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香兒從折衝府到家裡這一路上,都非常地不自在,心裡也特別的不舒服。本以爲到了家裡,可以安靜地、單獨地呆一會兒,好讓她理理自己的情緒。可當霍青松的馬車停在門口,呂香兒正要扶着呂洪下車時,就看到了兩人正從呂家走出來。
“呂師弟,呂小娘子,你們回來了……”廖文博、清雅見到兩兄妹,臉上立時現出驚喜的表情。
廖文博與清雅,自從那日在江陵府城外呂香兒擄走,呂香兒、呂洪就再也沒有見過兩人。此時見到這兩個人,呂香兒竟然有一種恍然如隔世般的感覺。想到在這之間發生的一切,呂香兒的那些憎恨、厭惡、苦澀,彷彿就在這一瞬間都消散了。如今,呂香兒唯一在意的就是呂洪。
呂香兒側頭見呂洪的神情非常複雜,心中瞭然地輕輕嘆了一口氣。飛快地看了一眼霍青松,呂香兒便向朝霞說道:“朝霞姐,你先招呼霍將軍進去坐坐吧,我們想與他們說幾句話。”
“好的。”朝霞點點頭,用眼神詢問霍青松是否介意。霍青松看了呂香兒一眼,什麼也沒有說,臉無表情地走進呂家。當他與廖文博擦身而過之時,卻是掃了廖文博一眼。霍青松的眼神是那種沒有掩飾的冰冷,而廖文博卻是回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呂香兒見霍青松跟着朝霞進了院子,纔對呂洪輕聲說道:“哥哥,你的傷不能太過勞累,不如我扶到馬車上坐吧。”
“不用了。我只與她說幾句,不用那麼麻煩。”呂洪長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已經決定了什麼。不過,他的精神卻不如剛剛那樣好。呂香兒見他的模樣,還想說些什麼,呂洪卻又說道:“香兒,我沒有事,不用擔心我。一個老先生曾對我說過,不親自經歷某些事,是不會成長起來的。”
呂香兒微微一愣,卻是點了點頭,讓呂洪靠在馬車上,才慢慢走到一邊牆根下。看着清雅帶着欣喜還有些內疚的神情走向呂洪,呂香兒再次輕輕一嘆,並低下了頭。雖然她對清雅已經沒有那些在乎,可清雅如此的模樣,呂香兒實在是不願意看。
而就在這時,呂香兒眼中出現了一雙男人的鞋子。呂香兒心中明白來人是誰,便擡起頭來,輕笑道:“許久未見,廖公子別來無恙?”
“香,呂小娘子,你能平安回來,我真是太高興了。”廖文博眼中帶笑,看着呂香兒繼續說道:“這幾日,我與清雅每日都會來看你們是否回來。雖然知道呂師弟在折衝府,可我去了幾次,都被攔了回來……”
廖文博說着這幾日來,他與清雅的擔心之情,清雅那裡也在向呂洪詢問着傷勢。可清雅說了許久,也不見呂洪說什麼,臉色便有些不自然起來。她笑了笑,便輕聲道:“呂公子,你是不是哪裡不妥,要不我扶你進去休息吧?”
“清雅,哦,或許你的本名不叫做清雅。”呂洪扯了扯嘴角,想笑笑。可這笑容怎麼看,都像充滿了苦澀。呂洪感覺自己笑不出來,便將頭轉向別處,繼續說道:“不論你叫什麼,我就叫你清雅了。清雅,我只問一你句,你的心裡可曾真的有過我。”
“呂公子,你這是怎麼了?”聽着呂洪的話,清雅的笑慢慢變的不自然起來。在呂洪說完最後一句話後,她也不在看着呂洪。而是垂下眼瞼,讓人看不清她的在想什麼。
呂洪聽到清雅反問他,立時似自嘲、似嘲諷地笑了下:“清雅,我呂洪雖然出自農家,卻是能從清石縣考入鹿鳴書院讀書。難道在你的心裡,我呂洪就是那種又蠢又笨的人嗎?”
清雅仍然垂着眼瞼,嘴角卻是揚了起來:“既然呂公子已經認定心中所想,爲何不向霍青松告發我。是不是因爲你還沒有證據,想來勸說我到折衝府去投案?”
“沒想到,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這樣想我。”呂洪轉過頭看向清雅,神色間似乎有些激動。就在他想說什麼之時,卻突然輕聲一嘆:“有些事不用說的太過明白的。你一個小娘子竟然不顧自己的名節,向我這個窮學生示好,還給了我一段幻想……就這麼算了吧。”
“呂洪。”清雅擡眼看向呂洪,眼中帶着意外,還有些不名的神色。可呂洪卻在同時轉過自己的頭,深吸了一口氣:“不論是真是假,我心中的清雅,都是那在書院後山湖邊垂淚的柔弱小娘子。不過,我不會再用自己親人的性命去換取那個‘清雅’的微笑的。如今,對於我來說,‘清雅’只是一場夢。夢醒了,還是要繼續過日的。”
“呂洪,你……”清雅上前一步,似乎想說什麼。呂洪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擺手說道:“‘陳王餘黨’已經全部覆滅了,事情到此爲止。你還是去走的陽關道,我還是過的我獨木橋,希望你不要再走錯了‘路’。而我也不會再走錯‘路’,這樣的‘路’走錯一次就夠了。”
呂洪向遠處的霍寶點點頭,便在他的攙扶下慢慢走向呂家。在這其間,呂洪不曾看過清雅一眼,也沒停下來回頭過。清雅卻是看着呂洪已經消瘦的背景,久久沒有回過頭。她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上了自己的馬車,靜靜地坐在裡面,看着外面出神。
別一邊的呂香兒看到呂洪沒有叫自己回去了,便也擡腳想追過去。可廖文博卻是攔住她,眼中出現了焦急的神色:“呂小娘子,你能否聽我說幾句話?”
“聽什麼?聽你說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想得到我的燒酒工藝,卻沒有想到那些人想要殺我?”呂香兒看着呂洪蕭瑟的背景,就知道他與清雅已經說明白了,而且已經有了了結。從呂洪的背景感覺他心中的苦澀,呂香兒很是心疼,便也沒有了顧忌,冷冷地看着廖文博。
廖文博從沒有見過如此模樣的呂香兒,便急道:“呂小娘子,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霍青松與我們廖家,是有着恩怨的,這次他……”
“廖公子——”呂香兒聽到這兒,眼裡也有些怒火,一字一句地說道:“香兒雖然沒有上過學堂進過書院,現在也只有十四歲,可香兒卻能釀造出燒酒,創建飄香酒坊。難道廖公子認爲香兒是無知婦孺,會聽信片面之詞。而且,廖公子,有些事不用說的太明白,大家都是聰明人。”
說完,呂香兒便想繞過廖文博,可廖文博卻再次擋在了呂香兒前面。此時的廖文博已經沒有了溫和的神情,儒雅的舉止。呂香兒卻是不在意這些,怒視廖文博說道:“廖公子,難道你真想讓大家都撕破臉嗎?”
“呂小娘子,我最後說幾句話。”廖文博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呂小娘子,我承認,我接近你是爲了燒酒工藝,可我從沒有做過傷害你的事。廖文卓也想得到燒酒工藝,還與‘陳王餘黨’接觸,我雖然知道,可我卻不知道他竟然做出擄人之事。事後,我一直與廖文卓交涉,可他卻絲毫不鬆口,我真不知道你被關在哪裡……這是什麼?”
呂香兒聽着廖文博的話,實在是有些厭煩了,便從自己的荷包裡拿出幾張紙,塞在廖文博的手中。看了廖文博一眼,呂香兒平息了下自己的心緒,才說道:“你最想要的東西。有了這個,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對了,還要祝賀你終於打敗了廖文卓,成了廖家唯一的嫡子。”
廖文博拿着那幾張紙愣住了,呂香兒卻是再次繞過他走了。呂香兒說的那麼明白,還有她眼中的厭煩,廖文博還沒有說出口話,立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廖文博轉過身,看着呂香兒的進了院子,突然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心口。
那是怎樣一種痛,廖文博有些說不清。似乎有些像他小時候看着自己的親生母親被嫡母凌辱,他躲在暗處那種心痛。不過,這次的痛似乎多了什麼,彷彿有心裡痛的同時,還有什麼消失了。
失魂落魄的廖文博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馬車,坐在了清雅的旁邊。待馬車慢慢行駛起來,廖文博的眼睛才動了動,輕聲道:“呂洪與呂香兒真的很聰慧,已經識破了我們。不過,她卻是將燒酒工藝給了我,你還打算利用那名冊裡的人,將呂家所有的人都殺了嗎。”
清雅沒有說話,而是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一本小冊子翻開起來。在這小冊子裡,有一張被撕下來的紙,紙上最前面赫然是王振(朝霞義父)兩字。這張紙有些褶皺,一點兒也不像是這小冊子裡的紙。當初,還是最先找到了這張紙,才找到了本小冊子。也是因爲如此,清雅纔來到江陵府,才認識了呂洪。
想到呂洪,清雅又想起他剛剛說的那些話。本來,清雅是不應該在意,繼續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可爲何她此時此刻卻沒有了任何心情,只想到鹿鳴書院後山的湖邊坐一會兒呢。
廖文博見清雅不說話,便再次說道:“無論你接下來怎麼做,我是不會再出手的了。我是第一次這麼在意一個小娘子,我不想放棄她,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