寧老家主面色未變,只是在陌千雪行禮之時點了點頭。
賈夫人則是一臉的端莊。
三公夫人中的覃夫人是寧家請的媒。
見時機已到,輕咳一聲站出身來。
說了一些必要的吉祥話,再行了一遍世家交換庚帖的禮儀,便做主讓兩家正式交換庚帖。
於是,在覃夫人的主持之下,在衆賓客的見證之下,賈夫人送上庚帖,寧老爺子伸手來接……
寧少卿喜悅的笑着,眼睛眯起了一條縫。
桐子靖笑着,他真心誠意的希望姐姐能幸福。
風御塵也笑了,雖然笑得苦澀,但是爲了雪雪有個好歸宿,他心中還是高興的。
昌木也笑了,國公在天有靈,一定會老懷安慰吧……
一衆人,祝福的,走過場的,無一不是面帶笑容。
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那麼的和諧。
然而,這時外面卻傳來聲聲急報。
“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