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急急忙忙的走到櫃上,皺巴着一張老臉,那前兒有個夥計討好的問叨了一句。
“喲,王叔兒,你這不剛回來麼,咋又要出去啊?”
王師傅像是沒聽見似的,沒應着一聲也沒理會那個夥計,直着就往門口那邊去了。
那個夥計瞅着,撇撇嘴,手下忙活着抓藥,絮絮叨叨的,“有啥呀,不就仗着自個兒進過幾年山,認得那些個藥草麼,不也就那樣麼,還不是連地裡的二寶藤也不會弄,活該讓掌櫃的罵叨……”
“哎,那娃子,你過來……”
那夥計正念叨着,忽的聽見聲兒了,他擡頭看了過去,見着王師傅又回來了,正朝着自個兒招手哩。
這可把他嚇了一大跳,他手下一抖,忙說叨着,“哎呦,王叔兒,我不是說你啊,我啥也沒說啊。”
王師傅皺了下眉頭,不知道這個夥計抽啥風哩,“你這娃子,我讓你去巷子口的馬圈,把掌櫃的的車馬拉過來,你這嚷嚷啥咧。”
那個夥計一頓,鬆了口氣,忙應着一聲,跑着出去了。
“哎哎哎,王師傅你坐着,我這就去。”
王師傅則回到後院,這茬他可不想出去,要是在大街上叫別家藥鋪的夥計瞅見了,那還不扯着他問叨這二寶藤的事兒啊,現在這時正是二寶藤頭茬花開的時候,可他們到這會兒了還沒拿出藥草來,而且那掌櫃的早些時候都是收了他們訂金的,那幾家子不着急纔怪。
這時,從後門那進來十幾個夥計,一個個汗流浹背,身上還揹着一個大竹簍子,裡面裝的滿滿的是二寶藤。他們見着他了,都開口招呼了一聲“王師傅”。
王師傅挨個瞅着了,忽的有些頭疼,“咋了,都在這了。”
領頭的一個夥計擦了擦汗,“哎,王師傅,七七八八的就這些了。”
王師傅抿了抿嘴,“成了,你們幾個把二寶藤放到屋裡。喊着李頭叫些人來拾掇拾掇,完了就歇着去吧。”
那十幾個夥計笑麼呵的,給王師傅道了聲謝。心裡嘀咕着,總算能歇歇腳了。
王師傅朝他們擺擺手,讓他們過去,然後拿出自個兒背後的煙桿子來,尋思着找處僻靜的地兒。抽袋煙解解愁的。
“王頭,哎,王頭,掌櫃的讓你上來一下……”賬房老吳站在樓梯口喊着。
王師傅瞅着應了一聲,把菸袋子卷着杆子上,別到腰上。就上樓去了。
田掌櫃坐在書桌前,扶着額頭,面前擺着一本賬本。他看了王師傅一眼,對着老吳說叨,“老吳,你接着往下說。”
老吳點了下頭,“掌櫃的。咱外莊幾家和這兒的情況差不多,個個鋪子都在催貨。”
田掌櫃聽着了。看向了王師傅,“王師傅,你說說地裡的二寶藤咋樣了?”
王師傅站在他跟前,“掌櫃的,早先咱那十幾畝地都種上了二寶藤,可每畝收着就只有一百來斤左右……”
老吳眯着眼兒,笑着,“哦,哈哈哈……那不錯麼,這一畝百十來斤的,那十幾畝……差不離就要兩千多斤了麼……”
王師傅清了清嗓子,瞅了老吳一下,對着田掌櫃繼續說着,“掌櫃的,咱這要是把這百十來斤曬乾了,那、那可就剩不了多少了。”
老吳抿着老嘴,點點頭說叨了,“嗯,這個百十來斤要是曬乾了,卻是剩不了多少,我估摸着……差不離就是個十斤左右吧。”
王師傅“嘖”了一聲,暗中看了田掌櫃一眼,對着老吳小聲的埋怨道,“老吳你幹啥子,這檔子口上你還說這個幹啥!”
他憤憤的瞪着老吳,這老傢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前些天就爲了這些不長花的二寶藤,這掌櫃的已經訓罵了他好一通了,還差點把他踢出了泰仁藥鋪,是他好說歹說,請掌櫃的看在他這麼些年的份上,纔沒被掌櫃的辭掉的,可現在這老傢伙咋還說叨起哩,可真真是個老糊塗!
老吳裝着沒聽見王師傅說的,臉上依舊是田掌櫃笑笑,可是他心裡又急又氣的,背地裡直罵着這個王師傅,如今這茬事兒,全都得怪這個他身上!
當初要不是這個王頭,拍着胸脯打包票,說他能把二寶藤養好,一個勁兒的唆說掌櫃的買新苗。可等着地裡的苗子都栽上了,他倒是不管了,只是喊了他鄉下那些親戚來看着田地,那些個莊稼漢,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養活這金貴的苗子。
這時,一個夥計上了樓來,說叨着馬車備好了,就在門口等着掌櫃的了。
老吳看着田掌櫃沒說話,就先打發那夥計到鋪子外面等着,然後尋思着對田掌櫃說。
“掌櫃的,這天兒也不早了,咱早些去下陽村,也好早些回來不是。”
田掌櫃擡頭看了看他們倆,“王師傅,要摁着剛剛老吳說的,咱地裡那些二寶藤,曬着下來了,可夠訂單上那些鋪子要的?”
老吳聽着田掌櫃這麼說了,暗自的搖了搖頭,看來掌櫃的還是咽不下去書生的傲氣,不願去下陽村找那個女子啊。
王師傅尋思着說了,“掌、掌櫃的,這地裡那些二寶藤都曬着下來了,也就能出個二百斤左右,就這些,咱自個兒藥鋪裡都得用着一半哩……”
田掌櫃沉默的一會,忽的一拍桌子,指着王師傅,“當初你是怎麼說的,什麼十幾畝地能摘着幾千斤的二寶藤,你現在倒是去地裡看看,除了枯枝就是爛葉,一株全面開花的都沒有!”
王師傅一縮脖子,“掌櫃的,那前兒我去進苗子,那買賣苗子的人兒就是這樣說的啊,這一畝二寶藤,要是養得好的話,那可就二三百斤的長(zhang)着哩——”
田掌櫃瞅着王師傅說一半忙捂住自個兒的嘴,他眯了眯眼,聲大的說叨,“你也知道人家說的是‘養得好’啊!你不是給我拍着胸脯說沒問題的麼!你瞧瞧你這辦的都是什麼事兒啊!”
王師傅哭喪着臉,“哎呦,掌櫃的,我這也是按照那小婆子說的養活着哩,那前兒你不也瞧着了麼,咱院裡那幾株二寶藤長的多好啊,我瞅着那些都冒出好多花骨朵了,所以纔會給掌櫃的這麼說的啊。”
田掌櫃到底是讀書人,嚷嚷了幾句,又出了口氣,然後就坐着不吭氣兒了。
老吳瞧着,還是好心的提醒,“掌櫃的,老話說的,醬菜下多少鹽,找鹽販子沒用,還得找那醬菜師傅,這茬你還是先到下陽村……”
“用不着,大不了我這一單子買賣不做了,反正二寶藤又不是隻開一次花,現在摘的這些先存下,等到後面的花開了再一起賣了。”
田掌櫃賭氣的說道,他就是不願認這個慫,一想到要去給那個鄉下婆子討教啥的,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老吳嘆了口氣,“可,掌櫃的,咱們可是收了訂金了。”
田掌櫃不以爲然,掐了掐眉間,“那就挨家挨戶的去還,這些又不是什麼大錢。”
老吳張了張嘴,忽的一頓,想着自個兒要是直說了,這掌櫃的鐵定是聽不進去的,他尋思着該換個說法啥的。
他語氣平靜的說叨,“哎,都聽掌櫃的……可是,掌櫃的,咱鎮子上那幾家藥鋪的訂金可以先拿出來,可外莊的,就有些不便了。”
田掌櫃皺了皺眉頭,“老吳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記得原先你可說過,外莊收的銀子,不都在錢莊裡麼,這有什麼不便的?”
老吳依舊沒多大反應,“掌櫃的,原先收的銀子是存着了,可有一部分,你不是拿到李頭,讓他到南城那邊補辦藥材了麼,那些都還沒賣出去,換不成銀子,再着,剛開年那倆月,外莊那塊沒啥進項,不往外拿錢就不錯了,那前兒收了些訂金,都貼補櫃上了。”
他收斂雙目,“再着,咱也不能把存着的銀子都拿出來,咱還得留些閒錢好活動不是。”
田掌櫃這茬聽的,眉頭越皺越深,臉色越來越沉,瞅的那王師傅直冒冷汗,這事兒真的是越來越麻煩了。
老吳琢磨着,找了個藉口,讓王師傅去樓下,把櫃上的賬本拿來,這王師傅反應快,忙應着就跑開了,要不等一會這掌櫃的發起火來,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師傅一轉身跑比兔子的快,老吳瞅見了,等了一會,纔對田掌櫃的說叨。
“掌櫃的,你消消氣,聽老頭子給你說句不中聽的話,咱這做買賣的,最忌諱的就是慪氣了。”
田掌櫃一眼瞪過去,“老吳,你也是泰仁藥鋪的老人兒了,這裡面的規矩你應該知道,你只不過是……”
“呵呵,掌櫃的,老吳當然知道自個兒只是一個做賬的,可我老頭好歹也做了幾十年帳了,多少也瞅的出啥是好,啥是壞的。”
老吳親切的笑了笑,“當然,老頭也曉得個老理兒,知道慫,就不會慫。”
田掌櫃看着老吳,琢磨着他的話,尋思着先讓他坐到自個兒對面。
這老吳也六十多的,老讓他站在也不好。
“老吳,你接着說。”
“那掌櫃的,老頭子我就倚老賣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