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卿剛走出鋪子,蓮子剛剛在櫃檯後面坐下,正捧着一本書,纔打開第一頁,便聽到有人喊道:“大姐兒,給稱點點心吧。”
這纔是真正的客人。
蓮子聞言,忙從椅子上起來,笑道:“哎,好嘞,馬上就來。”
來人是個熟客,蓮子是認得的,因此,不但給拿了最好的點心,而且還將零頭給抹了去,少收了些錢。
如此一來,客人自然是滿意的。因爲常來,便和蓮子相熟,這麼着,買完了東西,兩人便聊了一會兒。
與這邊一樣的是,蘇老夫人和李氏此時也是相談甚歡,但是不同的是,她們談的,卻是另一番事情。
李氏聽蘇老夫人問起了她收留李淑蘭的事兒,並沒有覺得驚奇,只是笑道:“可不是?我那天去寺裡進香,正好遇上了這姑娘,當時是給老太太求平安的,只是誰料出門便遇上了這事兒。因此啊,我想都沒想,直接將這姑娘給帶了回來。她要是能給老太太帶來福音,別說這一件善事,就是十年八年的,媳婦也一定做的住。”
她這一番話,聽起來孝順至極,但是蘇老夫人顯然不會這麼快便被繞進去,於是道:“這姑娘到底是個啥來歷?你打聽了嗎?”、
李氏笑道:“哎呦,娘,您就放心好了,要是身家不清楚的姑娘,我敢往家裡帶嗎?說不定哪天遇上了什麼事兒,這以後若是耽誤了事,到底是算誰的啊?”
她說的倒是十分有道理,蘇老夫人也點點頭。
她雖然是個極精明,心計頗深的,但是這其中的厲害關係,蘇老夫人是絕對相信她能看的明白的。
“行啊”,她又笑道:“是不是我的福音我可是真不知道,不如你把她帶來,給我瞧瞧吧。”
李氏見蘇老夫人竟然主動要見李淑蘭,立馬面上掛了興奮的笑,回道:“好啊,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前幾日見老太太也沒出門,生怕是打擾了,便沒有帶過來給您看。”
“不礙的,今日再見也是一樣。”蘇老夫人笑道。
“那敢情好”,李氏道,“要不我現在就讓人將她叫了過來?”
蘇老夫人心中尋思了一番,說道:“好啊,擇日不如撞日,那就現在吧。”
李氏答應了一聲,吩咐了身邊的一個丫頭,讓她去將那李淑蘭給帶過來了。
李淑蘭今日早上喂趙氏吃過了藥,便在她窗邊地上的椅子上坐了,一邊照看着她,一邊做着繡活兒。
自從得了李氏的幫助之後,李淑蘭便有了錢給趙氏看大夫買藥,但是,趙氏的病不但沒有起色,反而越加地惡化了起來。
李淑蘭心中雖然焦急,但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已經給換了好幾個大夫看了,藥也是吃了不少,只是,病情依然沒有起色。
盡人事,聽天命。既然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那李淑蘭雖然心中悲痛萬分,但是早已經想通了。
趙氏如今的狀態,也只是在耗日子罷了,每當她清醒的時候,便看着李淑蘭淌眼淚兒,說是自己走了,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
如今趙氏睡着了,李淑蘭正在做着活兒,忽見李氏身邊的一個名喚鳶尾的丫頭過來叫她,說是那邊老太太要見見她。
她來這蘇府幾天,知道這李氏只是二房的太太。長房的太太雖然不在,但是家中還是有一個老太太的。
本來她覺得自己來到這裡,被李氏此番照料,該是去拜見一下這老太太纔好,但是既然李氏沒有說,她也便沒有自作主張地去提。
如今那老太太竟然要見她,李淑蘭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於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抿了抿頭髮,便跟着鳶尾過去了。
一路上,李淑蘭都在想着,一會兒一定不能造次了,一定要看這那老太太的顏色行事。
在汴京城裡,比她父親位高權重的人多的是,比她更有身份更有身價的姑娘也多的是。但是,與她們相比,她的美貌在整個汴京城中都是出名的。別說是做名門望族的嫡妻正室,就算是入宮做妃子都是綽綽有餘的。
因此,以前,在一片豔羨的目光中,她並不需要仰人鼻息,她並不需要看人的臉色行事。
只是如今,她家中敗落,自己如今又寄人籬下,哪裡還有自己做主的份兒?
跟着鳶尾,出了李氏的院子,又走過了一段長廊,便到了另一個院子。
這個院子與李氏的院子相比,要大的多,但是裡面所植的花草倒是並不多的,參天的大樹竟然還有幾棵。
想當年,蘇老夫人當家,蘇老太爺過世後的那段日子,正是家裡最艱難的時候。那個時候,整個蘇府可真是恨不得將一個銅子兒掰了,做兩個花。
蘇老夫人看着自己滿院子的花草,不禁心煩了起來,讓丫頭將這些花全拔了,拉到了集市上賣了,又買回了一些小樹苗,在院子裡植上。
用她自己的話說,便是:“長這麼多花花草草的,能管飽?還不如長點樹木,到時候還能砍了賣錢。”
於是,這樹木便是這麼來了。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樹苗,也長成了參天大樹。
李淑蘭跟在鳶尾後面,一路上也沒有多看,只是低着頭往前走,一直進了堂屋。
“老太太,人已經帶來了。”鳶尾向蘇老夫人說道。
“淑蘭啊,這是我們家的老太太,老太太說想見見你。你別怕,我家老太太啊,最是個和藹,會疼人的。”李氏見李淑蘭一直低着頭,便說道。
蘇老夫人聽李氏這麼說,笑道:“得,就你最會給我戴高帽子。”不過她心裡卻是承認,自己絕對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姑娘啊,你別害怕,擡起頭來我瞧瞧。”蘇老夫人說道。
李淑蘭聞言,便也不再多做矜持,大大方方地擡起了頭。
此時李氏定定地看着蘇老夫人,不放過她的一丁點兒的反應。
只見李淑蘭擡頭的剎那,蘇老夫人那精明銳利的眼中,閃過幾分讚賞,讓李氏不禁心中大喜,看來,有戲。
“的確是個美人啊。”蘇老夫人嘆道,但是隨即又道,“只是可惜了啊,自古美人咋就這麼苦命?”
“是啊”,李氏也在一旁跟着說道,“那天我見着她的時候啊,真真是心疼的不得了,都都想替她去把這份罪給受了。”
李氏拍着心口說道。
蘇老夫人點點頭,又道:“你太太既然那麼疼你,那你便在這裡安心地住下吧,有什麼需要啊,就去找太太說去。”
李淑蘭聞言,突然向蘇老夫人行了個大禮,之後又是對李氏行李。
“淑蘭命途不濟,得遇老太太和太太相助,實乃三生有幸。但是我也沒什麼能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以前做慣了刺繡,繡活還是看的下去的。老太太和太太如果不嫌棄的話,淑蘭以後便多給老太太和太太做些繡活,也好聊表一下感激的心意。”李淑蘭說道,眼睛看着蘇老夫人,臉上一片赤誠。
任憑蘇老夫人閱人無數,此時也是犯了難。
剛剛她還覺得,這個姑娘不管是個什麼來歷的人,只要是李氏帶過來的,那便是她的人。只是現如今,她看這姑娘,竟然討厭不起來。
她一個如此的美人兒,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罪,本來就已經很是讓人心疼了。再加上聽她這一席話,看她這一番動作,一點兒也不顯做作,舉手投足之間,全是得體和大度。雖然現在落魄,寄人籬下,但是她的腰背,仍然挺得筆直,一點兒也沒有媚態。這一點,讓蘇老夫人十分喜歡。
“真的嗎?”蘇老夫人問道,臉上露出一片驚喜的顏色。
李淑蘭又道:“只要老太太不嫌棄,淑蘭定當竭盡全力。”
蘇老夫人一拍手,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不願穿外邊做的衣裳”,她說着,在旁邊站着伺候的丫頭們身上看了一眼,“但是吧,我這屋裡的丫頭們又笨手笨腳的,做的那繡活兒,只勉強穿出去不讓人看笑話便是了。”
她說着,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身邊站着的大丫頭都瞭解她的性子,知道她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便也沒往心裡去。
吉祥在一邊隨道:“是啊,老太太這回可是有福氣了,再也不用穿着我們做的衣裳丟人現眼了。”
蘇老夫人聞言,指着她笑道:“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什麼樣的丫頭啊!”
李氏聞言,忙接道:“那還是因爲老太太脾性兒好,會疼這些孩子們,要不她們哪裡能這般和老太太親近?”
蘇老夫人又說了些寬慰李淑蘭的話,便讓她在一邊坐了。
李淑蘭見這老太太看起來是個極和藹的,慢慢地便也打消了來時的顧慮,開始專心地思考以後的路子。照目前的情況,這個家裡最有權威的老太太,是不討厭她的。就算是她討厭她,那也沒關係,依她的才能,總有一天,會將這老太太給收的服服帖帖的。其實她也不想去討好別人,但是如今這情況,她不但想生存下去,還想很好地生存下去。那麼,這條路便是她如今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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