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午夜夢迴,那些族人或麻木、或掙扎、或憤恨、或求饒的模樣在薛淼心裡翻來覆去,險些讓他奔潰。
薛氏被誅九族,滿門抄斬。六百八十一條人命,和顧誠玉說的一樣,血流成河!
薛淼哭得滿臉都是淚水,顧誠玉也沒管他,揭開人家心底的傷疤,不得給些時間,讓人家恢復一下?
過了好半晌,薛淼終於止住了眼淚。他平息了一下心裡的悲傷情緒,這纔看向面前正悠然喝湯的顧誠玉。
“敢問顧大人,您爲何要插手此事?僅僅是爲了政績,還是爲了正義?”
薛淼看着顧誠玉的眼神中帶着些譏諷,一位如此年少的朝廷命官,卻妄想從這樣的大案中獲得利益。這是天真,亦是自不量力。
他承認顧誠玉有些能耐,但這事兒非同小可,不是顧誠玉能碰得了的。
當年堂兄那樣出彩的人,都未能將這件事力挽狂瀾,最後還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這位大人看着連弱冠都未能及,他能辦成此事?
“爲了正義!”顧誠玉將手中的玉碗放下,說得義正言辭。
薛淼聞言,眼神立刻比之前的譏諷又多了幾分嗤之以鼻。
“這麼說就太虛僞了,爲何要科舉做官?或許當初的確有爲國爲民的抱負,但更多的是想成爲人上人,去主宰別人的命運。本官是個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顧誠玉拿帕子擦了擦嘴,知道薛淼是有開口的意圖了。
這就和人買東西是一樣的,買東西時不得挑三揀四,嫌貴又不實惠嗎?
其實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買主,一般不買的,則是連挑三揀四都不耐煩問。
薛淼現在就是在嫌棄自己,或許是覺得自己年輕,能力不足,擔不起這樣的重擔。
顧誠玉這番話讓薛淼的臉色放緩了些,他能看出來顧誠玉與那些人絕不是一夥的,否則絕不可能對他手下留情。
薛淼嘆了口氣,眼中的神色有些黯然。
“顧大人是個好官,但小老兒不能害了你!那些人的勢力龐大,當年堂兄也沒能將他們扳倒,反而落得如此下場。顧大人,小老兒奉勸你一句,莫要插手,離這些人遠一些,省得引火自焚吶!”
薛淼現在說的話都是肺腑之言,這些人手段極其狠辣,做事從來都是不擇手段。
“怎麼?你是不信本官?”顧誠玉見薛淼說起堂兄,便知肯定是薛皓禎。
他對薛皓禎此人倒是有些敬佩,也有幾分好奇。
“聽聞顧大人不但文采雯然,才幹也是了得。自從做官以來,爲百姓,爲朝廷做了不少實事。就拿這次賑災來說,誰人不說顧大人是好官?”
薛淼突然話鋒一轉,開始誇讚起了顧誠玉。
顧誠玉挑了挑眉峰,這人倒是狡猾,顧誠玉知道他還有未盡之言。
“顧大人日後仕途必然坦蕩,您又何必插手此事?這些魑魅魍魎,沾上就甩脫不得。說不得最後吃力不討好不說,還會斷送了您的大好前程。小老兒言盡於此,大人還請三思。”
顧誠玉沉吟了一番,“薛老伯的提醒本官心裡明白,但本官身爲朝廷官員,既然碰上了,且還知道當年的事另有隱情,又怎能不追查下去?難道你不想讓真相大白於天下,還你們薛氏一個清白嗎?” Wшw⊕ TTKΛN⊕ CΟ
顧誠玉剛進翰林院時,有一次被分配到文華閣去整理書籍。
當時他翻到了薛氏滅門案的野史,其中的記載與史書上有很多地方不同。
他對此事產生了興趣,日後便專門翻閱了相關書史集記載。甚至藉着編撰會典一事,還翻看過卷宗。
薛淼,原名薛皓貴,乃是薛皓禎族中未出五服的堂弟,在族裡行七。
顧誠玉知道得這麼清楚,那是因爲薛皓貴一直借住在薛府,爲薛府打理生意。
薛皓貴爹孃早逝,跟着族學讀了幾年書,卻沒什麼天賦。
後來薛皓禎見他十分機靈,又是堂弟,日子過得甚是清苦,便請他爲薛府打理生意。
薛皓貴常代表薛府在外行走,薛皓禎父子當年勢力又如日中天,別人自然給薛皓貴幾分顏面。
因此京城有許多人都認識薛皓貴,知道薛皓貴在薛府的地位不低。但抄家之時,朝廷卻並沒找到薛皓貴。
後來聽說薛皓貴是知道薛氏大廈將傾,捲了薛氏很多銀錢逃跑了。
還有的野史上記載是得了重病死了,反正沒個準確的答案。
所以顧誠玉猜測,這個人或許還活着,且還是勾結外邦案的知情人。
顧誠玉一直認爲這其中有很大的隱情,只可惜他看不到三司的詳細卷宗。只是憑史書上的記載來看,其中的疑點不少。
“此案已經過去十七年了,如今薛氏早就不復存在。既然顧大人不畏強權,那小老兒便將這事兒和您說說。但小老兒所知也有限,還請顧大人諒解。”
顧誠玉比了個手勢,讓薛淼坐下說。
“咱們薛氏也算是書香世家,堂兄薛皓禎乃是嘉仁帝時二十八年的探花郎,爲官二十三年,被降罪前曾官拜內閣首輔。其子薛世謙剛及弱冠,便中了進士,自此薛氏一門雙進士出身,一時間風光無兩。”
薛淼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中,眼中還閃爍着自豪的光芒,這就是他們薛氏。
“堂兄官拜內閣首輔之後,在朝中的權勢如日中天。就算是如今的夏首輔,亦有不及。只可惜好景不長,薛氏剛享受了數十年的榮耀,便天降橫禍。朝中傳出堂兄通敵賣國,與大興有勾結。”
說到這裡,薛淼的情緒便激動起來。他眼中滿含憤慨之色,雙手緊緊握拳。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七年,但他依然記憶猶新。
“是誰揭發的?”顧誠玉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誰?不正是現任的首輔夏清嗎?”薛淼臉上的仇恨讓茗墨他們都嚇了一跳,這還真是血海深仇了。
顧誠玉聽到此言毫不意外,夏清在朝中的權勢不小,這和他狠辣的手段離不開關係。
“不止是他,當年參與的人有不少,其中還有前首輔樑致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