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巖進去沒多大會兒,就晦氣着臉掀簾出來,南寧緊跟在後送出來,往旁邊走了兩步,輕輕拉了拉水巖的衣袖,衝着東廂使了個眼色,水巖順着南寧的目光看着東廂最外面那間半掩的屋門,他知道那是蘇子誠安排給那個丫頭五爺的屋子,南寧衝着那屋子使眼色是什麼意思?南寧又衝着東廂用力擠了擠眼睛,往後退了半步,微微躬了躬身子,看着水巖往後退了兩步,見水巖還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衝着東廂努了努嘴,才轉身回正屋侍候着去了。
水巖用摺扇輕輕敲了敲額頭,看南寧這意思,是讓他到那屋子裡去一趟,難不成他這事,那個丫頭五爺能有什麼法子?嗯,一定是這樣,可這事找一個外人,好象不大合適,王爺做事極講法度,御下極嚴••••••御下極嚴!水巖眼裡閃過絲亮光,王爺身邊的小廝,什麼時候敢自作主張過?水巖猛轉身看了眼正屋那肅靜而垂的靛藍織錦緞門簾,眉梢飛起又落下,轉身幾步走到東廂最外間門口,重重咳了一聲,帶着笑問道:“五爺可在屋裡?”
李小幺正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聽到水巖的招呼,忙跳下榻,親自過去開了門,笑着拱了拱手:“原來是水二爺,請進。”水巖進了屋,轉頭打量着四周,笑着誇讚道:“五爺這屋裡清爽宜人,這幾品菊花神形皆佳,真是難得。”
“這都是南寧放過來,我看着也好,水爺請坐。”李小幺客氣的讓着水巖落了坐,侍立在屋角的丫頭捧了茶上來,輕手輕腳的退到後面茶水間等着聽傳喚。
李小幺讓着水巖喝了兩口茶,一時猜不出他的來意,水巖抿了口茶,將杯子放下,躊躇了片刻,下了決心般嘆了口氣,爲難的說道:“若沒有事,也不敢過來打擾五爺,想請五爺幫着開解件苦惱事。”李小幺驚訝的看着水巖,他找她開解苦惱事?!
“水爺客氣了,這話可當不起,水爺若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李小幺笑着客氣道,水巖又重重嘆了口氣:“那我就直說了,這事,實在是我水家家教不嚴所致,我有個沒出五服的堂姐,叫水桐,自小跟着父親輾轉任上,也沒進過族學,直到十六七歲,才隨父職回到開平府,隔年嫁給了那一年的新科進士陳忠良,剛成親那半年,兩夫妻倒也相得,年底陳忠良選了德州府推官。”新科進士能選到德州府推官可不容易,李小幺笑着掃了水巖一眼,水巖敏感的看了眼李小幺,帶着絲尷尬多解釋了一句:“是沾了水家那幾分薄面的光,其時,水桐堂姐已經懷了兩三個月的身孕,不便隨行,陳忠良到了任上兩三個月,就納了一名沈姓女子,送了封信回來,水桐堂姐性子惡妒,就是不肯應允這沈氏進門,接了信又氣又惱,這孩子就早產了,水桐堂姐九死一生,直纏纏綿綿病了一兩年,百般調理纔算康復,陳忠良三年任期滿後,伯父就求了父親,將陳忠良留在六部任職,進禮部做了名堂官,其實,沈氏已經有了庶子,比嫡子小一歲,伯父原本想着等陳忠良回到開平府,兩邊勸勸,這夫妻間哪有隔夜仇,見了面自然就好了,誰知道那沈氏根本不願入門做小,就慫恿着陳忠良在東門置了外宅,陳忠良調任回開平府一年多,竟未入家門半步,半個月前,水桐堂姐在錦繡衣坊偶遇沈氏,不過問了幾句,陳忠良竟當衆責罵水桐堂姐,水桐堂姐怒極之下,摸了只花瓶砸在陳忠良頭上,可巧不巧那花瓶裡頭注滿了水,竟把陳忠良當場砸死了,那沈氏就帶着孩子鳴告到開平府衙,如今水桐堂姐被收押在牢裡,唉!”
李小幺簡直象聽傳奇,水巖重重嘆着氣:“這是我水家家教不嚴所致,水桐堂姐若不是如此惡妒,事也不至於此,只可憐那孩子,纔不過五六歲,無父無母,母親又是惡妒弒夫之人。”李小幺聽得心裡悶得透不過氣,看着水巖,想說話卻又咬住了嘴脣,半晌才呼出口氣,看着水巖問道:“你要讓我解這事?這有••••••事已至此,還解什麼?”
水巖苦笑解釋道:“我也知道這事已成死結,可••••••我是可憐那孩子,原本就早產體弱,這些天天天哭着要母親,吃睡不好,極是病弱,若沒有親生母親看護,真不知道能不能成人,不管如何,陳家也就這一個嫡子,水桐自是罪不可恕,可是••••••”
“你想給水桐脫罪?”李小幺聽明白了水巖的意思,吐了口氣,心裡稍稍好過些,水巖垂了垂頭:“求了大爺,大爺說刑部二爺署理,我就來尋了二爺。”
“弒夫是十惡大罪,不赦不免不贖,王爺沒答應你?”
“唉!”水巖重重嘆了口氣:“我也知道這惡逆大罪不可恕,不過冀了萬一之望,就是可憐那孩子!”
李小幺若有所思的看着水巖,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以水家這族望,要掩過這事,不過舉手之勞,中間有什麼變故?”水巖眼裡閃過絲亮光,怪不得二爺對她另眼相看,果然通透!
“事發時,寧意侯府二奶奶小隨氏也在場。”李小幺吸了口氣,寧意侯郭敏達是現皇后郭氏嫡親兄長,怪不得這事水家掩不過去,這沈氏敢鳴鼓開平府,後頭指不定有誰的影子,水巖又是一聲嘆氣,苦笑着說道:“那陳忠良老家青州,貧寒士子出身,頭兩天水桐堂姐並未收監,太學和青州學子上書言我水家以勢欺壓寒門,縱惡妒悍女行兇殺人諸如此言。”
李小幺緩緩呼了口氣,這事不簡單,水巖期待的看着緊擰着眉頭的李小幺,李小幺頭痛般揉了揉眉間:“光這麼想,想不出什麼,水桐這案的卷宗,能不能拿來我看看?”
水巖忙點頭答應:“有,現成的,我早就讓人抄好了幾份,這就送過來。”
“先看卷宗,總能想出法子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水桐爲這樣的••••••東西送了命,這個結,我接了,不過我沒有人手。”李小幺乾脆的答應道,陳忠良那個骯髒東西死有餘辜,話剛說完,李小幺心念微閃,不等水巖說話,接着說道:“我想見見水桐,還有那個沈氏。”這事聽到現在不過是一家之言,她要見見人再判斷這事,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手我還有些,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要見水桐堂姐容易,就是沈氏,”水巖皺着眉頭,李小幺忙跟了一句:“那沈氏遠遠看看就行,還有兩個孩子,那個庶子,也一樣遠看看就行。”水巖點頭答應:“我去安排。”頓了頓,低低的說道:“開平府知府,原是寧遠侯府清客。”李小幺垂着眼簾,淡淡的答道:“這我知道。”
水巖眉棱動了動,看着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氣,也許她真有法子。李小幺低着頭,細細想了想,擡頭看着水巖低聲說道:“水桐這是惡逆大罪,這會兒看,已經是死局,那要踩、要使力的,眼看這事已成死局,必不會再多動心思手腳,不過等着看最後砍頭的那份熱鬧罷了,這於咱們有利,只是行動中萬事皆要悄無聲息,明裡暗裡不能透出半絲波瀾去,動手時必要一擊畢全功,否則,這死局就死透了。”
“你說的極是!極是!”水巖撫掌贊同,李小幺凝神想了想說道:“先讓人送卷宗過來,一張紙片也別落下,水桐現在監中,開平府衙上下皆有眼線,不知道連到哪一處。”
“伯父經常遣人去探望水桐堂姐,就委屈你扮個丫頭跟着走一趟,你放心。”水巖乾脆明瞭的說道,李小幺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先看了卷宗、見了人再說下一步的事,水巖見李小幺沒再有什麼事,也不耽誤,起身拱手告辭:“我這就回去讓人送卷宗過來,若能救水桐堂姐一命,水巖日後必有重謝!”
“水爺客氣了。”李小幺將水巖送到門口,看着他大步出垂花門,轉身回來,靠在榻上悶悶的想出了神,若這事真是這樣,這水桐也是遇人不淑,可憐還要擔着惡妒的罵名,小丫頭輕手輕腳的收拾了杯碟下去,重又換了杯熱茶端上來,李小幺端起杯子,卻沒喝茶,只怔神的看着窗外發呆。
午後,蘇子誠帶人去了虎威軍營地,李小幺悄悄託了南寧,讓他幫着留神看看大哥他們如何,南寧滿口答應。
李小幺理完那些五花八門的摺子,早早回到柳樹衚衕,剛進了門沒多大會兒,紫藤進來稟報道:“五爺,水二爺剛打發人遞了句話過來,說他得了些好茶,明天午後想請五爺嘗一嘗。”李小幺‘噢’了一聲算是知道了,看來他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午後能過去看水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