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已晚,諸位連日來奔波,想是多有疲憊。本官看閔侍讀也有些醉了,府上爲諸位備下了客房。咱們今日就先到這裡,不如明日再敘,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李太行對着衆人拱手,事兒成了一大半,他的心情頗好。
“多謝李大人盛情款待,那咱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何忠寬看着前方摟着女子,走着六親不認步伐的閔峰,心下頓時帶了一絲鄙夷。
真是眼皮子淺的,剛到人家府中,這就迫不及待露出真面目了。
好歹也矜持着些,人家送上,他就來者不拒了?
何忠寬鄙夷歸鄙夷,但不免想到了李太行的籌謀。
宴席上說到的事兒還得立刻稟明主子,這李太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什麼人都敢算計?
此時已是酉時二刻,應南府府衙角門外,一名身穿粗布短打的男子,手中抱着一個布包,上前敲響了硃紅色的角門。
大門上的鐵環被敲得陣陣作響,接着裡面便傳來腳步聲和詢問聲。
角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裡頭探出了一人,是個守門的老者。
“你是哪位?這裡可是知府大人的府上,你有何貴幹?”
老者將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對方身着粗布衣裳,懷中抱着個綢緞的包袱皮。
他心下奇怪,這身上穿的是粗布,懷中的包袱怎麼用綢緞包裹?
“快去通知你家大人,就說長天府的衙役陳昭求見!”
眼前之人就是陳昭,他在村民家裡換了一身衣裳,好歹算是乾淨的。
否則衙門的人肯定當他是乞丐,還沒說話就將他趕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身沒補丁的粗布衣裳,他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連忙催促着那名趕牛車的老鄉往府衙來了。
門房再次將陳昭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明顯帶着懷疑。
他知道長天府此刻災情嚴重,可此人說自己是衙役,卻又未着公服。
就這麼跑到府衙來說要見大人,這怎麼想都覺得匪夷所思。
他家大人今晚可是要款待貴客,要是被此人衝撞了。
到時候怪罪下來,那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陳昭一見門房不相信,連忙將手上包好的衣裳打開一些,掏出裡面的官印。
“我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求見知府大人,我手上有我們大人的官服和官印,你速速通報。否則,你家大人怪罪下來,你可吃罪不起。”
陳昭一臉急色,對着門房吼了起來。
門房被陳昭的態度氣得差點要破口大罵,可等看清楚陳昭手上拿的官印之後,他立刻被嚇破了膽。
忙不迭地說道:“請稍候,小人這就去通報。”
另一邊胡茂深也是心急如焚,“那些百姓你們可有攔住?這麼多人去杭天府,杭天府必然吃不下。”
胡茂深十分擔憂,杭天府也是臨江的府城之一,倘若這天椏江的江堤有問題,那杭天府那兒必然也十分危險。
剛纔他讓人打探消息,聽說之前杭天府的江堤還出現過裂痕。
杭天府的官員和百姓正在日夜趕工,爲江堤加固。
這杭天府的知府楊朝英比起錢繪椿來,自然算得上是聰明人了。不過,他也算是得了長天府的前車之鑑。
“大人!百姓們現在根本不聽咱們所言,杭天府比應南府還要往北一些,他們認爲只有到了北邊才安全。”
衙役有些爲難,如今長天府發生了這麼大的水患,百姓們當然不敢再留下來,畢竟誰都怕死啊!
胡茂深看了一眼皺成了苦瓜臉的衙役,深深嘆了口氣。
他也知道這事兒難辦,百姓肯定是要遷移的。
長天府臨靠江邊,且還在天椏江的下游。一旦再次決堤,這些百姓也只會葬身在江水之下。
這樣慘烈的事絕不能再次讓它發生,而如何安頓百姓,他的心裡卻沒了主意。
長天府剩下這麼多百姓,若是全都遷往杭天府,杭天府如何能吃得消?
他昨日大致瞭解了災情,已經去信讓朝廷撥賑災銀了。
但朝廷下撥銀兩要不少時日,而這段時日長天府的難民總得安頓吧?
他皺眉苦思,總算讓他想到了個辦法。
“快!替我磨墨!”指了身邊的隨從,胡茂深大跨步往書房走去。
此時正在監工的杭天府知府楊朝英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天上又開始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沒過一會兒,那雨絲就成了碩大的雨點。
楊朝英憤恨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嘴裡怒罵道:“這賊老天,竟然又開始下雨了,這還沒停下半天。”
原本正在幹活的河工還在歡呼,老天不下雨,他們杭天府算是保住了,因此衆人做事就開始有了懈怠。
可現在老天爺又開始下起了大雨,河工們不免有些沮喪。
楊朝英朝這些人喊道:“又開始下雨了,咱們得加快速度,可別讓江水沖垮了堤壩!大家想想長天府,這就是咱們的前車之鑑。”
喊過之後,他的身體一陣無力。雙膝痠軟,就要往一旁歪去,旁邊的隨從趕忙上前扶了一把。
這時候他纔想到快吃晌午飯的時候了,便連忙吩咐道:“晌午這頓飯一定要管飽,本官也與百姓一同吃喝。要是讓本官發現都是些清湯寡水,定要將他們嚴懲。”
每日這般辛苦,倘若還吃不飽,河工們必然心中不滿。到時候做事消極怠工,這江堤到何時才能修繕完成?
“大人,每日的飯食您都是看見的。不說肉食,饅頭、窩窩頭,絕對管飽。只是這次修繕江堤的人手太多,朝廷也沒下撥糧食,咱們的儲備糧已經見底了。”
雖然衙役覺得此時說這些,大人必然會更加憂心,但這是不可忽略的事實。
就算等着朝廷賑災,可他們杭天府又沒有決堤,朝廷賑災也不會考慮到杭天府啊!
楊朝英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府衙每年留下的儲備糧很少。都是在賦稅之後截留下的一小部分,爲的是以備不時之需。
而每個府衙都設有倉廩,專門用來儲存糧食,這些糧食是每年百姓稅收的一部分。
交夠了運往京城的賦稅,這剩下的就必須得存在府衙的倉廩,以備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