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沒想過?閒着沒事我就想這事了!正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我就月亭這一個孩子,要是招個上門女婿••••••你看合不合適?”二嬸子停了手裡的針線,滿臉探詢和期待的看着範大娘子,範大娘子也住了針線,看着二嬸子笑着說道:“二嬸子招上門女婿,是爲了承嗣,還是爲了養老?”
“當然是養老,這承不承嗣的,大姑娘也別怪我沒見識,我一個女人家,也管不了那麼多!”二嬸子答的倒也坦誠,範大娘子贊同的點了點頭:“二嬸子是個實在人,若是養老,倒不用招上門女婿,二嬸子也知道,這上門女婿到底名聲上不好,往後生了孩子,連帶着孩子也被人說三道四。”
“這倒是!”二嬸子從善如流,範大娘子看着她接着說道:“倒不如挑個老成本份,知根知底,家裡沒有長輩的,成親後二嬸子幫着她們小口子操持操持家務,帶帶孩子,也跟上門女婿沒什麼兩樣。”
“說到這個,”二嬸子往範大娘子身邊挪了挪,帶着絲神秘:“我倒還真看中了幾個,那個張狗子,還有趙五哥,六順也成,那個姜順纔好是好,就是太鬼,往後月亭指定管不了他!那個張大壯也好,就怕月亭嫌他憨,其實憨人好,要是對你好,就一根筋對你好,生不出壞心眼!”
範大娘子聽得滿眼笑意,看着二嬸子,遲疑的問道:“二嬸子就沒想過讓月亭妹妹尋個官宦之家?”
“喲!還官宦之家!這親事,門當戶對是正理,咱們是莊戶人家,這說親就往莊戶人家看,別想着攀什麼官宦之家,攀不上!我就這麼一個姑娘,不指她光宗耀祖,就求她一輩子舒心順意,這纔是福!若是有命,這張狗子、趙五哥,不拘嫁給哪個,往後能跟着五爺,跟着大爺有了出息,真做了官,那就是月亭命裡該有這大福!她也享得,我也享得!”嚴二嬸子說的自己先笑起來:“要真是那樣,我也跟着沾沾光,也噹噹老太太!”
範大娘子心裡舒展輕鬆下來,順着嚴二嬸子的話逗着趣:“到那時,您這老太太的架子可得擺足了,輕易別給人笑臉,別管是誰,只用眼角瞄她。”
嚴二嬸子笑得合不攏嘴:“唉喲這可難,要真當了老太太,我這臉哪裡還板得住?做夢都得笑出聲!”兩人說笑了一陣子,範大娘子定了心,利落的補好衣服,收了針線,伏侍着嚴二嬸子睡下,掀簾出來,吩咐玉硯送月亭回去歇下。
隔天又是李小幺無聊的一天,南寧每天送些文書過來,李小幺也不多看,一天只看一包,看完了就和呂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閒話,宿營時再把錦袋交南寧拿回去。
範大娘子這一天卻象是打了一仗,早上孫大娘子藉着和嚴二嬸子學針線,把月亭擠到了範大娘子車上,範大娘子打發玉硯過去嚴二嬸子車上侍候着,自己拉着月亭,也不拐彎,直截了當的說道:“月亭,你前天跟我說那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那天人多又亂,我也沒聽清楚,你是要去給人家當奴爲婢,還是要到那王爺身邊侍候着去?”
月亭臉漲得血紅,拼命扭着帕子,頭恨不能垂到胸腔裡去,半晌才蚊子哼哼般說道:“身邊侍候。”
範大娘子重重的、彷彿極生氣般呼了口氣,往後靠到靠枕上,看着月亭,不客氣的問道:“那你說說,你憑什麼能身邊侍候的?這王爺納妾也不是件簡單事,可不是你想去,他就肯要的。”
月亭臉色紫漲,擡頭掃了眼範大娘子,難堪得眼淚滾珠般往下落,範大娘子嘆了口氣,直起身子,扶着她肩膀,用帕子給她拭着眼淚,低聲說道:“月亭,這樣的話你都肯跟姐姐說,我知道你心裡是跟姐姐親近,信得過姐姐,纔敢說這個話,姐姐這話,也就不用拐彎抹角,就跟你直說,你這是癡人做夢呢!咱們是什麼身份?這庶民貧寒之家,也是有進了宮,入了王府之家,一飛沖天的,可人傢什麼樣的品貌才情,就是沒見過,聽戲聽書總聽過吧?咱們沒那樣的絕世姿容,別說絕世,連個佳人也算不上,旁的姐姐也不跟你多說,別做夢了,王爺皇子那樣的人,就當看戲聽書,看過也就算了。”
月亭捂着臉,肩膀猛烈聳動着泣不成聲,只不敢放出聲音來,範大娘子輕輕撫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哭得差不多了,從旁邊的暖窠裡倒些水出來溼了帕子,拉開月亭的手,溫柔的給她擦了擦臉,閒話般說道:“前一陣子我還和你娘說起你的親事,你也不小了,也該說戶好人家了,你娘倒看中了幾個,那個張狗子,趙五哥,還有六順,我看着也好,這是一輩子甘苦與共的人,回頭你自己留心些,挑個合心意的,聽姐姐的話,這看戲聽書不能過日子,咱們還是得實實在在的過咱們的日子。”月亭垂着頭,半晌才抽泣着答應一聲。
範大娘子也不再多說,這話點透了,餘下的,就是她自己想明白了,想的明白是福,想不明白,夢裡也過不得日子。
晚上歇下,月亭神情萎靡,推說頭痛累着了,早早裹着被子睡下,嚴二嬸子本來也不是個很細心的人,也沒發現女兒有什麼不尋常處,範大娘子謹慎之下,打發玉硯過去陪月亭歇着。
走了兩天,無聊之下的李小幺,動了學騎馬的心思,騎馬這事,不學只怕真躲不過去,自己也大了,再跟誰同騎一乘都不合適,再說,那馬也累得受不了不是。李小幺讓人叫了南寧過來,讓他給自己尋匹脾氣最好的懂事馬過來,南寧笑着答應了,回去稟了蘇子誠,蘇子誠面無表情的點頭應了,這騎馬,早該學了。
李小幺學騎馬,最興奮的是呂豐,搶在所有人前頭,搶着要教李小幺,教的也是耐心無比,這騎馬對李小幺並不是難事,不過一天功夫,就能控着馬跟上隊伍了,南寧挑的確實是匹脾氣極好的小母馬,李小幺悠悠哉哉的騎了兩天,第三天就找不到她那匹脾氣絕好的懂事馬了,南寧牽了匹高大的成年騸馬過來,垂着頭稟報道:“五爺,爺說了,軍中只能騎軍馬,五爺也學了兩天了,從今天起,就換這匹馬。”
李小幺拎着她那根被呂豐截去兩三寸,比正常馬鞭小巧很多的特製馬鞭,仰頭看着比她那匹溫婉的小母馬足足高出一個馬頭的成年騸馬,錯着牙問道:“那再過兩天,是不是就要換匹種馬給我騎騎?”
“五爺,這馬是小的精心挑出來的,脾氣也好,也懂事。”南寧陪笑解釋道,呂豐過來,從南寧手裡接過馬仔細看了看,轉頭看着李小幺說道:“這馬還不錯,比昨天那匹好!”李小幺呼了口氣,比劃着自己的身高和馬的高度,呂豐和南寧一左一右幫她牽着馬,李小幺兩隻手抓着鞍,呂豐在她腰上又託了一把,總算爬上了馬背,騎在這匹高矮正常的戰馬上,這視野是好了很多,李小幺眯着眼睛,瞄着前面小廝親衛簇擁下那時隱時現的銀白斗篷生着悶氣。
騎了不大會兒,這馬確實是個脾氣好、極訓練有素的,倒比那匹小母馬騎起來更順手,李小幺乾脆跟着呂豐,稍稍遠離隊伍,騎着馬追野兔去了。
隊伍前方,蘇子誠騎着馬,遠遠看着一前一後追着只野兔樂不可支的兩人,微微皺起了眉頭,師父那樣睿智的人,怎麼能有這樣的子孫?天天跟着個丫頭傻玩傻樂!一隻野兔有什麼好追的?自己從來沒這麼無聊過!從來••••••好象也有過,那時候母親還在,他騎着匹小馬,叫着笑着追一隻黃羊,陽光燦爛的讓人睜不開眼,他出了一身汗,衣服溼溼的貼在身上,父親很高大,騎着馬跟在他旁邊,叫着笑着幫他攔那隻靈敏的出奇的黃羊,母親的聲音溫和而無可商量:“不要幫他!他必須自己去做,你回來!”那隻黃羊到底追到了沒有,他記不清楚了••••••母親走後,他所有的事,都必須自己去做了。
蘇子誠眼睛發酸,這陽光燦爛的過於刺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