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軍隊接連在海上幹了幾場大仗, 雖沒有全面殲滅水寇,但主要勢力已被瓦解,剩下幾股小流四處逃串, 近幾年內是成不了氣候的, 南越郡又可以平靜很長一段日子。
戰事解除, 主將班師回朝, 論功行賞自然是少不了的, 於安在此戰事上作用突出,除了賞金賞銀之外,還被提拔爲昭武校尉。
於安回到家中, 見鋪門緊閉,詢問了下週圍的鄰居, 得知小妹年前回老家關了鋪子, 後來便一直沒開, 算算已有小半年。
於安詫異,百思不得其解中伸手摸了下門框, 拿到鑰匙的同時,也沾了滿手灰。
打開大門,只覺得家裡冷冷清清,小院的野草有他膝蓋高,原先養着的兩隻老母雞一隻老公雞倒是長命得很, 竟然沒被餓死, 還孵出一窩小雞, 正追趕着草叢裡蹦躂的螞蚱啄食。
走過萋萋野草, 於安扶起倒在屋檐下的椅子, 從屋裡拿出鋤頭、掃把、抹布,捋起袖子大幹, 拔草、驅鼠、掃塵,忙到太陽落山。
院中徒長的幾種野菜是可以吃的,於安把它們連根拔起,抖落泥土放在一邊,再從雞窩裡摸出幾個雞蛋,打算就這樣湊合一晚。
鐵匠等幾個於安父親舊部下從外頭進來,帶來好酒和熟肉,要爲於安慶祝一番。於安便收好野菜和雞蛋,放着明天早上煮麪吃,出門買了一斤花生和兩斤涼菜,放在碟子裡裝好,與豬頭肉、熟羊肉、醬鴨子等擺在一起,大家圍在一張桌子上喝酒。
因不見小妹,衆人問於安她去哪裡了。
於安抿了抿脣,道:“不知道。”
衆人見他神情低落,於是紛紛拍他肩膀安慰:“有了官職還怕沒有女人?趕明兒叔叔伯伯們就給你介紹漂亮的!”
一頓酒喝到月下中天,這些人中,只有鐵匠是老光棍,是晚便住在於安這裡,其他人相互扶持着歸家。
第二天清晨,於安起來收拾完昨夜狼藉的杯盤,煮好面、餵了雞,出門打聽小妹的行蹤。
金銀繡莊溫思的名聲很大,但是沒人知道她的住宅在哪裡。問了一圈無果,於安只好回去吃早飯。吃完之後,鐵匠仍然沒醒,於安將他那份留在鍋裡,用鍋蓋罩住,留了張紙條在桌上,掩上大門去金銀繡莊找大妹。
金銀繡莊離得並不近,但是於安腳程快,沒多久就到了,問了下看門的老頭,得知大妹剛去禮部,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那您知道溫姐家住在哪裡嗎?”於安問道。
看門老頭指指於安後面,回道:“問她,她知道。”
於安回頭,看見蘇慕亭從臺階上來,着秋香色對襟上衣,衣襬處左右對稱各繡一支碧葉白花祿心大菊,衣袖處也是一圈纏枝小白菊花繡,下着荼白色輕紗羅裙,頭上挽了個簡單的髮髻,斜簪兩根碧綠玉釵。
於安連忙往旁邊讓幾步,眼睛盯着腳尖。
看門老頭迎上來說道:“蘇姑娘,有人打聽溫娘子的住處。”
蘇慕亭往於安這邊看了兩眼,覺得有些熟悉,於是問道:“你是來找溫柔妹妹的吧?”
“我……是……”於安訥訥開口。
“她們不住這邊。”蘇慕亭說道,簡要告訴他地址,便提腳跨進門檻。
“我……”於安擡頭,看見蘇慕亭轉頭過來,又失了勇氣,只好道了句:“謝謝。”
蘇慕亭點了下頭,走進大門。
蘇甜抱了滿週歲的女兒來繡莊找蘇慕亭玩,後來蘇慕亭出去辦事,她仍和女兒一起待在繡莊。蘇慕亭從大門處進來,蘇甜抱起玩泥巴的女兒迎過去,看見了門口的於安,於是走過去打招呼,念起於安的手藝,笑嘻嘻問道:“恭喜於大人高升,什麼時候請我和小姐吃飯呀?”
於安擦了把額頭的汗,拱手道:“一定,一定。”
溫秀才此次京城,除了要和女兒們住在一起,最重要的一個任務就是看住小妹。因此,自回來之後,溫秀才處處緊盯住小妹,凡遇她出門,必定步步緊跟。攪得小妹不勝其擾,於安那邊便再也沒去過。
後來聽說打勝仗了,聽說軍隊回朝了,聽說封官打賞了,她的心思也就漸漸沉澱下來,左右他總算熬出了頭,該高興的不應該是她。
溫秀才瞧着小妹這幾日情緒不佳,於是在心底竊喜,找媒婆找得更勤快。
院外有人敲門,溫秀才出門約媒婆喝茶了,易嬸子出去開門,回屋告訴小妹:“外頭有個年輕後生找你,是誰呀?”
小妹從凳子上站起,理了下衣服,見易嬸子一臉好奇地看着她,懨懨回了句“不知道”,出去見人,果然是於安。
“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讓我好找。”於安上下打量小妹,見她較之去年並未變化,鬆了口氣,邀功道:“皇上賞給我好多銀子,我都給你存着呢,還賜給我一個大宅子,等你回來,我們一起搬過去,把面街位置的廂房打穿,照舊開店。將軍大人還送給我兩個侍女,但是她們長得太妖冶,還老是往我身上貼,我便先將她們寄存在將軍家,要是你喜歡,就送給你,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去將軍那邊推辭掉。”
說了一會兒,見小妹並不高興,因低着頭,不知她在想什麼,遂問道:“你怎麼了?”
小妹腳尖輕碾地上的小石子,悶悶道:“如今你功也成了,名也就了,該娶蘇姑娘了。”
於安坦白道:“我還沒想好。”
“想!想!想!”小妹不禁動怒,大聲嚷道,“蘇姑娘等了你這麼久,你還要她等到什麼時候?你就是這樣子沒骨氣,猶猶豫豫白白耽誤女子一生!”越說越生氣,彎腰撿起石子就往他頭上砸去。
於安沒想到要避開,結果腦門結結實實捱了一記,腫起一塊紅包。
於安擡手摸了下紅包,不解小妹的無理取鬧,“說話就說話,你發什麼火!”
小妹又撿起石頭,呲牙咧嘴威脅他:“還不走!”
於安看看她手上的拳頭大石頭,摸摸自己腦袋,默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