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榮蹲在破木板牀上,罵了很久,也反抗了很久,可是那幾個牢頭,就是不理踩他。
四周靜了下來,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
在府裡憋了幾日,他正嫌悶的慌,沒想到,三子先告訴他,那個蘇海棠偷偷的找了過來。
如此風騷的女人送上門,讓蔣榮想起了那天他們在畫舫的情景,怎能不心動,怎能不身動?
其實蘇秀也是想試探他,那天之後,她以爲蔣榮一定還會來找他,可是等了幾天,就是不見蔣榮出現在,她心裡那個急啊!
護國公府一打聽就知道在哪裡,所以她悄悄跑過來,想見蔣榮一面。
藉口她都想好了,就說是還他東西。
那天她從蔣榮身上,拐來的東西,可不止兩樣,還有一件蔣榮貼身的綢褲。那日,她藉口綢褲髒了,要扔到水裡,可是私下裡,她將綢褲悄悄的藏了起來。
不爲別的,只要有朝一日能用上。
事實證明,她這樣做是對的,今日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國公府的下人怪異的眼神看她,之後不情願的通知了三子。
蔣榮也正閒的要命,這兩人一拍即和。蔣榮揣了幾樣好東西,偷偷溜了出去,先是賣了身上的配飾。
蔣振庭在錢財上控制他,但是做爲蔣家唯一繼承人,將榮身邊的好東西,那是不會少的。
沒銀子了,拿出來賣上幾樣,也夠他揮霍幾日。
拿了銀子,他便帶着蘇海棠,上了畫舫。
還是上次的房間,卻不是上次的玩法。
要說蘇海棠這個女人,真是會哄男人開心,變着花樣的讓他盡興,讓他享受,一些新奇的點子,連他都沒見過。
要不是知道她是良家婦女,他真的會以爲她是青樓出身。
哪知道,兩人插着房門,衣脫脫的丁點不剩,正玩的起勁呢,門就被人從面撞開了。
緊接着就衝進來的一個男子,什麼也不說,舉起一把斧頭就朝他劈了過來。
匆忙之下,蔣榮連褲子都沒穿,慌亂的躲開。
後來也不知怎地,在爭鬥之間,那把斧子竟到了他手上,然後……然後,斧子就劈在那男子的胸口。
那傢伙鮮血嘴噴泉似的往外噴,弄了他一身。
再然後,京城府尹的人就來了。
啥話也不說,直接拷上他就走。
到現在,他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個衝進來的男子,肯定是那女子的相公。
可是爲啥他會上了畫舫,難道他悄悄跟蹤?
蔣榮想不出原因,急的直拍腦袋。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他現在幻想着舅舅知道此事以後,會是怎樣的暴怒,肯定比下水牢還恐怖。
陰暗潮溼的水牢裡,只有牆上一個巴掌的小口子,可以透氣,但是位置很高,足都快靠近房頂了。
他進來有一會了,眼睛慢慢適應了牢裡的光線,才慢慢看清他的牢房對面,還有幾間牢房,而且還都住着人。
不!準確的說,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
頭髮髒亂的披着,都快將整個身子蓋住。看不見臉,看不清身上那件破爛的衣服顏色。
有個坐在牀上的人,甚至還伸手捧起地上的水喝,偶爾經過的動物死屍,也沒逃過他們的捕食。
“嘔!”蔣榮覺得胃裡翻滾,趴在破木牀邊,一個勁的嘔吐,將剛纔在船上吃的東西,全數吐了出來。
吐完了,他忽然意識到,情況更糟糕。
這牢裡的水不流動,他吐的污穢,也就在他腳邊。
“啊!啊!我不要待在這裡,快放我出去,快我出去,你們這些飯桶,這羣人渣,我是國公的外甥,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不能!”
他瘋了似的奔到鐵門邊,一個勁的猛拍鐵門。
可是,任憑他叫破嗓子,也沒有人理他。
對面牢房裡,一副蒼老的面孔,從陰影下露出來,用沙啞的,像老石磨碾壓過的聲音,陰笑着對他道:“別叫了,到了這裡,牢頭就是大爺,看見那扇門沒有,老厚着呢,你就算叫破了喉嚨,他們在外面也是聽不見的,年輕人,省點力氣吧,看你這細皮嫩肉的,真是可惜,可惜哦!”
他也不說可惜什麼,只用一雙貪婪的眼睛看着蔣榮,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塊鮮美無比的大肥肉。
蔣榮被他的眼神嚇到,往後退了好幾步,“你幹嘛這樣看我,我跟你們可不一樣,你們一輩子只能在這裡,但是很快……很快我舅舅就會來救我了,我舅舅可是護國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是刑部尚書,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不能!”
他一再的強調自己的身份,不是對別人說的,是對他自己說的。
殺死一個人而已,他不信以護國公的身份,都救不了他。
對面那人,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將他那張看不清五官的臉,縮回了陰影內,“但願吧,要是你走不了,也是再好不過,喋喋……”
老頭子發出這樣的聲音,迴盪在牢房裡,聽着十分慎人。
蔣榮剛開始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樣笑,可是很快,他看見對面牢房的一角堆起來的骨頭。
聽說,刑部大牢,有被稱之爲地獄水牢的地方。
那裡關押着十惡不赦的犯人,死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輕的懲罰,所以刑部的人,就想到一種折磨他們的辦法。
將他們囚禁於地獄水牢之中,七天送一次飯,除此之外,再不會管他們的死活。
餓極了的人,便互相蠶食。在極度惡劣的條件下,得病死的,餓死的,渴死的,大有人在。
總之一句話,就是任他們自生自滅,活的比動物還不如,置身於煉獄之中。
那他到底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爲什麼會被關進這裡。
失手殺人,也罪不至此吧!
蔣榮越想越覺着害怕,恨不能自己挖個洞,從這裡爬出去。
而同一時間,蔣振庭正刑部大堂,大發雷霆,只差沒把大堂的房頂給拆了。
“荀達,你還要攔着老夫嗎?不過堂,不審問,不拿人證,就將人下了死牢,你就是這樣做事的嗎?你罔顧法紀,罔顧皇上的信任,老夫再說一遍,你若再敢攔着,老夫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蔣振庭心中的憤怒,是可以理解的。
他急匆匆的趕來,本以爲這位刑部尚書,會乖乖的將人放出來。就算不放,也得對他客客氣氣的,可是現實完全不是這麼回來。
這個一向懦弱的荀達,今日卻突然硬氣了,死活就是不同意,甚至還糾集了刑部的衙役侍衛,守在大堂,根本就是在防他。
蔣振庭覺得窩囊,曾幾何時,這些人見了他,都得畢恭畢敬,半點怠慢也不敢。
可是現在呢?
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想到他蔣振庭有朝一日,也得受這種冷遇。
荀達雖然腰桿挺的筆直,眼神也很堅定,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怕的要命,卻又不得不對蔣振庭擺起公事公辦的樣子。
“還請護國公息怒,蔣公子在京城殺了人,殺的又是朝廷命官,這是很多人都看見的事實,錯不了,至於證人,下官已經派人去請了,今天時辰不夠,明日才能開堂審問,要不您先回去,明日下官定然派人去請您。”
這樣敷衍的話,蔣振庭今天聽的夠多了,當然知道他這是拖延戰術,“你可以明日再審,老夫在這裡撂下話,今天你讓老夫讓那逆子帶回去,明日你何時去提人,老夫都不會說半個不字,老夫上面有皇上,還能誆騙你,偷偷把人送走不成!”
刑部死牢是什麼地方,他太瞭解了。縱然蔣榮有罪,他也不能讓他留下。
留在這裡,誰知道那個女子會不會從中耍手段。
荀達一臉的爲難,“這……這恐怕不成,此事有五皇子監審,您恐怕得去問他才行,朝中的局勢,國公大人比下官清楚,這種時候,下官怎敢擅自作主。”
蔣振庭面色一怔,他以爲這搗鬼之人,是那個女子。
難道他想錯了,唐墨想幹什麼?他爲何要插手,他的目地又是什麼!
荀達看他的表情,知道有戲,又接着勸說道:“皇上的心思,咱們都猜不到,不管是下官,還是國公,都得小心纔是。”
他這麼一說,蔣振庭眼神驟變。
是啊!他怎麼就沒想起來,出了這樣的事,蔣榮直接下了死牢,沒有任何緩衝的餘地,如果不是有上面的示意,這個荀達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斷然不敢這樣做。
可如果真是上面示意的話,其中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難不成……唐皇想逼他……
蔣振庭想到這裡,不敢再往下想了。荀達說的沒錯,他需要去探聽一下皇上的口風,不能這莽撞。
擅闖刑部大牢,形同造反,他萬萬做不得。又或者,看見他怒不可遏的闖進刑部大堂,有人正躲在暗處,偷樂呢!
“既然如此,老夫這就進宮,別讓老夫查到此事是有人蓄意所爲,否則,老夫一個都不會放過,等着瞧!”
撂下這句狠話,蔣振庭跟一陣風似的,拂袖而去。
看着他走到大堂,走過院子,消失在大門口。
荀達像是突然泄了氣,身子一軟。
“大人!”一名隨從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他。
荀達抹了把頭上的汗,感嘆道:“真的是好險,這位國公大人可真是不好對付。”
“你錯了,越是不好對付的人,越是死的快,”從大堂偏門處,走出來一個華服男子,面色依舊蒼白,身形依舊枯槁,腳步依舊虛浮,但那雙眼睛,卻是充滿着智謀與自信。
除了唐焱,恐怕整個南晉也找不出像他一樣,集各種矛盾於一身的人了。
明明是病入膏肓,無時無刻不掙扎在死亡線上,卻偏偏死不了,在消沉幾天之後,又能看見他四處遊蕩。
荀達見他出現,揮走遣散了身邊的人,等到大堂裡只剩他們二人時,荀達親自端了椅子,“殿下坐着說話吧,您不該這個時候出現的,好在這裡都是我的人,否則泄露了出去,對殿下不利。”
唐焱淡笑着坐了下去,“有什麼可避的,誰不知道誰,唐墨會不知道你是誰的人嗎?他那個人,心思可深着呢!”
荀達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邊,“這些年,連臣都錯看了他,皇上的心思也真叫人佩服,難怪當年……”
“當年的事,換了誰都會那麼做,前人的事,咱們也無權置評,五皇子這些年很少回京,你們不瞭解他,也屬正常,蔣榮在水牢,叫人好好招呼他,只要別叫他死了,也別給他用刑,怎麼着都成,”唐焱的語氣平靜極了,彷彿在說着無關緊要的話。
“是,這個臣知曉,已經關到地獄水牢裡去了,死不了,但是會瘋。”
唐焱微微點了頭,“很好,讓他們去掐吧,咱們坐觀其變就行了。”
“啪啪!”
一陣清脆的掌聲,從大堂外面傳來。
唐焱聞聲擡頭,只見一道紫羅蘭的身影,從陽光下走出,腳踩着細碎的光點,身披金色光諜,朝他走來。
她穿紫羅蘭的顏色,真是好看。
這是唐焱浮現在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等到那抹紫色完全走進來時。金色光芒不見了,餘下的便是她掛在嘴角的嘲諷笑意。
唐焱眼中光芒也如潮水般,隨之退去。
他想起古人說的,這世上,越是美的東西,越是有着致使的威脅。
眼前這個女人就是,他是深受其害啊!
“說的好,還是我家相公聰明,他跟我說,這背後搗鬼的人是你,我還不信呢,沒想到,真的是你,不過我實在是很好奇,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觀注蔣榮的?”木香走到他身邊,趴在他身邊的茶几上,伸長脖子,盯住他不放。
唐焱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不得已,轉開臉去,不再看她,“赫連的確是比你聰明,你頂多也就算個跳樑小醜。”
不知怎麼了,他今天特想糗她,想看她氣的跳腳的樣子,唐焱餘光又瞄向她的肚子。
都這麼大了,不知道她的孩子以後長大了,會是個什麼樣子,一定跟她一樣調皮搗蛋,惹禍精。
唐焱陷入了遐想之中,連木香說了什麼,都沒聽到。
“哎,回魂啦,你中邪啦?”木香說了一堆反擊的話,可是看這傢伙半點反應都沒有,納悶不已,這人也有神遊的時候,簡直是千古奇蹟。
唐焱眨了眨眼睛,然後擡眼,“一直都有中邪,否則怎能跟你鬥到現在。”
木香笑了,“喲,你今天很不一樣啊,莫不是你父皇,只知道操心唐墨的婚事,對你不聞不問,所以你傷心啦?不應該啊,聽說那個宋雨竹可是天天往你府上跑,什麼時候娶人家過門哪?別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再初辦哦!”
唐焱氣的漲紅了臉,“你別胡說,父皇自有決斷,五弟是未來的儲君,他的婚事,父皇當然要操心!”
一聽到宋雨竹的名字,唐焱煩躁的要命。
那個女人,一大清早就會帶着大大小小的罐子,猛敲他的府門。
然後就一個勁的讓他喝各種各樣的草藥,不喝都不行。
他的身子早壞了,喝什麼都無濟於事。
宋雨竹卻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方子,還有什麼千年人蔘。
他喝了這麼多年的藥,又怎會不知道千年人蔘是什麼味道,她送來的,連百年都不夠,又怎會是千年人蔘。
不止如此,她還總攬了皇子府的一切事務。誰不讓她管,她就跟誰急。
可憐他的府邸,因爲木香這個死女人的一句話,被翻了個底朝天。還沒修繕好呢,宋雨竹又來了。
她的品味,實在叫人不敢恭維,只差沒將他的府邸弄成青樓了。
所有的佈景都俗氣的要命,府裡種的綠竹,還有那片生長了十幾年的梅林,都被她毀了,種上了牡丹。還有成片的菊花,現在還沒開,要等到秋天,纔會開。
因爲宋雨竹說,成片的菊花開的時候,畫面很美,她種的是金色的菊花,到時候,四皇子府一片金光啊!
天哪!殺了他吧,菊花跟牡丹,土的要命,俗氣的要命。
也不想想,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那種花。
木香瞄了眼警惕瞪着她的荀達,隨後順勢坐了下去,拿起桌上的一個茶壺把玩着,“那個老傢伙,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肯定得抓緊時間把唐墨安頓好,你做的這件事,正中了他的下懷,唉,看來我家相公現在進宮,有點多餘呢!”
唐焱萬分的頭疼,示意荀達離開,“這件事你也有份,別以爲我不知道,聽說死的那個人,你曾經還中意過他,現在他死了,你就不傷心嗎?”
當他傻呢,就算這事不是她主謀,也跟她脫離不了關係。他也是故意提起舊情人一事,爲了……爲了什麼呢?
“我傷心什麼?八百年前的事,還提他做什麼,再說了,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他自己的選擇,與旁人無關,”木香看的很開。
如果趙修文不是跟蘇秀牽扯不清,如果他不是想追逐名利,又怎會在看不清前路的情況下,冒然來到京城。
蘇秀那個女人本性如此,他早該看清,走到這一步是遲早的事。
唐焱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你倒是夠絕情!”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絕情,難不成還去悼念他嗎?切,我八百年前跟他就沒關係了,有什麼可傷心的,說正經的,帶我去看看蔣榮吧!”這纔是她來刑部的目地。
“你想看?怕是不妥吧,”唐焱挑眉,沒有血色的脣瓣,揚起一個魅惑人的弧度,尋常的女子見了他這個樣子,肯定恨不能撲上去咬一口。病美男,讓人見了就想蹂躪啊!
木香收起無邊的遐想,“看一眼而已,我又不會救他,你擔心個什麼,我不是自己想看,我可沒興趣欣賞他在牢裡的樣子,我帶了個朋友,就讓他進去瞧瞧,很快就出來了。”
難得遇上她求着自己,唐焱怎肯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他面露難色,“這個恐怕不成,他下的是死牢,非死不能見。”
木香冷了臉,“你覺得我是在跟你商量嗎?”
她一甩頭,再不看他,直奔大堂外面去了。自以爲是的人,她何時說了,要徵詢他的意見?
唐焱臉黑的徹底。這就不耐煩了?多說幾句都不行。
荀達就在外面站着,看見木香出來,他轉身想溜。
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站住,前面帶路,我要去看蔣榮。”
“這……這怕是不妥,水牢陰暗潮溼,王妃身子不便,還是不要去的好,”荀達聽到她的口氣,就覺得如同身處冰窖似的。此時,再想走,也邁不動步子了。
“好啊,我不去,”木香輕快的應了。
荀達鬆了口氣,她不去就好,不去就好。可還沒等他把心放回肚子裡呢,只聽她又說話了。
“我可以不去,但你得讓他去!”
荀達腿一軟,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這有什麼分別嗎?
“這……恐怕也是不行的,王妃別讓下官難做,下了死牢的人,除非過堂審問,否則是不能被召見……”荀達被她盯着,連話都不敢說了。剛纔護國公在的時候,他也是這種感覺,這位襄王妃跟護國公還真是屬於同一類人。
“我發現你這人可真夠囉嗦的,難怪你會是唐焱的人,跟他一個德行,喂,黑紗男,刑部我帶你進來了,能不能找到人,得看你的本事,這個老傢伙我幫你拖住,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謝謝!”不知從哪個方向閃出來一人,依舊是一身黑,站在那,無聲無息,形同空氣。
“這萬萬不可,擅闖刑部大牢……”荀達急了。這怎麼人人都想來闖刑部大牢,他們把這裡當成什麼了!
“知道,擅闖是死罪嘛,你對護國公也是這麼說的吧?他沒闖,不代表本夫人不敢闖,只要你不說,誰會知道是擅闖呢?”
木香揮了下手,黑紗男如一陣煙似的,飄走了。真的是飄走的,這家米分輕功了得哦!
“你!你怎麼敢!”荀達沒想到她如此大膽。
唐焱從裡面走出來,“她一向如此,算了,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管她了。”想管也管不了啊!
木香樂呵呵的上前拍拍荀達的肩膀,“識相的,就別摻和進來,否則我一不小心,氣死了唐焱,到時你連哭的地都沒有。”
唐焱滿頭黑線。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嘴裡也是一樣,吐不出半句好話。
荀達懷着悲憤的心情,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唐焱嘆氣,“你越來越喜歡管閒事了,又想收下那個人?輕功的確是不錯,聽說你還帶了個瘦小子回府,那人是異族吧?護國公手下能人衆多,蒐羅到他,也不奇怪!”
“咦,你知道的還挺多,他叫元瞳,說老實話,你是不是也一早就盯上他了?”
“我沒你那個興致,專喜歡蒐羅稀奇古怪的人,別看他們現在服你,說不定哪天就會給你致命一擊,是孕婦,就該有個孕婦的樣子,”他嫌棄的瞄了眼木香,上上下下的掃了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什麼不潔的東西一樣。
木香正想着他說的服與不服,餘光掃到他的眼神,立馬不爽了,“孕婦怎麼了?孕婦就不是正常人了?你這是性別歧視,哼,我也歧視你!不想跟你說話了,大白天的,像個鬼似的出來遊蕩,回家養你的病去!”
唐焱被她罵的一愣一愣,他說的不對嗎?
雖然話很糙,但其中關心的意思,這個笨女人難道聽不出來嗎?
還是說她剛剛說的話裡頭,也有關心他的意思?
忽然想到這一點,唐焱頓覺身體里正有一股暖意,順着心臟的血液,流向全身各處,連手的溫度都上來了。
顯然是他想多了,想的還不是一點點的多。
地獄水牢中,蔣榮已經不記得自己在心裡祈禱了多少遍。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舅舅沒有來,連個牢頭都沒有,他吐完了胃裡的東西,現在胃裡空空的,他好餓,可是又覺得想吐。
雙重感覺的折磨,快把他逼瘋了。
剛纔他噴出來的污穢,引來水牢裡的老鼠。
天哪!原來這裡的老鼠這麼噁心,還這麼大。
不僅身體大,連膽子都很大。
竟然爬到破木牀上,想要啃他身上的肉。
對面那個怪老頭,時不時的還會發出怪笑,說着什麼好香,真的好香。
蔣榮覺得自己快瘋了,快要被這四周的一切逼瘋了。
他哆嗦着,抱着腦袋坐在破木牀上。
忍受着刺鼻作嘔的味道,還得防着大老鼠的偷襲。
在這樣艱難的環境裡,他好像聽見牢房門被打開了,是不是有人進來了?
“誰?是誰?來救我的,放我出去的,是不是?是不是!”他瘋了似的奔到鐵門邊,扒着欄杆,臉都快擠到欄杆的縫隙裡頭了。
可是欄杆外面很黑,他什麼也看不見。
“救你?我恨不得將你撕成碎片,你還讓我救你嗎?”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此時已經摘了面紗,露出一張比女人還要漂亮的臉。
真的是,比女人還要漂亮。
單林淵那張臉,是屬於妖嬈一類,加上他喜歡扮青衣,學女人學的很像,所以只要他拿起身上的那股子風騷勁,給人的感覺就是妖孽男一類。
但是黑紗男不同,他只是單純的長的很美。
單鳳眼,小巧的瓜子臉,微翹的嘴巴,再加上吹彈可破的皮膚。要不是他下巴上露出些許的青澀鬍子,根本就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女。
蔣榮在看見他的那一刻,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你你!你不是……,不……不對,你怎麼可能是男人,你不是……”
“你以爲我死了是嗎?你以爲我是女子,你以爲那天晚上,你強行闖進我家,糟蹋的那人,是我對嗎?”黑紗男一步步的靠近欄杆,突然出手,一把扼住他的喉嚨,將他提了起來,力道大的,幾乎要掐死他。
“呃……呃……”脖子被掐住,蔣榮縱然有再大的震驚,也叫不出來。他拼命蹬着腿,可是什麼也夠不到。
黑紗男的眼神,像是要撕碎他,“你糟蹋的,你殺死的那個,是我娘子,你這個禽獸,只因爲你看上了,你喜歡,便可以不顧別人的死活,強佔了她,竟還放火滅了我全家,你這個敗類!”
他每說一句話,手上的力道就重了一分。
蔣榮被掐的眼睛泛白,身子急劇抽搐。
可是突然,黑紗男手鬆了,蔣榮像一具屍體似的,跌落在地。
他俯視被髒水,跟老鼠包圍着的蔣榮,語氣平靜的叫人心驚,“我娘子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他不在意我的容貌,只想跟我平靜的過日了,所以我們從老家逃了出來,隱性埋名,我每日出門,必要戴上面紗……”
偏偏那一日,因爲天氣太熱,他坐在河邊,看着四下無人,便揭了面紗,跳進河裡洗澡。
他是男子不錯,但如果從背後看,長髮飄飄,身形嬌好,皮膚又白,跟女子無異。
這個蔣榮,突然出現在岸上。
用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看着他,他下意識的回頭,這張臉,卻正好落在蔣榮眼裡。
那時,他很慌亂,以輕功飛奔上岸,套了衣服便走。
他以爲自己甩掉了蔣榮,卻不想,他竟派了暗衛,一路尋到他的住處。
蔣榮不知道他是男的,陰差陽錯之下,將他娘子當成了他。
潛伏了兩日,那天,他離家辦事,蔣榮便乘半夜無人之跡,溜進了他的家……
黑紗男說到最後,已經語無倫次了,他永遠無法忘記娘子慘死時的情景,也無法忘記家人燒一堆黑炭時的樣子。
而這一切的一切,起因都在他的臉上。
他緩緩舉起刀,“這張臉害我一生,現在,我讓你看着這張臉如何被毀去!”
刀光閃過,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從左邊的眉毛,一直劃到右邊臉頰。
蔣榮趴在髒水裡,被髒水嗆的,猛咳了幾聲,剛喘了口氣,就見他自殘了臉,嚇的又驚又跳。
“瘋子,你是瘋子,瘋子!”
沒有什麼比此刻看見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更恐怖的了。
蔣榮在這種地方,看見他的臉,又看見那道長長的傷疤,他想起死在他手裡的那個女人。
黑暗裡,看不清她的臉,但憑關着手感,他覺得肯定是河邊的‘女子’。
他記得那天他盡興極了,從沒有那般滿足過,直到那女子嚥了氣……
對別人說,是說她上吊自盡,其實只有他自己清楚。
是他太盡興了,活活把人家折磨死的,那女子死時,眼睛都沒閉上。
爲了不讓人瞧出來,乘着天黑,他做了僞裝,做成了上吊自殺的樣子。
“瘋?呵,你覺得我瘋嗎?”黑紗男笑聲很乾淨,“還有更瘋的,你待會就見識到了。”
他突然轉身,手中的劍劈在對面牢房的門鎖上。
陰暗牢室內,髒污的老者原本閉着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
黑紗男看着他,聲線依舊平靜,平靜的令人毛骨悚然,“你孤獨很久了吧,送來一個雪白乾淨的玩物,應該是不錯的福利,還有這一位!”
‘砰砰’他一連砍了兩間牢室的門鎖。
距離門口比較近的兩間,稍微乾淨些,地面沒那麼多的水,裡面住着的人,略有不同。
看他的身高跟模樣,應該是江洋盜匪一類。
另一間住的人,也差不多,不同的樣子,同樣飢渴的眼神。
黑紗男最後砍的,是蔣榮的牢門。
而後,他笑了,“慢慢享受吧,不用太感謝我,我只想你嚐嚐我娘子死時的痛苦,讓你感同身受,”在他走到牢房門口時,又補充了一句,是對那幾個犯人說的,“留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