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的車駕在樑王府二門停下,淡月已經帶着人等在二門裡了,上前掀起簾子虛扶了李小幺下來,接過小丫頭捧着的手爐遞給李小幺笑道:“落雁姑娘和劉姑娘來了,在溢彩閣說着話等王妃回來呢。”
“什麼時候到的?”李小幺接過手爐問道,淡月順手理了理李小幺的斗篷笑答道:“王妃剛走就到了,和落雁姑娘說了,王妃今天要去的地方多,只怕回來的晚,不如改天再過來,落雁姑娘和劉姑娘都不肯,一定要等到王妃回來,只怕是有急事。”
李小幺皺了皺眉頭,這麼急,這會兒,除了呂豐的事,沒別的事了。李小幺悶悶的嘆了口氣,這一回呂豐的反應極出乎她的意料,從她定了親到現在,呂豐就一直沒恢復回去,她這邊從成親到山陵崩,忙亂的實在顧不得其它,剛除了服能見人,落雁和劉秀雲就過來尋她討主意,她哪有什麼好主意?李小幺煩惱鬱悶的又嘆了口氣,穿過片林子,轉進了溢彩閣。
落雁和劉秀雲接到溢彩閣外,李小幺進去在炕上坐了,接過茶喝了幾口,屏退了衆丫頭婆子,落雁不等她問,就攤着手苦惱道:“能想到的法子都試過一遍了,照王妃說的,不光我和秀雲姑娘想法子,還讓整個綠翠院的小姐們想法子,我還懸了賞,誰能留呂二爺過夜,賞一千兩銀子,誰能讓呂二爺高興了,笑了,賞五百兩,就是能讓呂二爺發發脾氣,也賞五百兩,忙了這小十天,我這銀子,一兩也沒賞出去!呂二爺還是那幅死氣橫生的樣子,萬事沒興致,王妃你看,這可怎麼好?!”
“現在又是國喪裡頭,要不然……”落雁停了片刻,見李小幺沉悶着沒有說話,又接了一句,卻被劉秀雲打斷堵回去:“要不然也不能滿開平府懸賞這事,這種事,上不得檯面。”李小幺重重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杯子,煩惱的揉着臉,看着劉秀雲問道:“他從前在家時,有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還真沒聽說過,師弟在信陽名氣很響,整個天師府,整個信陽府,就數他最能鬧事,也最會鬧事,一天若只生出一件事,師父都說難得,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省心的時候,這要是說到信陽,只怕沒人肯信。”劉秀雲答道,落雁聽的又擰緊眉頭嘆起氣來,李小幺按着太陽穴,煩悶了一會兒,擡頭看着劉秀雲商量道:“四月初我和王爺要啓程去淮南路駐守,要不,你和呂二郎跟我去淮南路吧,魏二爺夫妻下個月要啓程去洋縣赴任,李四爺也不在開平府,大哥雖說調到京畿任職,可他和呂二郎也玩不到一起去,旁的,水二爺領了差使,別的幾個平時和他處得來的世家子弟,多數領了差使,也沒人能象以往那樣跟他胡鬧玩耍,再說,秦王也要去淮南路,他這個代師父,跟着去也名正言順。”
李小幺一邊想一邊說,劉秀雲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也難怪他難過,王妃對他真跟嫡親的姐姐一樣,他要是早這樣……玩心別那麼重,知道輕重,何至於此?算了,過往不提,這樣最好,淮南路回去信陽也便當,若有什麼事,一條船回去也方便。”
落雁不捨的看着兩人道:“王妃四月裡啓程,再回來就得過年了,秀雲姑娘那套拳還沒教完呢,可不能不回來!”
李小幺若有所思的看着落雁,出神般想了一會兒,突然笑道:“落雁也跟着去,淮南路煙花脂粉之地,你跟我到那兒做生意去,也還能來得及,你回去,從綠翠院挑個合適的人接管綠翠院和雜劇班子。”
落雁睜大眼睛,半晌才重重眨了下眼,拍手笑道:“好!我也喜歡淮南路!我跟王妃去!”
“挑幾個人帶上,到了淮南路,尋趙五哥領銀子做生意去,只一樣,我只出銀子,旁的,你可都得自己想法子,我只護着不讓別人欺負你,旁的,可不管!”
“王妃放心!王妃的規矩我記得牢着呢。”落雁爽快的笑應道,李小幺心底的擔憂煩悶稍稍鬆快了一絲,轉頭看着劉秀雲開解道:“咱們先別多愁,到了淮南路再想法子,說不定一路過去,呂二郎就能想開了,到了揚州那樣的繁華地,就重新熱鬧起來了也說不定。”劉秀雲憂愁的笑着點了點頭,如今也只好這麼想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回去了,李小幺懶懶的出來,上了小暖轎,往正院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幺剛要出門去看看魏水生和水蓮啓程的事,內侍急傳了皇上的旨意,宣樑親王妃進宮。
李小幺心裡滑過絲不安,這會兒突然宣她進宮……那宮裡這一陣子就沒什麼好事!
內侍引着李小幺徑直進了尉後居住的福安宮,李小幺剛要跪下去,尉後已經示意女侍扶了她起來,指着炕笑道:“今天行家禮,坐這兒,咱們兩個說話便宜。”李小幺忙笑謝了,側着身子坐到了炕沿上,女侍奉了茶,尉後揮手吩咐道:“不用近前侍候了,讓我們自自在在的說說話兒。”女侍們恭敬答應了,輕悄的退了出去。
李小幺看着尉後,低頭喝着茶,一句話不敢多說,尉氏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看着李小幺低聲道:“皇上的事,你也知道,若不是因爲這個,就算我是個沒見識的,皇上那樣的性子,也不能讓阿若養成今天這樣的胡鬧過份,可如今……竟成了這樣!一天天在外面胡鬧,昨天竟鬧出那樣的大事來,你說,這會兒還能怎麼管?管重了,怕萬一有點什麼事,我還怎麼活?可管得輕了,阿若根本不當回事,你看?!”
尉後長嘆了口氣,幾乎說不下去了,李小幺苦惱的看着尉氏,重重點了點頭,還是沒接話,尉後一聲接一聲,長長短短的嘆氣不止:“昨晚上我輾轉了一夜,皇上也沒睡好,半夜起來打了趟拳……”
“大了就好了。”李小幺不好再沉默,陪着笑勸道,尉後嘆着氣搖了搖頭:“她不小了,今天早上我和皇上商量這事,皇上的意思,阿若得有人好好管教管教,可這天下,能管教她的,還能有幾個人?皇上和我,下不去手,旁的人,”尉後滿眼誠懇的看着李小幺,接着說道:“旁的人要管教阿若,一來,只怕他們沒那個本事,二來,皇上和我,還真是不放心,皇上的意思,是想煩你費一費這個心。”
李小幺嚇得幾乎從炕上跌下去,忙扶着炕沿坐穩了,連連擺着手說道:“我怎麼能行?我從來沒管教過孩子,從來就沒帶過孩子,哪能擔得了這樣的……這樣重的大事?阿若還小,您往後多提點她些,大了,也就好了,再說,我和二郎又要駐守淮南路……四月初就得啓程,就是管教,隔了這麼遠,您別憂心,小孩子胡鬧,哪家的孩子不是這樣?……”
尉後苦笑中帶着哀傷,看着李小幺低低嘆息道:“她一個姑娘家,往後要嫁人,這樣的脾氣,哪有半會福氣?就算我求你了,看在我……就這一點骨血的份上……”
李小幺一口氣堵在喉嚨間,這話說的……這樣的話,真把她逼到了懸崖邊上,可她怎麼管教?她能有什麼法子?
“大嫂,我真不知道怎麼管教孩子,別的事也許我能想出法子,可這教養孩子的事,我真是不竅不通。”李小幺苦着臉,極坦白的說道,尉氏輕輕舒了口氣,看着李小幺道:“不瞞你說,這是皇上的主意,他說你從前教導樑地俘官就極有章法,還有那回阿若往你茶裡撒鹽,說起來阿若捉弄人,還真是就那一回吃了癟,她對你,倒很有幾分怕意,再說,你這一趟去淮南路又想着帶上了三郎,依你的脾氣性子,既然帶了,必定是有了七八成把握的,三郎和阿若年紀相仿,你能教好三郎,必定也能教好阿若,我也狠下這個心,就把阿若交給你,你帶到淮南路去,她離了皇上和我,也能好管教幾分。”
李小幺瞪大眼睛看着尉後,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纔好,她沒打算教好蘇子信,她是打算教壞蘇子信,教的蘇子信走雞鬥狗、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這跟教蘇碧若完全不是一條道上的事!可這話,怎麼說得出來?李小幺又張了張嘴,卻垂頭嘆氣道:“大嫂別想太……別想得多好,三郎和阿若男女有別,脾氣更是兩樣,大嫂和皇上既然這樣,定了,我回去和二郎商量商量……”
“皇上和二郎說過了,二郎說,這事聽你拿主意,阿若的事,他也真是幫不上什麼忙。”尉後鬆了口氣,笑着解釋道,李小幺笑容中的苦味更濃了,想了想,看着尉後道:“大嫂真別想太多,阿若說不大也不小了,這脾氣性格若要大改,除非歷經生死,我只能想法子告訴她,哪些禍事不能沾,讓她往後不出大事,您看這樣能不能行?就是三郎,我也是這麼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