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端着一壺茶和三個杯子來到堂屋裡,走到楚戈身邊,把杯子放到桌上,將茶倒上。
楚戈推了一杯給對面的人兒,笑着說了,“來來來,貴喜兄弟,喝茶喝茶。”
貴喜端過杯子,還沒等秀娘把三個杯子都倒滿,他就先喝了一口,完了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哥,嫂子,不滿你說,今兒一早我急着趕過來,還沒喝過一口水哩,這會兒真真是渴了,就先喝拉。”
秀娘聽着貴喜說的笑了笑,把茶壺放下來,坐到楚戈身邊,笑着說叨了。
“貴喜,我和你楚哥平時也忙,鋪子很少有來串門子的,擱這堂屋裡也沒備着茶,你這會兒來了,我還得讓你等着,到竈裡先燒小壺水來給你泡茶,你可嫌嫂子怠慢你了啊。”
貴喜喝了倆口茶水,這燙燙的滾過喉嚨的感覺還真解渴,他笑着說道,“嫂子,你要這麼說,我以後還咋來啊。”
楚戈瞅着貴喜說了,“哎,兄弟,那前兒你過來還銀子,不是說要擱家裡休息一陣子,等到年底了再跑一趟麼,咋的這會兒又出來了。”
本來像貴喜這樣拉貨走街串巷的,一般是幹幾個月,就休息一陣子,到了年下那會兒,再多辦些東西出去跑,等到回來的時候,趕好就是過年了。
秀娘想着這貴喜興許勤快,想着多賺倆錢哩,就說了,“貴喜,這回你是要多少板子啊,一會我下去先讓夥計們把你的給趕出來。”
貴喜吹了吹杯子裡的茶水,晃了幾下就喝下去了,完了又給自個兒倒了一杯。
他瞅着他們倆,嘿嘿笑了一下。“哥,嫂子,我這回過來,不是來要板子的。”
楚戈以爲貴喜是在說笑,就說了,“兄弟,你不會是說,今兒是來找我喝茶的吧。”
貴喜倆手趴在桌子上,本是要說叨啥的,可他先是瞅了瞅外面。然後又擺擺手讓他們倆靠着近些再說。
楚戈和秀娘相互瞅了一眼,都貴喜那邊靠了過去,可還是有些好笑。這貴喜到底是要說啥話啊,弄的這麼仔細,還怕別人聽見不成麼。
貴喜俯身向前,瞅着楚戈他們倆,小聲的說了。“哥,嫂子,咱這要來大買賣了……”
楚戈順着他的話接下去,“啥大買賣啊?”
貴喜又擡眼看了一下外面,瞅着楚戈壓低腦袋,又小聲的說叨着。秀娘瞅着暗自笑了一下,看來這真是大買賣了,這貴喜小心成這個樣子。
楚戈只是瞅着貴喜的嘴皮子動了動。可就是沒聽到啥,“哎,貴喜,你說的啥啊?”
貴喜聽着楚戈這麼說了,又壓低說叨了一句。“哥,我是說啊。過些天……”
秀娘伸長脖子聽到前面一句,後面的又沒聲兒了,這茬把她給急的,她使小勁兒的拍了一下桌子。
楚戈和貴喜這哥倆,一個小莫聲的說着,一個聚精會神的聽着,咋的被秀娘給嚇了一小跳,他倆都直起身瞅着她。
秀娘緊抿着嘴,瞅着貴喜說了,“哎呦,我說貴喜兄弟,你這小貓小聲的誰聽的見麼,大聲兒點啊,這啥話這麼費勁兒的。”
貴喜一頓,瞅着秀娘眨了眨眼兒,許是覺得自個兒有些小心過頭了,才清了清嗓子說叨了。
“嗯,還是嫂子說的對,咱這話說的可真是費勁啊……那啥楚哥,是這樣的,過些天啊,宮裡的人兒就要來咱鎮子裡了。”
秀娘聽了一愣,忍不住擺了貴喜一眼,假裝端起跟前的茶水喝一口掩飾一下,她還以爲是啥哩,這小子故弄玄虛了大半天,說叨的就是這事兒啊。
其實這宮裡有人到鎮子裡來,又不是啥新鮮事兒,這茬她早先就聽曹嫂子說叨過了,每年八月十五之前,皇宮裡的人兒都會到各地去採買東西,這雙陽鎮……哦,也就是秀娘和楚戈現在待着的這個鎮子,連着上陽村和下陽村,所以叫雙陽鎮。
他們這裡因爲木工的作坊很多,座椅板凳啥的應有盡有,這宮裡的人兒就會到這裡來置辦一些,然後帶回宮裡去,把過去一年的換掉。
至於,這宮裡的人兒爲啥要到這裡來置辦座椅,而不是在宮裡自個兒造,這事兒——誰知道哩,秀娘早前也問過曹嫂子,人家很爽快的就撩了這句話給她。
楚戈剛聽到貴喜的話,他頓了一會,對貴喜說叨了,“兄弟,這就是你說的,大買賣?”
貴喜點了點頭,笑叨着,“可不麼,這可是宮裡來的人兒啊,宮裡的買賣啊,能不大麼!”
楚戈瞅着貴喜,木木的應了一聲,“哦,是蠻大的。”
貴喜咧着嘴,有些傻得看着楚戈,“哥,這可是大買賣的,你咋、你咋跟沒這回事兒似的。”
秀娘在一旁笑了笑,說着,“貴喜啊,不是你楚哥潑你冷水,你楚哥的意思是,咱這作坊裡,沒有人家皇宮裡要的座椅板凳啊,咱又不造這個,跟咱沒關係麼。”
貴喜聽了秀娘說的,腦中一轉,拍了自個兒腦門一下,“哎呀,哥,嫂子,這都怨我,我這是高興糊塗了,我剛沒說清楚,人家宮裡的人兒這回兒來,除了弄些座椅板凳啥的,那還要弄一批搓衣板子哩。”
他這話一說完,楚戈和秀娘倒是來了精神,可他倆又一想,這貴喜說的是真的假的,人家皇宮裡的人兒,還用得着這小玩意兒。
貴喜嘿嘿一笑,說了,“哥,你放心,我說的真真的,這事我是從狗子那裡聽來的,狗子他有個親戚在宮裡當差,他的一個相好是在浣衣局的,早些時候狗子的親戚回村裡來探親,瞅着他娘用搓衣板子洗衣裳輕便的很,他又心疼他相好的,就偷偷給帶了一個去宮裡給她……”
秀娘打斷了他的話,“怎麼,宮裡的人兒洗衣裳,也是用洗衣棍掄着打麼?”
貴喜說着,“可不,那宮裡頭的人兒四九六車的,這一個小小的浣衣局能有多少人啊,天天干到不早,那誰的相好一年到頭手都是麻的,可不就是掄的麼。”
秀娘尋思着說了,“哎,那不是有胰子麼,聽六嫂說,那玩意兒洗衣裳乾淨。”
貴喜一擺手,“嫂子,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僱個洗衣的女娃子,一年下來纔多少錢啊,可一塊胰子,就老貴的了,那局子裡每人就給發那麼一小塊,還得留給那些得寵的娘娘使得哩,要不說的,這宮裡頭的人也是會算賬的。”
秀娘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哦,知道了,那你接着說。”
“這……”貴喜張了張嘴,說了,“哎,我剛說到哪了?”
楚戈木木的說了,“那誰偷偷帶了一個板子,到宮裡給……”
貴喜一拍手,“啊,我想起來了,那誰把板子拿給她相好,她相好使得也不錯,每回都很快的就把自個兒手底下的衣裳洗完了,她們管事的公公瞧見了,就問她這板子是哪來的,那誰她相好以爲是啥事哩,就不敢講,只是回鄉探親的路上,擱一個貨郎手裡買來的,可她們的管事公公瞅的好,就跟上面一說,那宮裡的人兒不就派人買來了麼。”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楚戈和秀娘聽着點了點頭,可隨後又直愣愣的看着貴喜。
貴喜皺了皺眉,“哥,嫂子,咋,咋了?”
秀娘似笑非笑的說叨了,“我說貴喜,你這不會是擱那聽書聽來的吧,這宮裡的事兒,你在咋知道的這麼清哩。”
貴喜說了,“哎,這不,那誰不是狗子的親戚麼,早先狗子和幾個兄弟說是要跑一趟皇城那塊,他姑嬸就託他給那誰送些東西過去,這事兒是那誰和狗子嘮嗑時說起的,嘿嘿,那誰的親戚趕好在那塊當差,他聽上面的人兒說起的。”
秀娘越來越懶得說他了,“我說貴喜啊,你不是說了那誰的相好沒告訴那宮裡的人,那板子是在哪裡買賣的麼,那他們咋會到咱們這來的哩。”
這茬貴喜沒說話,楚戈倒是先開口了,“秀娘,這皇宮裡的人每年都會到跑好多地方,每個地方的買賣的東西又不一樣,他們一問就知道了,再着,這木工活啥的,只有咱雙陽鎮最好,宮裡的人兒當然就過來了。”
貴喜眨了眨眼兒,“哎呀,就是的,我哥說的着,腦瓜子可真靈透。”
楚戈木木的說了,“不是我靈透,是這宮裡頭的人兒也是會動腦瓜子的。”
貴喜嘿嘿的笑了笑,對秀娘說了,“嫂子,我哥說的對着哩,這宮裡的人兒就是瞅着咱雙陽鎮的木工活幹得好,在到咱這來的,他們要是擱外頭隨便買上,怕是不正宗啊。”
秀娘扯了扯嘴,還說這宮裡的人兒腦瓜子靈透哩,這搓衣板子就是擱木板子上拉幾條槽槽子,有啥正宗不正宗的,還在外面不敢買,非得跑到雙陽鎮來……
她這尋思着一頓,瞅着貴喜,說叨了,“貴喜啊,你剛說的,那些宮裡的人不想在外面隨便買,難不成,除了咱們這兒,別的地方也開始造這搓衣板子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