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皇上會怎麼處置蘇家?聽說楊家只怕要被抄家,蘇家的問題可也不少。”李登纔對於蘇家如此關注還是因爲木蘭與蘇家的關係。
李父沉吟片刻道:“此事是因蘇家而起,蘇定又是皇上的人,這次蘇家在江南的動作可是送了皇上一個大禮,就算會被削弱,也不至於被抄家,不過,皇上若是真能趁此掌控江南,那以後江南地主豪強都不能做大,這對百姓來說,是一件好事。”
李登才就想起昨天去找李石時,偶爾聽到木蘭說的那句話,“若皇帝聖明,哪怕是平庸,自然是百姓之福,可皇帝要是昏聵,江南沒有牽制皇帝的勢力,那百姓的日子只怕會更艱難。”
李登才記得木蘭那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擔憂及傷感,“不過,誰又能肯定皇帝昏聵的時候,這江南的豪族不是更欺壓百姓呢?所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石輕笑道:“你說的縱然沒錯,但拔掉世家豪族,以後百姓至少能少去一層壓迫,日子總算是能好過一些,不是嗎?”
李父正凱凱而談,轉眼瞥見兒子在走神,頓時氣得鬍子都豎起來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腦子上,怒道:“難道你在書院裡唸書也是這樣?”
“爹,你怎麼又打我腦袋?我明年春闈若是不過就是給你打笨的。”
李父只覺得額頭青筋暴突,抄起手邊的雞毛撣子就揍他,李登才連忙跑路。
李父在這裡教訓兒子,而在楊家那邊,氣氛就不太美好了。
楊家低調了二十年,努力了將近五十年,三代人的努力,就是想取代蘇家成爲江南第一世家。
蘇家不說,卻不代表他們沒察覺,何況,這幾年,兩家的關係越發的緊張,楊家更是在蘇延年被貶好公開了自己的野心,很是吞併了蘇家不少的勢力。
俗話說,最瞭解你的就是你的敵人,這話放在蘇楊兩家的身上也很貼切。
先前送到朝廷裡的蘇家犯罪的證據多半是楊家提供的,而這次蘇家送到朝廷裡的各家證據中,楊家首當其衝,裡頭的各種證據更是詳盡。
刑部和大理寺都不用再去找證據,只要覈對那些證據的真實性就行了,就憑這些東西,楊家恐怕就得抄家。
在府城一向以慈善敦厚示人的楊家竟然私底下做了這麼多的事。
楊家並沒有牽扯到賦田之事中,但楊家的其他罪名也依然夠抄家的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楊家名下竟然有一座鐵礦和一座銅礦。
金銀鐵銅等金屬都歸國有,也一直是國家開採,死人開採一經發現就是死罪。
而楊家竟然斗膽包天的擁有一座鐵礦及銅礦,至今爲止,兩座礦上都被楊家開採了二十多年,也就是說,在前朝時,楊家就握着兩座礦山了。
難怪楊家底蘊比蘇家少了近一半還能與蘇家叫板,其中的財力可見一斑。
而蘇家之所以能發現,還是因爲楊家公開與蘇家對上後,蘇老太爺派人去查楊家,楊家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子弟也要求嚴格,至少就不像蘇家子弟一樣有搶奪天地的,有調戲良家婦女的,他們在一般百姓面前都很自律,胡鬧也是在家裡。
而奴才的生死,蘇家也只能攻殲他們不善不仁,卻不會傷到他們的實際利益,而且,蘇家在這方面的把柄不必楊家少。
蘇老太爺不相信楊家這麼幹淨,知道總是盯着他們也發現不了什麼,就派人去找曾在楊家的老人及楊家以前的痕跡,他不相信楊家在以前就能這麼幹淨。
這一查就查出不同來,楊家已經榮養的老總管總是喜歡四處走動,而他走動過的地方總是會莫名的少掉許多乞丐、青壯年及半大的孩子。
其中就有一部分是青壯年是失蹤,家人報案卻怎麼也找不到人,最後都不了了之。
每一個地方失蹤的人都有限,可這麼多地方都失蹤了一些人,加起來可就不少了,加上失蹤的乞丐,這是很可觀的數目。
蘇老太爺發現失蹤的人都是十二歲以上四十歲以下,因此心中有數,就讓人特意注意這個年齡段的人,特別是二十幾歲的青年。
這一注意,蘇老太爺就嚇了一跳,每年都有一批這個歲數的青年會出外打工,他們都是被過路的客商看中帶走,留下的話都是去做個四五年就回來,在走之前,客商也都會提前預支他們一部分錢留給家裡。
可那些青壯年離開之後就沒再回來過,信也沒有一封。
一開始家裡人只當不方便或路上有事沒收到信,但一兩年後難免會託人一路往北打探,四五年後還不見回來,也就只能當時路上遇到了劫匪回不來了,從沒人想過要報告官府。
蘇老太爺的第一想法就是,楊家要造反!
需要這麼多的青壯年,楊家本身又有兵權,難道楊家想要造反?
可十年戰亂期間是最好的起義時候,楊家都沒有動手,此時天下初定,百姓都不想打仗了,楊家又怎麼還會造反?
蘇老太爺悄悄的使人盯着楊家的大總管,花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總算是摸到了鐵礦和銅礦,當時蘇老太爺並沒有宣揚出去,他只是想握住這個證據,到時候也好拿捏楊家,只是沒想到再一次拿出來的時候卻是直接將楊家打下塵埃。
被騙去抓起的人大半都埋在了鐵礦和銅礦底下,他們高強度的勞作,又一直被奴役,這裡深山老林的,沒有大夫,沒有藥材,吃穿又簡陋,病了只能硬抗,因此死亡率特別的高,這也是楊家每年都要吸收新人的原因。
而沒死的那些人,等鄧茂和鄭參將帶着官兵過來救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大多不成了人樣,二十多歲的青年,衣衫襤褸,近乎麻木的看着他們,面容卻比五十歲的人還要年老,頭髮半百,看見鄭參將和鄧茂,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卻很少有人哭泣流淚,只有那些才被送來,或是去年才被送來的人才哭喊的叫幾聲“感謝青天大老爺”。
看着這上前個面目麻木的人,鄧茂只覺得眼睛發澀,這都是他的百姓,都是他治下的百姓……
鄭參將見鄧茂的手指抖了抖,臉上煞白,忙安撫他道:“鄧大人不要自責,楊家做下此事將近二十多年,這些人更是楊家從各個地方蒐羅來的,在江南之地擄掠的人倒是少,鄧大人沒有發覺也情有可原。”
鄧茂白着臉搖頭,“這鐵礦與銅礦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這上萬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個一個沒了性命……”
鄧茂本來就心懷百姓,爲官清廉,心有大志向,此時見到這人間地獄一般的情景,心中的憤懣與愧疚可想而知。
鄭參將是武將,平時最看不慣唧唧歪歪的文臣,此時見鄧茂這樣,想安慰也不知該怎麼安慰。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他還是挺喜歡和欣賞鄧茂這個人的。
“鄧大人,不如先將這些受害者安排好再說吧,我看有好多人身上都帶着傷,甚至都已經發炎了,這樣熱的天氣,若是再不救治,只怕……”
鄧茂一激靈,強打起精神來去安排這些被擄掠來的百姓,受傷生病的放在一邊,先清理傷口,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將人運送出去,找大夫救治,而留下來的百姓則先統計好,再統一安排送回鄉,而已經死去的人,他們也需要找到名冊,無論如何要告訴家屬一聲。
楊家對這些工人很苛刻,每天就只有幾個夾雜着糠的雜麪饅頭和一些乾菜青菜等,又要從事高強度的工作,一般被送進來的人都熬不過五年,有的人毅力強大,倒是有活過八年的,但身體也早被掏空了,穿的衣服空落落的,整個人就如同蘆葦般,手上腳上背上都是鞭痕和挖礦造成的創傷。
這樣的人出去後也是一身的傷病,鄧茂看得眼睛通紅,心中開始思慮起這些人的生計來。
除了最先送進來的和去年送進來的百姓外,其他人只怕出去了也種不了地了,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住太過繁重的勞動了。
鄧茂讓人熬了粥,讓他們先填飽肚子休整一番再上路,而鄭參將去處理這個礦區的守衛。
楊家既然敢將這些人圈在這裡,自然是做好了防衛工作的,所以這裡的防衛力量都有七百多,手中的武器更是精良,四周設置了不少的屏障,若不是蘇老太爺提供的證據裡還有兩個來過這裡的人證,他們只怕不能躲過對方的眼睛到這裡。
鄭參將能這麼快以最小的傷亡拿下這個礦區,蘇家居首功。
而下面,他們還要去銅礦區看看。
與此同時,楊家也正在商議礦區的事,“蘇家那個老匹夫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我們的礦區,爲了保險起見,你現在馬上出城,將那些人都藏起來,那是山林,只要進去,他們就找不到你們,將所有的賬冊證據全都毀掉,等我派人去通知你們,你們再回來。”
“爹,蘇家要是知道早就拿這事來對付我們了……我還是留在這裡幫您吧。”
“廢話少說,叫你去你就去,若楊家出事,你直接帶着人往南邊去,不要再回來了,好歹給我們楊家留一條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