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秀才娘子難產去世的時候,大妹八歲,二妹五歲,剛剛出生的小妹還睜不開眼睛,小嘴一努一努的,因找不到奶喝而大哭,哭聲像不足月的小貓。
一場喪事,加上頭七的法事,幾乎花光了家裡本來就爲數不多的積蓄,因考慮到小妹的口糧問題,溫秀才咬咬牙,將剩下的錢買了一頭剛剛產完仔的母羊。家裡的生活捉襟見肘,米缸的米只夠吃半個月,爲節省起見,溫秀才讓大妹頓頓煮粥。
思考了幾個夜晚,溫秀才痛下決心,想讓大妹跟着鄰村的孫大娘學針黹。
孫大娘開有一家小針線坊,與城裡的大繡坊有合作,網羅村裡村外的姑娘媳婦們到她那些接繡活,可以把繡品帶回家裡去做,完工後再付給工錢,溫秀才的娘子以前也是孫家繡坊的繡娘,賺點錢補貼家用。孫大娘同時還會招些小女孩過去當學徒,第一年不收學費也不發工錢,第二年開始纔給適當的補貼,吃住皆在繡坊那邊。
第二天,溫秀才把小妹放在搖籃裡,又吩咐二妹去擠羊奶,之後把大妹叫到跟前,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開口,大妹先說了:“爹,送我去孫大娘那裡學刺繡吧。”
兩顆熱淚就這麼流下來,溫秀才背過身擦了擦,難受道:“大妹,爹對不起你。”
大妹體貼道:“我其實挺喜歡的。”
說話間,小妹醒了,因爲餓了,嚶嚶嚶地哭。溫秀才起身去抱孩子,大妹出門,牽了母羊出去吃草,回來後手把手教二妹怎麼生火,怎麼淘米,怎麼煮飯。
大妹原來求學於縣城裡的私塾,因爲今後不能再去,溫秀才帶着大妹去打聲招呼。私塾是溫秀才同窗開的,收的主要是城裡的孩子,村裡的人,別說孩子,就是大人,能寫自己名字的都不多見。私塾裡的孩子本來就十幾個,女孩子更是少,好端端失掉大妹這樣的好苗子,李舉人也頗爲捨不得。只是因爲了解溫秀才家的情況,李舉人也不好說什麼,吩咐婆娘炒幾個好菜,再打壺酒來,留溫秀才父女吃飯。
溫秀才和李舉人在客廳說話,大妹去廚房幫助師孃燒火。
要想入孫大娘的繡坊做學徒,首先要懂基本的針黹知識,因爲有一場不算太難的入門考試。溫秀才是村子裡最有學問的,育兒方法也與別人不同,比如其他人家裡,就算生了男孩也不會花重心在教育上,更別說女孩子了,反正養到十幾歲之後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如果對方付的聘禮多,便算是賺了,如果聘禮少了,便連養育了十幾年的成本也撈不回來,當然更捨不得花錢替“別人家的人”鋪路。
溫秀才卻不一樣,他把兩個女兒當兒子來養,並心心念念要培養個進士出來替自己長臉。彼時的科舉不分男女,女子參加考試的不在少數,有些甚至進入朝堂做官。
因此,溫秀才娘子在世的時候,大妹雖然跟着學過針黹,但並沒有當做女子的頭等大事來重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到目前也只會繡些海棠花、紫葡萄之類的小東西,針法上的瑕疵比比皆是。
溫秀才找了隔壁的易嬸子幫忙,教授大妹基本的針法知識,又走兩裡地到孫大娘的繡坊裡,替大妹報了名,預備一個月之後參加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