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那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她身上穿着大紅色的襖兒,映襯得小臉紅撲撲的,說不出得可愛。
蘇可言笑向蓮子道:“那是我娘和我妹妹,前面轎子裡的是我祖母。”
蓮子點了點頭,道:“那你先回去吧。”
她又向轎子那邊看了一眼,前面的轎子,轎簾緊閉。再看後面的那個,蘇可言的母親正笑看着兩個孩子走來,臉上一片溫和,讓蓮子對她不禁產生了好感。
蘇可言和蓮子道了聲再見,和蘇可文一同向母親那邊走去。
蓮子看着他們走了,自己也上了牛車。劉景仁吆喝一聲,在牛屁股上甩了一鞭子,牛車便吱吱呀呀地沿着來的路返回。
回到家之後,已經到了做晚飯的時候。楊氏放下東西,洗了手便去了竈間。在爐竈裡添了柴、燉了大骨,又拾掇着貼餅子、炒菜。
蓮子家在吃飯,張掌櫃家也在吃飯。唯一不同的,就是張掌櫃家飯桌上的飯菜比蓮子家豐盛了不知多少倍。
但是儘管這樣,張子賀還是鬧了一通脾氣,就爲沒吃到花生點心。
他的一個玩伴從家裡拿了幾塊點心向他炫耀,小氣得很,只給他咬了一口。張子賀是誰?他哪裡能容得下這種事情,當即問了那小氣鬼是在哪兒買的,揚言說,要直接把那做點心的人買回家。
當聽鋪子裡的王掌事說,竟然是蓮子家的時候,苦惱了一通,非要明兒就去劉家莊。被張掌櫃喝了幾句,才停止了哭鬧。
張掌櫃也在想這件事情,聽王掌事說,還不到晌午的時候,就已經全賣光了,看來是賣的不錯。
她家以前所有的東西都是交到他的鋪子裡賣的,何以如今自己擺攤賣了?
這個張掌櫃還真是確定不了,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如果能合作,那麼他將又會有一大筆收益。
吃完了飯,張掌櫃也做下了一個決定,這錢,不能白不賺。
次日,蓮子吃完了早飯剛要出門去地裡看看,誰料只聽一陣馬蹄噠噠,一輛罩着藍布的馬車便停在了自家門口,趕車的,是一個面生的小廝。
真是奇了怪了,在村裡,連驢都不常見,更別說馬了,更別說,還是停在自家門口。
蓮子知道肯定是有什麼大事,忙喊楊氏和劉景仁。
“咋了?”楊氏正在洗碗,聽蓮子喊她,忙走出堂屋,看看發生了啥事。
這一晃兒的功夫,馬車上便下來了一個人。
“蓮子侄女兒,好久不見了啊。”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張掌櫃。
蓮子一見是他,十有八九猜到了他的來意,但是仍笑着相迎:“是啊,張掌櫃怎麼親自來了?”
張掌櫃笑着擺手,搖搖頭道:“子賀非要吃你家做的點心,我就正好順路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點心,讓他連飯也不吃,鬧了好一場。”
“哎呦,張掌櫃說的這是啥話,也就是自己做着玩兒的,拿不出手。”楊氏從堂屋裡走出,笑着讓張掌櫃進去坐。
張掌櫃也不客氣,徑直進了堂屋,在矮凳上坐了。
楊氏給他倒了碗滾燙的水,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您別嫌棄,家裡沒有茶,只能喝點熱水去去寒氣了。”
張掌櫃口中疊聲道“哪裡”,說着端起碗,輕輕吹了吹,沿着碗沿兒喝了一小口。
“這就是我家做的點心,給子賀帶回去吧。”蓮子將家裡留下自己吃的點心拿了一包出來。
楊氏也隨道:“是啊,這還是早先做的,就剩這麼多了,要是還想吃啊,等我做了再給送去。”
張掌櫃擺擺手,正色道:“哪裡還能麻煩你們再給送去?”他說着,將油紙包打開了一角,“嗯,還真是香,怪不得那小子非要吃,吃不到還氣得什麼似的。”
楊氏忙謙虛道“粗鄙東西,不值一提”等等,順便又招呼張掌櫃喝水。
張掌櫃喝了水,又和劉景仁還有楊氏聊了會兒家常,隨後又轉回這點心上,一點兒也不像是路過的樣子。
“我說劉家妹子,你這到底是咋做出來的呢?那麼香。”張掌櫃向楊氏問道。
楊氏忙笑道:“哎呦,張掌櫃您真是擡舉我了,不是啥稀罕東西,就是用自家地裡產的花生做的。”
張掌櫃不贊同:“哪裡是擡舉呢?是真的好。”
他見楊氏只是笑,沒有再說話,又向劉景仁問道:“賣的咋樣啊?”
劉景仁憨厚一笑:“還行吧。”
張掌櫃早已猜到一定賣的不錯,劉景仁都說還行了,那肯定是非常好了。
他呵呵笑了兩聲,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鬍鬚,等了片刻才搖頭嘆息道:“不容易啊,擺攤不容易啊,當初我父親輩兒的時候,就是從擺攤賣炒貨做起的。那時候,真不容易啊。”他臉上一片凝重,似乎是回憶起以前艱難的歲月有感而發。
“嗯,是啊,剛開始,啥都是不容易的。”蓮子接道。
以她對張掌櫃的瞭解,恐怕是要下圈套了。像爹孃那樣樸實的性子,只怕沒幾句話就被套了進去。
張掌櫃點頭附和一句“是啊”,停了片刻又道:“要不你們把這點心放我鋪子裡賣吧,咱們再給精心包裝一下,賣到八十文一斤怕是不成問題。”
既然他親自上門了,定是摸清了價格,知道蓮子家在集市上擺攤,只不過賣四十文一斤,他一下就給漲了一倍。
他說完等着這家人回話,誰料不管是劉景仁和楊氏,還是最有主意的蓮子,都是不說話。
張掌櫃心裡有些沒底兒,隨即一想,又說道:“賣的錢,咱們五五分成咋樣?”
總算說到重點了,五五分成,確實是最高的一次分成,乍一看她並不吃虧,但是蓮子還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楊氏在心中算了一下,五五分成,就是每斤還能拿四十文,和自己擺攤賣的時候每斤賺的錢一樣多。
但是她並沒有馬上答應,與張掌櫃談生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也算是對他的品性稍微瞭解了那麼一點。
張掌櫃見這家人還是不說話,又道:“我看你們在集市上擺攤着實不容易,放到我鋪子裡賣,先不說還是能賺那麼多錢,你們省了多少事啊?不用再起早貪黑地到集上去,也不用自己賣,要是忙的時候,我直接派車來拿貨就行,不用你們自己送。”
他說完見還是沒人反應,有些尷尬地呵呵笑了兩聲:“咱也認識了有一年了,交情可算是不淺了。”
五五分成,也就是說,張掌櫃只是負責包裝,代售,其他啥都不管,不用管原料,不用管制作,只管給每斤花上十幾文錢包裝一下,就可以拿到一半的利潤。
蓮子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這就是有鋪子和沒鋪子的區別,這就是有名氣和沒名氣的區別。
“是這樣的,張掌櫃”,蓮子說道。
張掌櫃見總算有人說話了,還是比較有決定權的一個,當下馬上仔細聽蓮子說。
蓮子繼續說道:“我們當初也想麻煩您來着,可是說實話,我家就二畝地,就算是都種上花生也就二畝。本來就是打算把地裡產的花生最大限度利用了就可以了,並沒打算長期做這個。我們家就在這劉家莊,祖祖輩輩的都是種地爲生,所以我們還是要以地爲主,因此就沒去麻煩您。”
聽她這麼說,張掌櫃也不能確定蓮子是在拒絕,還是想趁機提價。於是順着她的話道:“我鋪子裡的花生多的是,要是不夠用的,就去我那裡拿貨,按進價給你。”
“謝謝張掌櫃的好心,但是我家暫時只打算把自家地裡產的花生用完就不做了。等到過了年,還想着再多買上幾畝地,到時候可是有的忙啊。”蓮子再次拒絕。
買地?劉景仁和楊氏都看向蓮子,啥時候說要買地了?
蓮子衝他們一笑,雖然還沒說,但是買地那是遲早的事兒,就二畝地,哪裡夠啊。
“哦,這樣啊”,張掌櫃點點頭,捻鬚思考了片刻,忽然又道:“這樣吧,你們只要做的時候,就送到我鋪子裡去,我保準好好地幫你們賣。”
他還是不死心,想再勸勸這家人,因爲在他看來,這件事情,不但對他自己有利,對蓮子家也是同樣有利,但是蓮子還是拒絕了。
如果說第一次去集上賣的時候,心裡還不太有譜,但是到了現在,這點心的銷路那麼好,她早已是鐵了心地不打算依靠張掌櫃來賣。
如果說再次合作,當時確實是省心省力不少,但是同時也給這些點心打上了“張記”的標誌。
短期之內,這的確是個對雙方都有利的法子,但是假若時間長了,出了啥變故,如果蓮子想撤出,那就等於是活生生斷了張掌櫃的一條財路,哪裡是那麼容易說撤就撤的。並且只要自己好好經營,她一定會攢下越來越多的錢,到時候自己去鎮上開個鋪子,可不比現在賺得多得多?
所以說,她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和張掌櫃合作。
張掌櫃見勸說無果,一時間也沒辦法,便只能作罷。爲了避免尷尬,又閒扯了些家常。
“你家這幾個閨女啊,我是咋看咋喜歡啊,人家都說閨女是福,我看真是不假。”張掌櫃說着說着,就說到了孩子身上。
蓮子只當他是說客套話,便不再插言。倒是楊氏道:“哪裡啊,鬧起來的時候,也是不省心得很,我天天給氣得頭疼。”楊氏微笑着睨了蓮子姐妹一眼。
“呵呵,我倒是聽子賀說,你家姑娘都好的很呢”,他說着又道,“子賀常常來你家吃飯,真是麻煩了。”
楊氏拍了下手,笑道:“哎呦,這又是說哪裡話?他小孩家家的,還能吃多少東西?再說了,我家就是粗茶淡飯的,也沒啥好東西,他不嫌棄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可千萬別說麻煩不麻煩的。”
張掌櫃點頭微笑,片刻又說道:“子賀過了年也有九歲了,五歲時候就啓蒙了,我想讓他後年去考童生試。”
“那好事兒啊,子賀那孩子聰明,準準兒的能過。”楊氏跟着誇道。其實她倒是挺喜歡張子賀的,孩子嘛,誰沒有個怪脾氣。況且張子賀見了她,那小嘴可甜了,來家裡吃飯的時候,也會主動幫着燒火刷碗啥的。雖然每次都做不好,但難得的是,有那份心。
因此楊氏又繼續說道:“等到過了童生試啊,再中秀才,中進士,中狀元,到時候您可就等着享福吧。”
張掌櫃也被楊氏說樂了,自己的孩子嘛,當然都是願意聽到別人的誇獎的。
此時,他的臉上流露出蓮子不常見的慈愛。
張子賀後年也要參加童生考試,她記得蘇可言也說過,後年要考。只是不知道,他們會考的咋樣。
但是蓮子心中十分得確定,她萬分地希望,也萬分地確定,蘇可言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