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廂兵臉頰抽動了幾下,眼神閃爍不定,半晌才低聲說道:“回爺,小的家幾代都是軍戶,小的祖父當禁軍的時候,跟的是武大將軍,武大將軍的規矩,一場仗打下來,活着的都升官,小的祖爺先是做了十夫長,後來就做到了都頭,小的父親才襲了都頭,後來就改了規矩。”
李小幺看着老廂兵,等着他往下說,老廂兵囁噥了半天,才接着說道:“小的祖上幾代軍戶,祖傳的保命法子,求個活命••••••活個命。”老廂兵縮着頭,難堪不已的說道,李小幺眼裡放出光來,忙追問道:“你祖父,你父親,都得了善終?沒死在戰場上?”
“是。”老廂兵耷拉着腦袋答道,李小幺興致更濃:“說說,都有哪些保命的法子?”
“這個••••••回爺,說來話長,這個,一時半會的,說不清楚,這個••••••”老廂兵吱吱唔唔的打算含糊過去。
李宗樑聽的驚訝而感慨,魏水生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幺,呂豐卻是一臉的讚賞,這老廂兵一家倒是聰明人,李二槐‘呸’了一聲:“膽小怕死之徒!”
“怕死?你不怕死啊?你好象說過,爹曾經教過你,打不過怎麼辦來?”李小幺轉過頭,看着李二槐問道,李二槐爽直利落的答道:“師父說過,打不過趕緊跑!”
呂豐‘噗’的笑出了聲,這兄弟幾個,就數李二槐最實誠,實誠的半分彎不轉,魏水生和李宗樑也一邊笑一邊搖頭,老廂兵也想笑,忙又屏了回去,李二槐被大家笑的尷尬的撓着頭,李小幺轉頭看着老廂兵,客氣的問道:“說了這半天話,還沒問您貴姓?”
老廂兵被李小幺客氣的驚慌不安,忙擺着手答道:“免貴,小的姓程,賤名程旺,求爺饒了小的這回。”
“你別怕,我們不傷你,我問你,你今年也四十多歲了,這往後,有什麼打算沒有?”李小幺客氣裡又摻了許多和氣進來,呂豐疑惑的看着李小幺,這小妖又要打什麼壞主意?
程旺驚疑不定的看着和氣異常的李小幺,身子縮的更緊,小心翼翼的答道:“回爺,小的這樣的,能有什麼打算?等死罷了,過兩年,能求個看門守戶的差使,做到一口氣沒了,也就沒了。”
“唉!”李小幺被程旺說的傷感的嘆了口氣,站起來看着呂豐說道:“你把他送到張狗子那兒去,跟張狗子說,把張大廚叫起來,給老程弄點吃的,吃了飯,讓張狗子找個地方讓老程好好睡一覺。”說着,又轉向程旺,和氣的說道:“今天天也晚了,先在我們這兒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說,別怕。”
呂豐悶氣的皺着眉頭,不情不願的帶着更加驚疑不定的程旺出了屋,去尋張狗子去了。
李小幺看着兩人出屋走遠了,轉身看着正看着她的李宗樑和魏水生說道:“大哥,水生哥,這個程旺倒是個有本事的,不如把他留在咱們山上。”
“有本事?什麼本事?保命的本事?”李二槐不以爲然的說道,李小幺看着他,重重的嘆了口氣:“這保命的本事,還不算本事?能保住命,那是最大的本事!你看看他,一家三代禁軍,都活的好好的得了善終,這本事,還不叫本事?”
“小幺說的對,這是大本事,戰場能活下命來的,都是大本事。”魏水生伸手拍了拍一臉不以爲然、可又不知道怎麼反駁的李二槐,轉頭看着李宗梁贊同道:“我覺得行,把他留在咱們山上,他那些保命的法子,咱們先看看,挑着能學的讓大家夥兒學學,往後真有什麼事,也多條活路。”
李宗樑點了點頭:“小幺想的長遠,行!就這麼說定了,貴子不在,水生回頭跟貴子說一聲這事,明天一早問問這程旺,若他願意,那就這麼定了。”
第二天,李宗樑叫了程旺進來,和和氣氣的說了要留他當個教頭的意思,程旺愕然而茫然而不敢置信,過了大半天才緩過神,忙不迭的連聲答應,活了大半輩子,竟然有人看得起他,客客氣氣的請他!看得上他這••••••這逃命的法子,還要學他這逃命的法子,要請他做教頭,專教這逃命的法子!程旺暈頭暈腦,簡直沒法相信,那些領兵的,大大小小的頭,哪個不是叫着喊着讓人拼命的?敢教着當兵的逃命,那是要殺頭的!直到半夜,躺在幹潔鬆軟的被窩裡,程旺突然驚醒,猛的坐起來,呆怔了半晌,在已經咬的有些紅腫的胳膊上又狠咬了一口,真疼!這事,是真的!
李小幺、李宗貴、呂豐三人已經到了唐縣,緊裹着頭臉,在黑市上逛着。
這黑市越發熱鬧,東西也越發齊全了,簡直是無所不有,官開黑市和自發黑市到底不一樣,底氣足,發展快,李小幺一邊腹誹着這萬惡的唐縣知縣,一邊一家家慢慢逛過去。
只要有銀子,糧食一點也不缺,碧粳等上好的細糧還能賣出些價錢,那些粗粳黑麥,根本不值錢!善了個哉的!當初她沒弄到糧食時,怎麼那麼貴、那麼少?李小幺悶氣的繼續逛着,嗯,這紅棗象是又貴了,李小幺站在一箇中年婦人身旁不遠,聽她低低的討價還價,可這價哪裡還的下來?中年婦人肉痛不已的一個個點出大錢,又一個個比劃着個頭、掂量着份量挑着紅棗,唯恐挑的紅棗小了輕了,那就吃了大虧了。
李小幺眼神從紅棗移到車上別的袋子上,袋子都只開了小小的一個口,李小幺往前挪了挪,仔細分辨着,有蓮子、銀耳、紅豆等,也沒有很稀奇的東西,李小幺伸手掂了粒蓮子,仔細看了看,看着攤主客氣的問道:“大叔,有燕窩沒有?”
攤主笑了起來:“這位小爺是外縣的吧?咱們這兒這市上,燕窩可斷了好一陣子了,紅參倒有幾兩,也就我這裡有!”
“不是外縣的,是鄉下來的,祖母病了,想吃碗燕窩粥。”李小幺茫然而傷感的問道,攤主憐憫的看着李小幺,嘆了口氣。
“那紅參什麼價”李小幺接着問道,攤手從車子下面摸了只極小的布袋子出來,小心的解開遞到李小幺面前:“你看看,筷子粗細呢,滿唐縣,就這幾根了,你也是個孝順的,算你便宜點,你給二十兩銀子吧。”
“二十兩銀子?!”李小幺嚇了一跳:“就這麼根,這麼細,再說又是紅參!”
“小哥,這什麼時候?就這麼點紅參就能救命!二十兩,也是我看在你孝順祖母,便宜給你,你看吧,明天就能賣出二十四五兩!這東西,一天一個價!”攤主被李小幺叫的滿臉不高興的說道,李小幺忙擺着手:“對不住大叔,我不是旁的意思,就是太貴了,嚇了一跳!這參,我們吃不起!”
“這都吃不起,那燕窩就更吃不起了!”攤主不客氣的說道,李小幺陪着笑,拱手道了惱,忙往邊上退過去,三個人又逛了一會兒,眼看着幾個氣勢洶洶的黑人壯漢過來挨家收了行市錢,才轉回到腳店。
第二天,三人聚在李宗貴屋裡,李小幺細細打着小算盤:“貴子哥,咱們不如到遠一點地方,比如信陽府,販紅棗、燕窩這些東西過來賣,這一來一往,至少十倍的生息呢!”
“十倍?要是這麼容易賺十倍生息,還等你做這筆生意?早就有人做了,聰明人多的是!你以爲就你一個聰明的?”呂豐哧笑着說道,李小幺狠狠的斜了他一眼,李宗貴卻贊同道:“呂豐說的對,有十倍的生息就有十倍的風險,你想想,現如今這幾個縣,*,到處都是強盜土匪,若不是這樣,那些商隊也不至於誰也不肯往這幾個縣過來,咱們能跑這趟生意的人手不多,連個大點的鏢局都不如,山上又不能斷人,這一路過去,來回至少一兩個月,這一兩個月裡頭,一個不留神,這一趟就白走了,說不定還得折了人手進去,千日做賊容易,防賊千日可就難了。”
呂豐‘噗’的笑着,抱着腿往後仰倒又搖頭回來,點着李小幺說道:“聽到了吧,就算你是賊,可這防賊,也不容易,你還是乖乖的做你的賊吧,你做賊最有天份!”
李小幺惱的錯着牙,剛錯了一會兒,突然象想起什麼來,挑着眉梢,臉上滲出絲絲喜悅,指着呂豐說道:“你倒提醒我了,那好,我這兒有樁活,十兩黃金,你接不接?”
呂豐滿身警惕端直了上身,看着李小幺謹慎的說道:“先說說,什麼活?我看看值不值。”
“當然值,這活簡直就是白讓你佔個便宜,你去鄭城北門外打探打探,看看那個二皇子在不在軍中,如果在,駐紮在哪一處,周圍都有什麼,探清楚就行了,怎麼樣?沒有比這更划算的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