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郡以織造爲主,而東凌縣又以刺繡挑大樑,整個縣城有幾千個繡娘。縣太爺夫人也好此道,常去一些大繡莊向老繡娘們討教針法,常繡一些掛畫啊、佛像啊、擺件啊之類贈送別人。縣太爺耳濡目染之下,對刺繡一事也進行了專門研究,覺得刺繡如同寫字作畫,不能單靠技術,要不然繡出來的東西再好再逼真也沒有神韻,而韻這種東西,得用知識去薰陶、去浸染。
得此發現,連根針都不懂怎麼拿的縣太爺如同探索到刺繡的至深境界,決定舉辦一期刺繡學堂,以提高東凌縣繡孃的整體涵養。刺繡學堂由縣衙出錢聘請講課夫子,各家繡坊推薦繡娘參加學習。
繡坊們早就習慣了縣太爺這種有錢瞎折騰,沒錢窮折騰的鼓搗勁頭,但又不能不奉承,於是召集繡娘們商量,看看有沒有人主動報名參加。繡娘們不願爲這些事情耽擱工期,因此並沒有幾個人願意去,繡坊沒辦法,只能點名。大妹屬於自薦的,讓孫家繡房的其他繡娘們鬆了口氣。
學堂開設在縣城,食宿全免,一共要進行五天,有些被硬逼過來的繡娘不願意聽酸秀才們倒書袋,乾脆閉了房門躲在屋子裡幹私活,真正聽課的繡娘沒有幾個。
這一天,終於來了位老繡娘給她們講課。老繡娘曾經在京城裡的大繡莊幹過活,屬於見過大世面的,年紀大了之後衣錦歸鄉,在縣城裡置辦一座宅子,享受飴孫之樂。
繡娘們央求老繡娘講講金銀繡莊的事情。
金銀繡莊是全國最頂級的繡坊,繡坊創始人金針娘娘和銀針娘娘當年全憑手中的兩根繡針,在全國比賽中榮獲並列第一,奪得當今皇后大婚鳳袍霞帔的主繡資格。據京城傳言,由金針娘娘和銀針娘娘繡制的鳳袍栩栩如生,進宮當日曾引來百鳥朝鳳,在皇宮上方黑壓壓蓋了一片,直到冊封典禮全部完成、皇后住進鳳鸞宮才逐漸散去。
老繡娘講這些的時候很得意,好似自己親眼看見一般。京城繡坊這麼多,她又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繡娘,估計連金針娘娘和銀針娘娘的面都沒見過,但無礙於女孩們的想象與羨往。
這一天是一位老秀才講諸子百家,繡娘們覺得無聊,相約一起出去玩。
一行人逛了大街,吃了果脯,聽了評書,看了雜耍,經過月老廟的時候,不由放慢腳步,猶猶豫豫。都是適婚年紀的姑娘,除了刺繡之外,剩下的大事就是找婆家。不過小姑娘們面皮薄,想要進去,又不好意思。踟躕了一會兒,這個推推那個,那個瞅瞅這個,咬着手絹吃吃地笑,又不好意思說。
一個性子直爽的姑娘首先站出來,在前頭打前陣,後面的姑娘踟躕了一會兒,也都扭扭捏捏跟進去。
拜完神仙,許完心願,之後便是求籤。大妹隨大流拜了拜月老,並不打算求籤,抵不住同行的繡娘們一個勁把籤筒往她手裡塞,於是也跟着求了一支。
繡娘們依次去解籤文,又不願意讓別人聽見,於是彼此商定後面等待的要離前面解籤的那個一丈遠。
籤文有好有壞,解籤之後,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
大妹是最後一個擲的籤,籤文上寫:“鬆間仙鶴本來孤,月裡嫦娥豈有夫。夫子欲求鴛偶事,待看春色滿皇都。”
大妹拿了籤文,但並不給解籤先生,而是對摺之後塞進衣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