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沒幾天,孫大娘子就看中了一處宅子,鐵木趕回來瞄了幾眼,什麼都好,張大姐不敢再多話,張狗子和趙六順幫着到開平府衙立了書契,開始張羅着修繕打掃各處。
離十二月還有兩三天,呂華一行人到了開平府,這天一早,李小幺坐在東廂房裡,支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沒多大會兒,就聽到東平透着恭敬的聲音傳來:“呂大爺這邊請。”
李小幺忙跳起來,躡手躡腳的走到窗戶前,透過細細的窗戶縫往外張望去,東平微微側着身子走在最前,引着個身材高大健壯的中年男子進來,男子一件寶藍緙絲暗紋狐皮斗篷,步履穩健,行動間露出裡面的藏藍長衫,面容和呂豐有四五分象,不象呂豐臉上那股嘻笑和滿不在乎,呂華面容端方,神情安祥中透着股似有似無的嚴肅,整個人看起來氣勢十足,呂豐目不斜視的跟在哥哥後面,滿身的飛揚聳拉下來不知道伏到了哪一處,平時的疲賴、懶散和那股子誰也不在乎一下子全沒了,看着就是個溫文爾雅的無數好青年,李小幺高高挑着眉梢,幾乎要笑出聲來,怪不得呂豐一提大哥就那個樣子,看來還真是怕得緊。
呂華走到東廂窗下時,腳步彷彿頓了頓,目光犀利的掃向窗戶縫,李小幺嚇了一跳,急忙屏氣閃到窗外,呆站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屋裡這麼暗,他哪裡看得清屋裡?李小幺輕輕呼了口氣,怪不得呂豐怕他,果然是個不簡單的,這天師之家,倒也名不虛傳。
呂華進去了足足一兩個時辰,和呂豐一起,落後半步,跟着蘇子誠出來,呂華和蘇子誠愉快的說笑着,呂豐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出了垂花門,李小幺將窗戶縫開得大些,遠遠瞄着三人出去,卻沒敢再貼到窗戶後細看。
這三人出去,直到傍晚時分也沒再回來,李小幺慢吞吞的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剛出了樑王府大門,一個錦衣錦帽,眼睛烏黑明亮、靈活異常的小廝策馬奔來,到大門口利落的跳下馬,直奔到李小幺面前,長揖到底請了安,一口南方口音的官話清脆異常:“您是五爺吧?小的是二爺的小廝落玉,我們二爺就是呂二爺,二爺差小的給五爺送包東西,剛小的去柳樹衚衕沒尋到五爺,小的運氣好,這麼巧在這兒遇到五爺了。”落玉一邊說着,一邊將手裡捧着的極小的一隻匣子舉過來,李小幺接過匣子,還沒來得及說話,落玉接着說道:“我們二爺讓小的跟五爺說一聲,得了便就去看五爺,我們二爺還讓小的跟五爺說一聲,路上一切都好,也沒怎麼累着,就是這一路跟着大爺,二爺說五爺知道,跟着大爺這日子就難過,二爺還說了••••••”
李小幺失笑出聲,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小廝!李小幺打斷落玉的話問道:“你是呂二爺的小廝,這一趟跟着大爺過來的?”
“回五爺的話,是!我們四個小廝,這趟來了兩個,還有兩個••••••”落玉問一答十,李小幺忙擡手止着他的話,搶着問道:“這匣子裡是什麼?”
“回五爺,小的不知道,我們爺沒說什麼東西,只讓小的一定要親手交到五爺手裡,說五爺看了就知道了,說是以前欠的舊帳,我們爺還說••••••”
“我知道了,落玉,你這名字真好聽,二爺給你起的?”
“回五爺,不是,二爺原先給起的叫鸚哥,說小的用這個名字最好,可我們夫人最討厭用鳥啊飛啊這麼東西,這裡頭有個緣故,據說二爺一生下來,老太爺就給他批過命,說是不能犯了天外飛仙,怎麼不好小的倒不知道,就這麼着••••••”李小幺擡手捂着額頭,聽得驚歎不已,呂豐一向令人刮目才能相看,他這小廝,簡直令人驚歎,怎麼會有這麼饒舌的人?呂豐從哪兒尋的這麼個活寶?李小幺一邊笑一邊止住落玉的話吩咐道:“好了,多謝你跑這一趟,回去跟你們二爺說,五爺也好好兒的,他得空就過來說話,旁的沒什麼事,你趕緊回去吧。”
“是!小的回去就跟我們爺說,五爺安好,我們爺若得了空再過來尋五爺說話。”
“就這樣,趕緊回去吧。”李小幺急忙點頭應道,落玉又長揖到底,後退兩步,拉了馬,利落的翻身上馬奔了出去,李小幺驚歎的呼了口氣,捧着匣子上了車坐好,打開匣子,只見裡面整整齊齊放着一疊銀票子,銀票子上面放着張紙,上面寫着幾個字:“還銀子了!哈哈!”李小幺笑着搖了搖頭,點了點,果然是一萬兩銀子,李小幺抖着銀票子思量了半晌,抽出三千兩放回匣子裡,別外七千兩卷在一處塞進了自己的荷包。
車子回到柳樹衚衕,李小幺捧着匣子徑直進了花廳,月亭一見小幺進來,急忙收拾了針線,一聲不吭的就往外奔,範大娘子看着她,咬着牙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李小幺笑着拉着範大娘子坐下,將匣子遞過去:“姐姐,這裡頭是三千兩銀子,姐姐拿去,一來貼補家用,若有富餘,就把二槐哥的親事辦得體面些,好歹是咱們家頭一場喜事。”
“你哪來的銀子?”範大娘子打開匣子看了一眼,疑惑的看着李小幺問道:“如今可不比山上,這銀子?”
“銀子沒事,姐姐放心用就是。”李小幺笑着答道,頓了片刻,看着門外笑着說道:“月亭今年十八了吧?我記得她比明婉還要大些,過了年就十九了,嚴二嬸子給她看中了婆家沒有?”
“還沒有,”範大娘子有些不自在的答道:“十九也不算大,北平這邊姑娘家成親比咱們吳國晚,對了,這一陣子總也見不到你,你過了年就十八了,自己的事也得自己操操心纔是。”
李小幺臉色陰冷下來,站起來,輕輕拂了拂長衫,看着範大娘子,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嫁不嫁人,都不打緊,我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就有什麼樣的日子過,她行麼?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沒見識過,也該聽過看過,人和人是能比的?譬如範先生,門房老袁能和先生比麼?不管是孃家還是婆家,聽話要聽在理上。”範大娘子聽的臉色青白一片,李小幺揹着手,眯着眼睛瞄着她,沉默片刻,接着說道:“從今天起,月亭和嚴二嬸子不得再踏入李宅半步,還有,閒多了也要生事,從下月起,張大姐用度歸到我這裡,先把範宅針線房上的用度全部裁了,往後,自己做自己穿吧。”李小幺看着死咬着嘴脣的範大娘子,往後退了兩步走到門口,頓住腳步,轉身看着範大娘子慢吞吞的說道:“你看,我若一時不高興,就能讓她難受至少一年,她行麼?什麼時候她能護着自己不受人難爲再說吧。”
範大娘子眼淚在眼睛裡打着轉,抖着嘴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小幺沉默的看着她,半晌才低落的說道:“我明天捎信讓大哥和範先生回來。”說着,轉身出了花廳,徑直回了半畝園。
進了院門,迎着流雲吩咐道:“去叫張狗子和趙六順過來見我。”流雲瞄着李小幺面色不善,忙乖巧的答應一聲,側身讓過李小幺,急忙奔出去叫人去了。不大會兒,張狗子和趙六順奔進來,笑嘻嘻的長揖見了禮,笑着稟報道:“五爺,咱們運氣好,這個時候,竟尋到了幾個手藝極好的木匠,做出來的東西,真叫沒話說!”
“嗯,若真好,就留下他們,咱們要做的東西多着呢,這一陣子你們兩個辛苦了,不過還要再辛苦些。“李小幺笑着說道,張狗子忙保證道:“五爺只管吩咐!這辛苦啥?不辛苦!都是喜事,這是俺們大姐和鐵木哥的事,還不是跟俺們自己的事一樣!”
“嗯,照這麼說,這一件也算你們自己的事,順才過了年,就是明年二月裡也要成親了,這宅子什麼的,也都交給你們兩個去辦。”李小幺笑着吩咐道,張狗子和趙六順木呆的看着李小幺,半晌才小心的問道:“五爺,順才成親,也要買宅子?”
“嗯,照着鐵木的宅子買,還有傢俱什麼的,也照着鐵木,不要好過,也不能差了,要用多少銀子,你直接到我這兒支取,明天狗子去趟虎威營,把這事跟順才說一聲,問問他,他這宅子傢俱什麼的,讓明婉和吳大嫂子看着定行不行。”
“哎!”張狗子清脆的答應道,李小幺看着他和趙六順,笑盈盈的說道:“你們跟了五爺我,這些年盡心竭力的,五爺可不能虧待了你們,往後你和六順,還有五哥成親,都是這樣的例。”張狗子臉上泛着紅光,捅了捅趙六順,不等李小幺反應過來,兩人趴到地上磕了個頭又利落的爬起來,笑着說道:“我就說,跟着五爺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