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威和方氏都不知道木蘭到了太原,他們一開始雖然會留意李江,但同在太原爲官多年,趙威對李江他們的關注也沒有這麼多了,也就平時能照顧的時候照顧一二。
這次宋家請宴,方氏本來是不想來的,但宋谷和趙威不和,能來踩一腳,幫丈夫拉拉人氣,方氏自然不會放棄,可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木蘭。
木蘭不認得她,她卻不會認錯木蘭,這些年來,她和趙威一直感激她,若不是當年她相助,她還未必逃得出來,而且她後面送他們的銀子也幫了他們大忙。
後來他們發達了,趙威也派人回去打探過木蘭的情況,知道她過得好,他們也就沒出現打擾。
即使趙威和方氏已今非昔比,但他們在鳴鳳村的經歷卻不怎麼光彩,方氏不願回首去看,更重要的是,她隱約知道前夫的死和趙威有關,丈夫今天的成就得來不易,官場中得罪的人也不少,若是被他們知道,沒做過的事都會被栽贓,何況他又疑似做過。
趙威的理由更簡單,他不願方氏再回想以前的苦難。
但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李江升任太原知府,鎮守太原的趙威自然知道李江。
好在他在鳴鳳村時就是獨來獨往的獵戶,面相又兇,除了木蘭和李石,少有人和他接觸,更別說讀書住在書院的李江。
李江也就見過他幾次,而現在他面相變化挺大,尋常人可認不出他來。
果然,李江到達太原後,自己和他見幾次面,他也沒能認出來,就是以前時常見面的方氏也沒被李江認出來。
夫妻兩個是既失落又慶幸。
方氏拉着木蘭的手哭道:“那時候總想着你要是也來太原就好了,我也有人陪着說說話,但又怕你來,提起以前的事。”
“那現在怎麼不怕了?”
方氏擦乾眼淚笑道:“現在我和你師傅都老了,以前的事也看得開了許多,想着過日子不能顧忌這兒,顧忌那兒,我原還想,再過幾年等孩子都大些,我就回去看你,要親自和你說一聲謝謝纔好。”
“師母,”木蘭握緊她的手,正色道:“當年你們離開,我也一直放心不下你們,因此一直叫人暗中尋找,要說道謝,該我給師傅磕頭纔是,若不是師傅教我的本事……”木蘭眼圈一紅,“我和……孩子們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方氏也聽說了木蘭先前在京城的事,就摸着她的頭髮道:“都過去了,咱們現在不都是好好的嗎?”方氏欣慰道:“你看,我們現在都是誥命夫人了,以前這樣的日子是想都不敢想的……”
方氏慨嘆,以前她每日想的就是多幹一點活,私底下多存一些錢,或是想辦法去地裡幹活,好避開前夫的毒打……哪裡想過會有今天的日子?
侯氏叫人摘了幾朵鮮豔欲滴的花,慢悠悠的忙這邊走,但其實眼角的餘光一直看着這邊。
她看到趙夫人激動的木蘭說話,看到她滿臉柔情的摸着木蘭的頭髮……侯氏心中震驚,她沒想到一直自持身份的趙夫人會認識蘇木蘭,而且還頗似有交情。
侯氏垂眸思索,難怪趙都督對李江多有照顧,那李江到底還會不會更進一步?
侯氏雖然知道他們的關係,但並沒有叫人去查,她很知道分寸,知道有些事可以去查,有些事卻不能插手,也正因爲她的聰明識趣,她的丈夫才能走的這麼遠。
宋家的一場宴會除了宋老太太這邊收穫頗多外,就是太原的諸位夫人們稍稍出了一口氣,然後就是木蘭和方氏的相認了。
離開的時候,趙夫人拉着木蘭的手邀請她明天到家裡來玩,木蘭笑着應下,和傅氏坐馬車回去了。
傅氏很好奇,侯氏也就罷了,從來長袖善舞,少有不和她交好的人,但趙夫人一向冷傲,不太喜歡與人來往,怎麼也和才見過一面的木蘭說到一塊兒去?看着還相談甚歡。
不僅傅氏疑惑,其他家女眷看了也好奇。
不過她們不能問,傅氏卻能問,所以一上馬車傅氏就問了,“嫂子和趙夫人倒投緣。”
木蘭笑着點頭,“趙夫人爲人和善,我與她的確很投緣,她約我明日去她家做客,到時我帶幾個孩子一塊兒去。”
傅氏眼睛一亮,“荃哥兒和藎哥兒要上學……”
“那就請一天假吧,後天回來再去,這次是正式和趙夫人的幾個孩子認識,以後他們也能一起出去玩。”
傅氏更高興,“回去我就派人去和先生請假,”說完又苦惱道:“時間太急,不然回去給嫂嫂和孩子們多做幾件衣服纔好。”
木蘭笑道:“叫他們穿日常衣服就行,不必如此。”
傅氏見木蘭波瀾不驚,也就稍稍壓下心底的興奮。
趙都督雖然只比李江高半級,但人家資歷老,任都督的年限都七八年了,手底下又養着兵,可以說,太原以北的地方趙威的話頂三分,三分世家豪強及地主說了算,還有三分是聖上的意思,剩下的一分才輪到那些貧民百姓。
倆人雖然時有合作,但其實文武兩道,後宅也很少交流,偏趙夫人又不喜歡出來做客,更不喜歡請人去做客,所以傅氏這些年來還真的沒和趙夫人說過幾句話,更別說各自的孩子了。
因爲趙威的孩子以後肯定是會繼承他的大將軍爵位,而且據說能力還都不錯,傅氏自然更關注起來。
木蘭回去後卻是把李江找到了房裡,悄聲將趙威的身份告訴他,“……我只知師傅單名一個威,卻不知道他還有字,而趙都督從來都是用字不用名,竟然就錯過了這麼多年。”
李江沉思,“我們可以錯過趙都督,但趙都督是必定知道我的,只是他不說,只怕也是顧慮什麼。”李江欲言又止。
“你有話就說,何必吞吞吐吐的。”
李江就打開門窗,讓周春守在門口,低聲道:“前些年北邊戰事,趙都督統領太原以北的兵馬,就有人查過趙都督的來歷,後來賴五叔將兵權上交,趙都督直接聽任於聖上的時候又有人來查過,那些人雖然行蹤隱秘,但還是露了一些行跡,我聯繫前後猜出來的,嫂子,當年……”李江遲疑道:“當年方嬸嬸不是孫家的媳婦嗎?這要是被查出來……”
木蘭臉色一沉。
李江硬着頭皮道:“雖說現在是亂世之後,前朝許多事都不做數了,但一旦被人知道,御史告上金鑾殿,只怕趙夫人很難保全。”
木蘭當然知道,那些人有不畏強權彈劾貪官污吏的,但有時候卻又酸腐的可以,似乎女子天生就該爲男子犧牲,天生就是男子的附庸品而已。
丈夫可以打殺辱罵妻子,妻子卻不能反抗,這都是狗屁理論。
李江看着木蘭眼裡迸射出來的寒光,頓時有些頭皮發麻,他就知道,掰開了說嫂子肯定要動氣,但不說以後真要出事,嫂子只怕就是傷心了。
木蘭沉着臉道:“那你說怎麼辦?”
“嫂子,趙夫人一向不喜歡應酬,這固有她性子的一方面,但也有這件事的考量在裡面,少見些人,被發現的機率也就越低。您和趙夫人一見如故,一般人不會多想,只以爲是你們的緣分,但別有用心的人卻不會這樣想,不如等過幾天再去?”
木蘭思忖片刻,點頭,“但這治標不治本,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行。”
李江沉思,“這件事我與趙都督商議商議。”
李江出去後,木蘭嘆息一聲,叫人去趙家送信,說家裡暫時走不開,過幾天再上門拜訪。
方氏收到信還疑惑了一下,“剛在馬車上還好好的呢。”
趙威卻瞭然,嘆道:“木蘭是爲我們好,過幾日再請她吧,也不用請到家裡來,就在外頭,你們一起去逛逛街豈不更好。”
方氏心中微酸,握住丈夫的手,“都是我拖累了你。”
趙威難得的笑開,臉上的疤痕顯得有些猙獰,回握住妻子的手,“瞎說什麼呢,能娶到你,是我之幸。”趙威眼裡閃着笑意,道:“我們也要接受木蘭的好意不是嗎?”
木蘭坐在書桌前良久,纔拿出《千字文》對照着在信件後面多說了幾句。
這是李石之前和蘇定傳遞消息所用的密碼,還是木蘭隨口提了一句,然後李石與蘇定商議出來的,因爲看他用了多年,木蘭也學會了。
這是她第一次和李石通信時用到這個,雖然裡面只有趙威太原都督六個字,但以李石的聰明想要猜到原委並不困難,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想到什麼辦法。
這件事的確有些棘手。
方氏當然是跟着趙威一塊逃走的,雖然在鳴鳳村大多數人的眼裡方氏是被孫家給害死了,但孫家和木蘭都知道,方氏沒死。
她的事若真被人查不出來宣揚開,孫大寶的死只怕也會被牽涉出來,到時候,有心人想要打擊趙威是輕而易舉的。
這就是明晃晃的把柄啊。
趙威這些年不是沒想過辦法,但他性子直,除了避讓開,還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而李江這邊也苦惱,又不能找師爺幕僚,只能和趙威相對坐着商量起來。
這一商量,還真給他們找到了一些辦法,雖然不盡如人意,好歹能將把柄降到最小傷害。
但這些方法在李石的信到的時候全被轟成了渣,李江覺得,大哥就是不一樣,直接直擊要害,給事情蓋棺定論了。
趙威滿臉笑容的收起李石的心,道:“這件事就麻煩李賢侄了。”
李江扯了扯嘴角,道:“趙叔叔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