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半晌,蘇子誠竟然答應了一聲,水巖有些楞神,他不過隨口一句,壓根沒打算他真會去。
“現在就走?”水巖的楞神瞬間既逝,一邊笑着答着話,一邊飛快轉着心思:“既然去了,就住一晚上吧,明天一早看晨曦中的寒蘭,懸崖峭壁間的寒蘭映着朝陽那會兒風姿最好,不容錯過!去翠微別莊?”水巖看着手指碰着吳蘭葉、彷彿有些出神的蘇子誠,心裡微微一動:“翠微別莊看寒蘭最好,可那一處好些年沒人去住了,一應物事只怕不夠妥當,要不到雲棧院?離翠微別莊近,過去看寒蘭方便,就是離四叔家別院極近,不過四叔家別院裡不過住了七妹和小五她們幾個,倒不會過於吵鬧,你看?”
“嗯,就住雲棧院吧。”蘇子誠收回手,轉身吩咐東平:“騎馬過去就行,住一晚。”東平躬身答應了,垂手退出去,遞了話給水巖的小廝,又讓人往後院取蘇子誠的衣服用具,小半個時辰後,蘇子誠和水巖在樑王府門口上了馬,往雪峰山賞蘭花去了。
李小幺等人的車子不急不慢的走了兩三個時辰,車子停下,李小幺扶着淡月的手下了車,仰頭打量着面前景色秀麗的雪峰山,這雪峰山在開平府北邊偏東一點,山體不高,卻險峻秀麗、樹茂花繁、水瀑衆多,是開平府周邊夏季避暑,冬天欣雪的絕佳所在,這山上別院不多,林林總總也不過幾十座,卻座座或樸拙或精緻,隱於山景林樹中,能在這山上建別院的,都是這北平國數得着的名門望族。
山腳下一排停着三頂青竹小亮轎,兩個管事嬤嬤着急的商量了幾句,一個嬤嬤招手叫了個婆子過去交待了幾句,那婆子急忙往山上急奔上去。
李小幺嘆了口氣,招手叫過管事嬤嬤,笑着說道:“這山上景色真是好,看的讓人捨不得走了,你們別院離這裡遠不遠?”
“回五爺,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照這些擡轎婆子的腳程,要走小半個時辰。”管事嬤嬤陪笑答道,李小幺滿臉愉快的呼了口氣,聲音微微擡高,帶着絲雀躍和興奮說道:“那我不坐轎子了,我要走上去!出來就是看景的,我要好好欣賞欣賞這雪峰山的美景!”
管事嬤嬤感激的看着李小幺,正猶豫間,李小幺已經跳到範大娘子和孫大娘子旁邊,滿臉笑容的說道:“我要自己爬山,這山這景這路,要自己慢慢走上去纔有意思,你們先走吧。”
“我陪你!好長時候沒走山路了,這山景比咱們筆架山強多了!真是好看!”孫大娘子興致勃勃的轉頭四下看着,範大娘子尷尬的掃了眼彆着頭根本不看衆人的月亭,笑着說道:“看爬到一半走不動了怎麼辦!”
“那倒沒事!”李小幺轉頭看着管事嬤嬤笑道:“煩勞嬤嬤到別院後讓人來接接我們,若是真走不動了,也好把我擡上去!”
“是!”管事嬤嬤面容輕鬆、滿臉笑容的答道,範大娘子帶着月亭上了亮轎,轎子擡起,不大會兒就轉過山路看不到了,管事嬤嬤在前頭引着,兩個婆子擡着頂空轎,跟在李小幺和孫大娘子後頭,一行人停停走走,由着李小幺和孫大娘子嘰嘰咕咕說笑着,一路看景一路走。
走了大半個時辰,山上兩個婆子引着頂竹轎,一路接過來,李小幺呼了幾口氣,轉頭看着孫大娘子問道:“你累不累?”
“不累,這點路算什麼,這纔多遠!”孫大娘子興致正濃,她在開平府範家那個四方天井裡困了這些日子,這會兒見了山,心情飛氣揚着正在興奮中,李小幺在一處平整的石階上站定,放下裙子,轉身環顧着四周,笑着說道:“早知道爬山,就不穿這裙這鞋,你的腳不痛的?”孫大娘子提起裙子看了看,點頭笑道:“你這麼一說,倒真痛了,算了,不爬了,坐轎子吧。”
兩人上了轎,管事嬤嬤親自上前捲起李小幺轎兩邊的竹簾,笑着說道:“讓她們慢些走,五爺坐在轎裡,好好看看這景色。”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前面高大林木間,現出一片青瓦粉牆來,管事嬤嬤上前幾步,走到李小幺轎邊,熱情的介紹道:“這一處一共四處別院,半山那一處是我們大爺府上的,最右邊那處,雲霧籠着的,是二爺府上的,這兩處,大些的是三爺府上的,我們府上的別院最小,也最靠裡,五爺別笑話!”李小幺順着管事嬤嬤的指點看着幾處別院,一共四處,這四家應該是水家嫡支了。
轎子很快進了蒼苔遍佈、爬滿古藤、彷彿古舊異常的大門,轉過花牆做成的影壁,水蓮正站在一處彷彿古藤天然生成的月亮門前等着她們了。
李小幺下了轎,和孫大娘子上前見了禮,笑着說道:“是我任性了,多有煩勞七娘子。”
“五爺這麼說就見外了,自家姐妹,哪有煩勞之說的?!”水蓮一邊熱情的笑着應着話,一邊讓着李小幺和孫大娘子往裡走,李小幺和又拘謹起來的孫大娘子並肩而行,轉頭看着水蓮,笑着說道:“叫我小五吧,我行五。”
“那好,我就不客氣了!我今年十八歲了,肯定比五妹妹大。”水蓮爽快的答道,李小幺笑着點了點頭:“姐姐比我大一歲。”兩個人一路說着閒話,轉了幾個彎,上了幾層臺階,到了一處花廳前,早有丫頭稟報了,水桐已經迎在花廳門口,範大娘子和月亭也跟在後面迎了出來。
李小幺仔細打量着水桐,上次見她,她一直坐着,這站着身量高挑,只是過於瘦削了些,一身素白麻衣裙很寬大,衣服捲了邊,做工也精緻,跟上次獄中比,面色裡的灰敗沒有了,那股寂靜卻還在,嘴角雖然帶着笑,卻笑得毫無生氣,山風拂起衣裙,裙袂飛揚中,更顯得人靜寞到死寂。李小幺微微吸了口氣,忙帶着笑,上前幾步曲了曲膝,水桐已經一絲不苟的深曲膝到底行着福禮,李小幺忙轉頭看向水蓮,水蓮兩步過去扶起水桐,笑着說道:“小五妹妹也不是外人,桐姐不用跟她客氣!”
水桐寂靜的笑着:“五爺於我在大恩。”聲音平緩而慢,李小幺聽得心酸,水蓮彷彿沒聽到水桐的話,熱情的介紹着孫大娘子,孫大娘子同情的看着水桐,拘謹而恭敬的見了禮,幾個人讓着,進了花廳。
花廳四面開窗,兩面對着別院內,另兩面正中兩扇窗戶用通透的水晶琉璃鑲嵌,正對着外面的山崖峭壁,看來是賞景之所,這會兒水晶琉璃旁的窗戶大開着,屋裡卻溫暖異常,淡月和海棠侍候着李小幺和孫大娘子去了斗篷,水蓮笑着說道:“這一處看山景最好,先祖父冬天最愛這一處,他又是寒腿,就把這花廳連底下也挖空通了火道,這會兒不大冷,我就讓人把地火龍燒上,火牆和火炕都沒燒,不然就太熱了。”
李小幺走到琉璃窗旁,探頭往外看去,離這花廳一丈多遠,就是山崖盡頭了,邊上修着半人高的石欄,石欄內擺放着各色晚開的菊花,李小幺看了一會兒,退回來坐到炕上,接過杯子喝了口茶,範大娘子正和水桐說着話,水蓮和孫大娘子不知道聊的什麼,月亭端坐在範大娘子身邊,仔細打量着花廳內的陳設。李小幺正要再轉回去欣賞她的風景去,門口丫頭恭敬的稟報:“大/奶奶、七姑娘,明少爺來了。”
水桐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水蓮輕快的跳下炕,門簾掀起,一個三十多歲,乾淨利落的媳婦抱着位三四歲的小男孩進來,小男孩身形瘦弱,臉色卻還好,團在奶孃懷裡,膽怯的看着屋裡的陌生人,這就是水桐的兒子,也是陳忠良的嫡子陳明深了。
“阿明,來,七姨抱。”水蓮迎過去,舉手過去,阿明臉上綻放出羞澀的笑容,轉身撲往水蓮,又從水蓮懷裡轉頭看向母親水桐,衝着水桐伸着手,水蓮抓回他的手,抱着他先走到李小幺身邊,指着李小幺笑着說道:“這位李家五姨最疼我們阿明瞭,阿明給五姨磕個頭好不好?”不等水蓮放下阿明,李小幺已經跳起來,利落的拉住了水蓮和阿明,也不伸手抱他,只拉着阿明的手,笑着誇獎道:“阿明好可愛!你幾歲了?”
“四歲。”阿明的手被李小幺握在手裡,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撲閃着看着李小幺,停了片刻,才聲音細細的答道,李小幺從海棠手裡接過只做工精緻、用兩塊墨玉嵌做眼睛的布牛,舉到阿明面前笑着說道:“誰屬牛啊?”
“我!”阿明伸手抓過笑眯眯的布牛,翻來翻去看個不停,水桐已經站到水蓮和阿明身後,曲膝致着謝:“五爺費心了。”
水蓮抱着阿明轉到孫大娘子面前,孫大娘子笑着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隻小巧的赤金長命鎖片,奶孃忙上前接過,範大娘子也給了見面禮,月亭袖出只嶄新的荷包,拉開取出只明晃晃的赤金手環,扭開結釦,笑盈盈的給阿明戴在了手上。李小幺喝着茶,看着月亭給阿明戴上金手壞,轉頭掃了眼範大娘子,暗暗嘆了口氣,這見面禮都準備的妥妥當當,看來不是臨時起意,是怕她不肯讓月亭跟過來,才這樣先做再說?還是••••••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凡事想得太多,回去尋個機會,好好和她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