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瞧他嘴巴鼓鼓的模樣,好笑不已,又給他夾了一筷子魚肉,細心的踢掉魚刺,“快吃你的飯,別忘了我跟你說的,吃飯的時候不許一心二用。”她也擔心他們吃魚會卡着,那可不是鬧着玩的,特別是木朗,真怕他不小心之下,把魚刺吞進去。
所以她一頓飯,除了不得不被赫連晟強大的氣場影響到之外,還得時刻注意着木朗的一舉一動。
木朗見大姐發話了,很聽話的低頭吃飯。
木香又瞪了眼彩雲,“你也是,你就話多!”
彩雲面色不變,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不過也不再吭聲了,低下頭吃着碗裡的飯。
木香自是很滿意他倆的表現,也低下頭專心吃飯,可眼前忽然多了一雙筷子,碗裡也多了幾塊魚肉。接着,赫連晟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你也少說幾句!”
他的聲音很平穩,穩的像沒有高低起伏,可聽在木香耳朵裡,咋就那麼彆扭呢?
她猛的擡頭,狠狠瞪了赫連晟一眼。
給她夾菜就夾菜吧,感動的心思還沒上來呢,他幹啥又當着弟弟妹妹的面,損她的面子,瞧瞧彩雲憋了滿臉的笑,木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赫連晟對她的憤怒視而不見,幽深的黑眸極爲難得染上一絲笑意,雖然很淡,但總算使得他整個人多了些溫度,不再是冷冰冰的石頭。
木香悶悶的低下頭繼續吃她的飯,赫連晟夾給她的幾塊魚肉,就擺在碗裡,咋看咋彆扭,爲了不讓自己彆扭,她一發狠,統統撈進嘴裡,把魚刺都忘了。
她忘了,有人沒忘。
“當心魚刺,卡着了,我可不會救你,”赫連晟微微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看着木香孩子氣的舉動,心裡同時也升起一比絲久違的溫暖。
木香風中凌亂了,這傢伙今天的話咋這樣多呢,頭兩次風他的時候,不是挺會裝深沉的嗎?現在又怎樣,還學會開玩笑啦?
木香是個直性子,所以心裡咋想,她便咋問,“你沒事吧?是不是在水裡泡久了,腦子不靈光了,要不下午別下塘裡了,在家歇歇,剩下的活,我找王喜哥幫我幹,唉……早叫你別逞能,現在知道錯了吧,瞧瞧,連玩笑都會開了,肯定燒糊塗了!”
赫連晟的笑容僵在臉上,連一口白牙都沒來得及收回去,愣愣的瞪着木香俏美的臉蛋,那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可嘴裡吐出來的話,真能把人氣的吐血。
可氣歸氣,在看到木香臉上燦爛又得意的笑容之後,僵硬的臉頰,也慢慢融化開來。
木香的確在得意,扒飯扒的也特別香。可在觸及赫連晟那抹似是而非的笑容之後,差點沒把她噎着。要是她沒看錯,那人臉上的笑,像是帶了點寵溺,真的是寵溺啊?
其實這一個眼神,連赫連晟自己都沒注意到,看在別人眼裡,是個什麼意思。
若是此時他不是在木家的小院子,身邊坐的不是木香,木朗跟彩雲,他絕不會任由自己坦蕩蕩,毫無掩飾的表露自己。
木香如坐鍼氈,嘴裡的涼拌芫荽,也失了味道,真正的食不知味。
黑寶蹲在堂屋門口,吃的正香呢,忽然聞到不熟悉的氣息,警惕的站起身,衝着偷站在院門口,正往裡看的小腦袋狂吼。
李元寶其實早就來了,在院牆外磨蹭了好一會,才慢吞吞的,一點一點挪到木家大門外。
離的近,他自然是能聽見堂屋裡的說話聲,以及飄出來的魚肉香,把他饞的啊,一連抹了好幾遍口水。
畢竟還是個不大的小娃,也才六歲,比木朗還小,大人們的恩怨,他不是很懂,只曉得他娘不讓他過來這邊。也聽他娘說,木香有多壞,多麼會算計。
陳美娥以前還叮囑他,千萬不要靠木香他們太近,說明的好像木香他們姐弟三個是毒藥一樣。
李元寶顯然是沒料到,黑寶會突然衝他汪汪叫。
一時間也不敢跑,嚇的站在大門那,也不敢動,因爲老人們說,狗喜歡攆人,遇上狗,千萬跑不得。
況且他現在嚇的腿都軟了,就是想跑也跑不動。
木香聽見動靜,頭一個跑出看,彩雲只瞥了一眼,收回了視線,面無表情的繼續吃她的飯。木朗端着碗,湊到堂屋門邊,伸頭往外看。而赫連晟卻是動也沒動,甚至還跟彩雲聊上天了。
赫連晟問:“你幾歲了?”
彩雲答:“十一,過年就十二了。”
赫連晟斜瞄她一眼,“沒看出來!”
彩雲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很不服氣的頂回去,“我是女娃,又不是男娃,要那麼高的個子幹啥?也不用長那麼壯實,我纔不要像大丫呢,壯的像頭牛,一點都不好看。”
赫連晟還是冷冷的臉,冷冷的語氣,“你這是矮,不是沒長大!”
彩雲氣的一口飯噎在嗓子眼,差點沒把她噎死。這人嘴巴也太毒了吧,居然說她個子矮。就算那是事實好了,她沒大姐長的快,可也不至於矮吧?先前還覺着他是個挺不錯的人,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也真是氣着了,彩雲忽然也學着他的口氣,冷冰冰的回擊道:“你也沒王喜哥長的好看,連吳青大哥都比你長的好看,嗯,就是沒他好看。”
這話說的她自己心裡都沒底,睜眼說瞎話的事,她還是頭一次幹。赫連晟的俊美,分明能把王喜甩出好幾條街,連個邊都沾不到。可偏偏被她說成了比不過,這瞎話說的,不是一般的瞎啊!
其實她也就是隨口瞎編的,也不是真心的。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赫連晟的一張俊臉黑如鍋底,那個王喜,他聽到過好幾回了。
起初不屑,無所謂,到此刻彩雲竟然說他比不上王喜,他心裡的憤怒之火,蹭蹭的往上竄,勢不可擋。
木香是沒聽見屋裡的爭執,她出了堂屋,看見扒在門邊站着的小娃,臉上盡是意外的表情,“元寶,你咋來了,咋不回家吃飯呀?”
李元寶雙手抱門,聽見她的問話,沮喪着小臉低下頭,小手無意識的摳着木門板,默不作聲。
雖說木香對元寶沒感情,加上又多了蘇秀跟陳美娥在中間杵着。她對李元寶就是想喜歡,也喜歡不起來。
李元寶從小跟着陳美娥,也沒學到多少好的,可畢竟是小娃,本性在那擱着,就像劉二蛋,黃有慶。別看他們平時調皮頑劣,可骨子裡也不壞。
木香正想走過去問問他有啥事,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被木朗抓住了手臂。
“大姐,別過去,他沒安好心,”木朗面帶怒色的盯着李元寶,顯然是不喜歡他的。不光是不喜歡,更是厭惡的。
李元寶也不傻,相反的,他還很聰明,知道利用自己的優勢,那就是眼淚,他娘最吃這一套。所以一聽木朗針對他,還兇巴巴的罵他,眼眶裡瞬間便蓄滿了淚水,快的不可思議,並且委屈扒拉的嘟囔道:“我……我餓了,家裡沒飯……”
他說的異常可憐,簡直跟街上要飯的乞丐差不多了。
木香臉色微微變化着,她這個人,論起毒舌來,誰也毒不過她。更是不會吃虧的主,誰想叫她吃虧吃癟,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李元寶的這個小把戲,能瞞過她的眼睛嗎?
可清楚歸清楚,她卻狠不下心,把人趕出去,要是換成蘇秀站在那,那她肯定能下得了口。
想到這,木香衝李元寶招招手,“那就進來吃一些吧,吃完了再回去。”
木朗不高興了,晃着木香的手臂,撅着嘴,很不滿的瞪着木香,那小眼神也委屈極了。
“沒事啦,就是叫他吃個飯而已,等吃完了就叫他走,好不好?”木香揉着他的頭,軟聲的安慰。
木朗見說不動她,只得氣呼呼的轉身進堂屋去了。
進了堂屋,一屁股坐下,小臉還是板的嚴肅,嘴巴撅的老高。
彩雲跟赫連晟雖然在鬥嘴,可院子裡的說話聲,他們還是聽見的。
赫連晟這會已經吃完了飯,手邊還多了杯茶,如果細看,他用的那個茶杯,分明是木香的那個。
木香他們家的杯子,都是有記號的,木朗跟彩雲也有各自的杯子,不光是杯子,所有的個人物品,他們家都是一式三份。突然多出來一個赫連晟,自然是沒有物品用的,就連早上洗臉的巾帕,用的也是木香的。
關於這一點,木香其實很困惑,也不知吳青那小子,是真忘記了,還是故意拖着不送來。依着赫連晟的身份,不至於連這些東西都弄不來吧?
赫連晟悠然自得的喝着茶,視線在木朗跟彩雲身上掠過,最後定在剛進的木香跟李元寶身上。
若是吳青在這,只怕下巴都得驚掉了。
他家的主子,啥時候管過別人的閒事,就連皇帝下的命令,主子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府裡的大小瑣事,主子也是不聞不問,都交給總管打理。只除了戰場,殺敵,保衛家國,還真沒什麼事,能吸引主子注意力的。
此時此刻,他能坐在木家簡陋的堂屋裡,饒有興趣的看着面前的小姐弟三個,一點厭煩之色都沒有,能不叫人咋舌嗎?
木朗剛坐下沒多久,木香就拉着李元寶進來了,“你先坐着吧,我去給廚房給你拿個碗。”說完,她便去廚房了,留下李元寶一個人,對着左右兩邊,以及正上方的那個氣場強大的男人。
這樣大的場面,他緊張了,兩隻小手無措的擰着,有些坐立不安。木朗跟彩雲的敵視還好,主要是對面這個人,咋感覺就是很可怕呢,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刀子似的,扎的他很不舒服。
到女了這個時候,李元寶後悔了,情願不來吃這頓飯,也不要面對上這個人。不過,這個人是誰呢?他以前咋沒見過?
木香很快便將碗筷拿來了,還給他盛了碗米飯,舀了一勺子魚肉跟豆芽菜。
砂鍋裡的菜,剩的不多了,也是他們幾個吃剩下的,有些涼了,不過底下的也還是熱的。木香同樣叮囑李元寶,吃的時候,注意着別卡到刺了,要是不小心卡着了,陳美娥那個婆娘非來撕了她不可。
木朗看着大姐對李元寶那樣好,嫉妒壞了,“他自己會吃,卡不着!”
彩雲也擱下碗,抹了下嘴巴,附和弟弟的話,“就是,木朗說的對,大姐,你不用多管他,讓他自個兒吃吧,咱們還有好些活沒幹呢,給他留些菜,盤子都收了,我得去洗碗了。”
她站起來,卷着袖子,收碗,收盤子。
木香白了他倆一眼,語氣平淡的說:“不就是吃個飯嗎?咱家又不缺那點糧食,不管大人之間咋爭咋吵,孩子是無辜的,這話你們倆都給我記着,他們不好是他們的,只要元寶沒做啥對不起咱們的事,就別總拿他當眼中釘去看,他沒錯。”
赫連晟始終坐着沒動,完全就是個大爺的模樣,臉上噙着若有似無的笑。但在聽到她這番話時,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慢慢的,所有的情緒,最終化做一抹輕柔的笑,的確很輕,不過是一個弧度。
可沒人知道,這一個異樣的弧度,卻比六月飛雪還難得一見。
若是吳青跟唐墨在這,眼珠子都得驚掉了。自從十年前,赫連夫人意外去世,從那個時候起,赫連晟的臉上,除了冷漠冰寒,便再無一點多餘的表情。這個人就好像,突然之間,掉進了無底冰洞,從裡到外,都被千年寒冰凍住了,再沒有一絲溫暖。
木香的一席話,不光讓赫連晟動容。連木朗跟彩雲都微微變色。他們知道大姐說的不錯,他們之所以討厭李元寶,最主要的還是因爲陳美娥那個女人。
雖說李元寶的性子也被慣壞了不少,但也不至於到了十惡不赦的地步。
彩雲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也不收碗,直接去井邊繼續收拾那些魚。
她走了,木朗低着頭,雖然也沒吭聲,可那表情擱那擺着,一看就知道是心情不好。
木香跑出去的時候,碗裡還剩點飯。因爲苦過,餓過,家裡的柴米油鹽,又是她一手置買來的,她比任何都要愛惜糧食。哪怕這碗裡的飯涼了,她也不想浪費,得吃下肚子才行。
“別吃了,飯涼了,鍋裡不是還有嗎?”
她正準備吃飯呢,赫連晟的聲音冷不防的冒了出來。沒頭腦的,又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咋聽咋怪。
木香看他一眼,不緊不慢的繼續吃她的飯,嘟囔道:“涼了也是糧食,我可不喜歡浪費糧食!”
赫連晟無語了,浪費糧食比會身體重要嗎?
李元寶吃的挺快,很快的,一碗白米飯半碗魚肉都下了肚了,他咬着筷子,可憐巴巴的瞅着木香,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沒吃飽。
赫連晟眸光忽然掃向他,“你自己不會盛飯嗎?”
“哦,會,”李元寶自然是會盛飯的,可他不敢哪。自打分家之後,他就沒到這邊來過,可他知道木香這個大姐脾氣變了,上回看她跟娘吵架,還打架,兇起來的模樣,別提多嚇人了。所以,在沒摸準人家脾氣之前,他是不敢亂動的。
木香有點不滿赫連晟的語氣,他好像也是客吧,咋說起話來,像主人似的。
在李元寶站起來,重新盛了一碗飯之後,木香也擱下碗,想着屋後水塘還沒弄好,便跟赫連晟商量起來。
李元寶的眼珠子在兩人向上轉了轉,很快就聽明白他們說的是啥了,好奇的問道:“後面的水塘有魚啊?那我下午也跟你們去抓魚成不?”
赫連晟瞄了眼他的小身板,有點嫌棄的意思,“你去了也不頂大用,萬一掉塘裡,還得我費勁去撈,麻煩!”
李元寶不服氣了,鼓着腮幫子,反駁他,“你別看不起人,我勁可大着呢,不信我去幹給你看,我還鳧水呢,掉下去也不要你撈。”
李元寶雖然不比木朗年紀大,可那小脾氣也卻比木朗大多了,說話的時候,眉梢挑着,一副桀驁不馴,傲慢不可一世的模樣,哪還有剛纔扒在大門口,那副可憐巴巴的樣。
木香暗暗心驚,這臭小子,也太會裝了。不過也不奇怪,有那樣一個姐姐,能不跟着學會僞裝嗎?
李元寶似乎真的是來了勁頭,足足吃了兩大碗飯,嘴巴一抹,便跑回家去了。說是跟他娘講一聲,馬上就回過來跟他們一起下水逮魚。
木朗悶悶不快的主動收拾了碗筷,收去了廚房,搶着把碗洗了,大鍋也刷乾淨了。
因爲多了李元寶吃飯,中午剩的菜也不多了,晚上吃肯定是不夠的。
赫連晟喝完了茶,十分自然的跑去井邊打水,先是把水缸裝滿,接着把彩雲身邊的水桶也裝的滿滿的。
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樣,木香平常打水,接連打兩桶上來,拎的胳膊都有些疼了。
可看看人家赫連晟,愣是一口氣提了十幾桶,連氣都不帶喘的,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女人再練習也練不到那個程度。
李元寶氣喘吁吁的跑回家,一進院子,陳美娥跟蘇秀還坐在廚房吃飯呢,他等不得跟他倆打招呼,便急急的跑到裡屋,想換一雙舊些的鞋子,好跟他們去幹活。
李元寶跑着回家,這一幕看在陳美娥眼裡,無疑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要知道這小子,懶的很,這麼大了,能偷懶的時候,他肯定要偷個夠。哪怕是走路,走不了幾步,都想鬧着陳美娥揹他。這樣的懶娃,能看他急吼吼的跑回家,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能是什麼?
“元寶,你這是幹啥呢?是不是在那邊沒吃飽啊?娘給你做了蒸蛋,還在鍋裡溫着呢!”陳美娥捧着碗,站在廚房門口問他。
蘇秀坐在小板凳上沒動,聽見陳美娥的話,直皺鼻子。她娘偏心偏的都沒邊了,中午那蒸蛋,硬是捂在鍋裡,也不肯給吃了。
“我吃過了,在她家吃了兩碗白米飯,還有好多魚肉呢,飽的都打嗝,纔不要吃你做的飯了,”李元寶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跟木香大姐做的飯菜比起來,他娘做的,都不是一般的難吃。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其實菜做的難吃,也不能全怪陳美娥,當然了不可否認的,她的廚藝肯定是比不了木香。但油鹽那麼貴,誰家燒菜捨得放那麼,沒油沒鹽,又缺調料的,燒出來的菜能好吃纔怪。
陳美娥聽兒子報怨不吃她做的菜,氣的不打一處來,“不吃拉倒,有本事你以後天天都到她家去吃,看她會管你飯不?秀兒,把鍋裡的蒸蛋端出來,他不吃,咱吃!”
蘇秀咬着手裡死麪饃饃沒動,這饃饃熱了好幾天了,前些日子老下雨,家裡存的麪粉受潮了,捂了幾天,那面就有點變味了,陳氏懶得發麪做包子,便揣了麪糰,直接擱在鍋沿邊炕着,就成了死麪饃饃。
本來蘇秀吃着粘不拉嘰的饃饃也沒啥感覺,可是一聽到李元寶說起隔壁吃的是魚,她便覺得食不知味了。憑啥木香那個臭丫頭吃魚,她要在這裡啃這個難吃的死麪饅頭。
蘇秀越想越不是滋味,但也沒想過跟李元寶學去他家蹭飯,只是這饃饃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把碗一擱,有些賭氣的道:“我不吃了。”
陳美娥正舀着雞蛋羹吃,一聽她埋怨的語氣,頓時也不高興了,正欲訓她幾句的,就見着李元寶一臉興奮的跑出來,袖子還卷着,看起來像是要去幹啥活似的/
“元寶,你這是要幹啥去啊?那舊鞋都破了,你咋又掏出來穿了?”陳美娥盯着他腳上的鞋子,大腳趾都露出來了,她想補補再給李元寶穿的,可李元寶死活都不肯再要。
李元寶停下腳步,不耐煩的給她解釋,“我要去逮魚,木香大姐家今兒起魚塘,我去瞧瞧。”他沒敢說自己是去幫忙的,要是說了,他娘非得跳腳不可。
可即使這樣,陳美娥還是大大的驚愕了,不光她驚愕,蘇秀也是同樣的表情。
陳美娥追過來,抓着李元寶的袖子,追問道:“她家起啥魚塘,她家根本沒有魚塘啊?”
李元寶指着屋後的方向,對她道:“就是屋後那個小水塘啊,瞧着不大的水塘,魚還真不少呢,他們家水井邊上擺了多好魚,他們說下午還去,肯定還能逮好多魚。”
陳美娥愣住了,但是抓着李元寶的手卻沒鬆,想起屋後那個水塘……
蘇秀跟想的卻不一樣,“元寶,她要起魚塘,找誰給她起的,是不是王喜跟林長栓?還是請了別人?可是我上午的時候,還瞧見王喜在村裡幫人起魚塘,難不成是她自己去起的?”
這個想法在蘇秀腦中一閃而過,隨後她又猛搖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都什麼季節了,這個時候下水逮魚,她絕對是想死呢!同爲女娃,她自然知道這身體有多重要,受了寒,來月事的時候,肯定疼的要命。
李元寶也沒多想,實話跟她們說了,木香家多了個男人的事,而且是沒見過的男人,更不是上回幫她家蓋房子的那個,不過李元寶強調了,那人長的好看。一個人,只用了一個上午,打起了水壩,還起了半個魚塘,幹活抵得上三個王喜了。陳美娥驚呆了,“她家咋又來了個男的?總不會又是親戚吧?不會,我沒你爹說過,木家還有這個那個的親戚,他們多少年都不走動了,肯定不是親戚。”捕捉到‘陌生男人’,這個敏感的詞,陳美娥那個激動啊,興奮的都快抓狂了。
蘇秀也納悶了,自打上回她沒把木香整死,又讓她重新活過來之後,木香就完全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說不上幾句話就會臉紅的弱女娃。
不光性子變了,連勾引男人的本事也長了不少,身邊的男人一個接一個,個個都很出色。這一系列的變化,讓蘇秀越想越腦火,恨不得再把木香的那張臉毀掉,把她這個人也毀掉。
不過,只要趙修文的心還在她身上,還會跟她成親,那木香的威脅對她來說,就小了很多,倒也不至於非得把她整死。
蘇秀咬着脣想了會,忽然抓着陳美娥的袖子,急着說道:“娘,屋後那個水塘也有咱家的份,憑啥得了魚都給她一家了,世上沒這個道理吧?”
陳美娥一拍大腿,回過味來,“是這個理沒錯,那個死丫頭真是精啊,偷偷摸摸去起水塘,擺明了就是想獨吞,臭丫頭,老孃不發威,她還真敢期到我頭上了,”罵着罵着,她又想起李大山那個死鬼,今兒一早去鎮上賣貨了,到現在也沒回來,“李大山,你個孬貨,還不回來,走,咱們先過去,別叫她們把魚塘都起完了,先要回來再說。”
蘇秀點頭,“嗯,是得要回來,等要回來咱們自己去弄,肯定能得好多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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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寶原本還興致高昂呢,可現在一點高興勁都沒了,心裡悶悶的,說不出啥感覺。
陳美娥慌的連廚房都顧不得收拾,拖着蘇秀跟李元寶就往木香家去了。
赫連晟已經準備好了再下水塘,原本是想再穿上午換下的髒衣賞,省得再洗一次。剛要撿起來換的時候,被木香一把奪過去了。這麼溼噠噠的衣服,咋還能穿得上身,大不了就是多洗幾件衣服,只要他衣服夠多就行了,要不然她家還沒真他穿的衣服。
“別穿了,不就是多洗一件衣服,這麼髒,虧你還真敢往身上穿!”
赫連晟眸光閃閃,“嗯,以後我的衣服,你一併包了吧!”
“啥?”正準備轉身要走的木香,被他這話雷的愣住了,不可思議的回頭瞪他,“我暫時還不想幹洗衣婦的活,你家要是缺人洗衣服的話,可以去招啊,重賞之下,必有洗衣婦。”
赫連晟定定的看着她,“我家不缺洗衣婦。”後面還有一句潛臺詞,還沒到說的時候。
木香皺了下小巧的鼻子,眼角斜瞄他。正要調頭就走,不再理他時。
就見着陳美娥風風火火的衝進院子,身後還跟着蘇秀跟李元寶。
她一進來,劈頭蓋臉,指着木香就罵了起來。
“木香,你可太陰了,偷偷摸摸的跑去起魚塘,那魚塘是你一家的嗎?你憑啥一個人說起就起了,也不支會我們一聲,好啊,我看你就是心眼太黑,想一個人獨吞那些魚,你是想讓我們一家子都餓呢?我說你這丫頭也心忒毒了,你也不怕遭報應!”
陳美娥這一通亂罵,真真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木香留着。她進來的匆忙,壓根沒注意到同樣站在廊檐下的赫連晟。
她沒在意到,可蘇秀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男人簡直能甩趙修文幾百條街,連個鬼影都看不見的。
不光身形健壯,更重要的是,他長的太俊美了,臉部輪廓如刀削斧刻般精緻,一雙黑眸似乎蘊藏着無窮的冷意,卻在這冷意之中,不乏尊貴如王的氣度,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小小的表情,也都是要命的吸引人。
這個男人就是天生的發光體,看的蘇秀一陣心慌意亂,小心肝撲騰撲騰的跳個不停,都快收不住了。
木香被陳美娥的話氣的不輕,氣極了,反倒覺得好笑。手上還抱着赫連晟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放掉,乾脆抱在懷裡,雙手抱臂,好整以暇的迎上陳美娥的怒火,不是在那麼一句話嗎——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
瞧瞧,咱老古人說的多好,多智慧。
陳美娥見她不說話,正要再罵的,蘇秀趕緊拉住她,紅着臉,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那個男人。陳美娥猛然回過神來,定睛往赫連奄身上一瞧,這下可不得了了。
她顫顫巍巍的伸着手,指着赫連晟,結結巴巴的質問道:“他……他是誰啊?你家咋又出來個男人?天哪,這……這……”
赫連晟俊臉黑了,被這個瘋女人說的話氣的,什麼叫又多出來一個?他應該是唯一的,豈會是那個多出來的?
木香面色不變,她早習慣了這兩個女人一唱一和,大驚小怪的模樣,這會聲音也輕輕淡淡的道:“我家多出來的人,關你屁事,你要是眼饞水塘裡的魚,好啊,剩下的一半就給你,你自己去撈吧,不過你撈完了,得把水塘給我整好,不然你一條魚也別想弄好,別說我沒提醒你,聽見沒有?”
蘇秀扶着她娘,眨巴了幾下眼睛,一瞬間又變成嬌弱的白蓮花,眼睛裡甚至還擠出一層水霧來,那水霧越聚越多,眼看着就有掉下來的架勢。
她吸了吸鼻子,紅着眼對木香控訴道:“木香,你咋能這樣跟我娘說話,她雖然是你後孃,可好歹也是你長輩,當着外人的面,你別這樣說好嗎?我家不比你家的條件,我娘不過是想給家裡改善下火食,不是故意要跟你爭搶,你別跟她計較好嗎?”
木香汗顏,蘇小姐今天這戲唱的,好像有點過啊!
以前,當着趙修文的面,她也裝可憐來着,但是也沒有今天裝的這麼徹底,還擠出小眼淚來了,這表情換的,比人家變臉大師功夫還厲害。
說實話,蘇秀長的不賴,還挺水靈的,也不像那些天天跟田地打交道的女娃,曬的黑,皮膚也粗糙。如果再裝演起小可憐來,絕對能勾起男人的保護欲。那些所謂的大男人,不都是喜歡這樣的嬌弱小花嗎?
想到此處,木香轉眼瞄了眼赫連晟,卻發現這廝已經扭頭進屋了,壓根沒跟他們閒扯。
木香不知道的是,赫連晟轉身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些怪,幾分趣味,幾分紓解,幾分篤定,還有幾分得意。誰也不曉得,他在得意個啥。
蘇秀委屈的梨花帶雨,邊抽着鼻子,還邊朝赫連晟看去,她不傻,赫連晟那樣的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樣的氣質,趙修文練八輩子也練不來。
李元寶有些窘,他拉扯着陳美娥的袖子,“娘,別吵了,咱回家吧!”
“兒子,你別管,站到一邊去,”陳美娥這會正在氣頭上,都沒罵完呢,她哪裡肯走。看見木香家院子裡擺這麼些魚,她眼紅啊,又聽他們說還有半塘魚沒起來,豈不是都要便宜木香他們了嗎?這等吃虧的事,她——陳美娥一輩子可都沒幹過。
但是看在木香答應那麼痛快的份上,她可以不計較,“那魚我是肯定要的,水塘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便宜自然不給你佔了!”
蘇秀心急的像小貓在撓癢癢,木香還沒給她想要的答案呢,她現在對這個男人的興趣,遠比那一塘的魚,要來的多。蘇秀拐了下陳美娥,小聲的在她耳邊,提醒她,“娘,那個男的……”
陳美娥眼睛猛的一睜,是哦,剛纔她好像也看見一個男的站在那,光顧着水塘的事,都忘了問她了。
“那個,木香啊,你家咋又住了個男的?你別怪我囉嗦,你一個女娃,家裡又沒別的大人,可不能什麼人都往家裡領,萬一人家起了壞心思,你這一輩子可就完了,要是叫你爹知道了,還不得氣瘋了,不過……那人是誰啊?我瞧着,他穿的挺好的啊!”
陳美娥本就是個八卦的人,回過味來,她也記起來,那個男人,長的似乎挺不錯的,身上衣服的料子,更是她從沒見過的,就算是鎮上有錢的老闆們也穿過那樣的布料。加之,長的又好,陳美娥能不打聽嗎?這八卦的心思一起來,連先前的憤怒都給忘了。
蘇秀也猛點頭,“他好像不是咱們這兒的人,看着不像做生意的,該不會是當官的吧?”
彩雲早聽不下去了,語氣很衝的道:“你管他是啥人,赫連大哥是來我家投宿的,他是唐大哥的朋友,你們管的也太多了!”
蘇秀眼睛一亮。唐墨的朋友,非富即貴,這下,她更肯定了這人的來歷,絕對的不簡單。
彩雲的一席話,讓木香心情更好了。就是要這樣,人家罵你一句,就得還他十句就,她長嘴巴,你也長嘴巴,憑啥要給她罵。
木香接着彩雲的話,冷聲道:“聽見我妹說了嗎?你們管的太寬了,要不要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給你們看看?哼,要起魚塘就趕快去,不過我可告訴你們,那水塘明年就是我的了,我會去跟村長說的,以後你們別想打那塘的主意,我投下的種子,我花的錢,可就沒你們的份了。”
靠在屋裡閉目養神的赫連晟,嘴角狠狠抽了下。祖宗十八代,她還真敢說。
蘇秀臉色慘白,微低着頭,好像是很怕木香似的說道:“我……我就是隨便問問,木香你別生氣,你要是不高興,我不問就是了。”
說着說着,她猛然想起彩雲喚那個人赫連大哥,“彩雲,你說他姓赫連?”
彩雲哼了聲,沒搭理她。不回答,就表示默認了。
蘇秀一臉震驚的又低下頭。跟趙修文在一起的時候,她記得趙修文曾經說過,他們赫連這個姓,在南晉國只有一脈。也就是說,只要有姓赫連的,那就一定是這個家族。
當朝的赫連大將軍,如今新封的襄王,就是赫連家族這一輩中最優秀的男子,也是赫連家的長房長孫,他是赫連家的驕傲,也是赫連家如今的頂樑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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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淡定,淡定,像本章的章節名說的,孩子無罪,不管大人如何壞,孩子即使討厭,可罪不至死。
誰都需要長大,需要長成,沒長好,咱把他掰扶正了就是,對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