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半倚着門,衝陳美娥微微一笑,“別激動,你把蘇秀叫出來,我們不找你,我們找她。”
聽她這麼一說,陳美娥更戒備了,“蘇秀睡了,她跟你也不熟,憑啥你說見就得見,木香,你可別沒事找事,不就蓋了個作坊,招了幾個人在那瞎折騰嗎,還真以爲自己當上大老闆了!”
木香也不生她的氣,依舊笑顏如花,“她跟我可以不熟,可是跟她,必須得熟,你們還不知道吧,趙婆子今兒去她家提親了,聽說還是趙修文示意的,過不了多久,你們就能喝到他倆的喜酒了。”
胖妞這會忽然上道了,胸脯一挺,氣勢都跟着高了幾分,“歡迎到時去我家喝喜酒,唉,其實吧,我也不想這麼早成親的,可誰叫修文哥着急呢,他好像等不得了呢!”
陳美娥面如死灰,蘇秀也從屋裡出來了,聽到木香跟胖妞的話,再聯想到最近的事,就算她不想承認,可事實擺在那,由不得她不承認。
她衝到院門口,拽開陳美娥,擡手便想扇胖妞一個耳光,想罵她賤人,想罵她勾引別人的男人。
胖妞也不是個軟柿子,見她如同白骨精般的手爪迎面來了,毫不客氣的也擡手扇她。
蘇秀沒她打的快,在一步之外,就被胖妞扇倒在一旁,頭磕在門上,天黑看不清她的臉,不過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這個女人真討厭,咋喜歡動手打人呢,”胖妞氣呼呼的罵她。
“你搶了我的男人,我憑啥不能打你?我不僅要打你,我還要你離開修文哥,你好該回去自個兒照照鏡子,瞧清了你那張臉,醜八怪,修文哥肯定是被逼的,一定是你逼他的,對不對?”
蘇秀嘶啞着嗓子衝她吼,失了理智,失了平日的僞裝。現在的她,整個就一潑婦。
胖妞也是個急性子,她是醜不錯,可那也不代表,可以被人隨意賤罵。
“你敢罵我!”
胖妞左右開弓,在蘇秀臉上各扇了一巴掌。
陳美娥想上來扯開她們,連李大山也從屋裡跑出來了。
胖妞隨手一甩,便將他們甩開了。
李大山被她一甩,跌坐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至於陳美娥,她比較靈敏些,甩開了她又撲上去,死纏着非要把她們拉開,同時嘴裡還在叫嚷着。
蘇秀在胖妞的巴掌狂扇之下,臉都被打腫了。
她不甘心,揮舞着雙手反抗,有幾下還真撓到胖妞身上了,頓時兩道血印子,出現在胖妞臉上。
三個女人妞打到一起,準確的說,是母女倆個打胖妞一個。
當然了,胖妞也不吃虧。
木香閒閒的站在那,倚着門,像在看八點檔的電視劇,聚精會神,可惜了,就是沒來上一把瓜子花生。
“胖妞,別玩了,馬車套好了,等着送你回家呢!” 看着打到差不多了,木香出聲說道。
“哦,不打了,”胖妞收了拳頭,放開這倆母女,扒拉了下身上的塵土,“下回再來找你們打架!”
這是真心話,跟這母女倆幹架,真過癮,她好久沒打的這麼過癮了。
她是過癮了,可是陳美娥跟蘇秀就慘了,尤其是蘇秀,她不光身上痛,心更痛,更加不甘心。
胖妞跟木香說的話,她信。
趙修文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
只是她沒有想到,趙修文竟能如此絕情的拋下他們之間的情份,定好的親事也可以不作數。
他把她當什麼了?他以爲她是木香那個笨蛋嗎?隨便幾句,便不吵不鬧了嗎?想的美,他作夢去吧!
胖妞跟木香已經走了,陳美娥抹了把嘴,見她坐着不動,還以爲她怎麼着了。
“秀兒,咱不生氣,咱不跟他們一般計較,娘不會讓受委屈的,明兒娘就去趙家給你討回公道。”
蘇秀眼睛直直的盯着某個地方,卻沒有焦距,“明兒我去縣衙找他,想甩了我,另攀高枝,沒門!
陳美娥看她這眼神,再聽她這語氣,她有些怕了,“秀兒,別衝動,這事咱們得商量着來,可千萬衝動不得,娘先去趙家找趙婆子,看看她咋說。”
蘇秀一把甩開她,踩着重重的腳步進了屋,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李大山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就在廊檐下坐着,閒着沒事,又把旱菸拿出來抽。
陳美娥一看他這樣,便氣不打一處來。撲上去,一把將他的旱菸杆打落。
“抽抽抽,成天就知道抽,咱都被人家騎到脖子上拉屎了,你還能坐得住?你個窩囊玩意,老了老了,越發的沒用!”
李大山看着滾落到腳邊的煙桿,默默的又將它撿了起來,在地上磕了磕,面色平靜的道:“她不姓李,跟我沒多大關係。”
陳美娥心裡咯噔了一下,這還是頭一次,李大山用這種對待陌生人的態度跟她講話。
以前李大山就算不高興,也頂多是悶不作聲,不肯講話。
可是今兒……
摸不清狀況,陳美娥沒敢再吱聲。
若今兒是李元寶的事,她可以坦坦蕩蕩的跟他吵,可是蘇秀,的確不是他的閨女。他連木香跟彩雲都能不要,能忍下蘇秀已經算不錯的了。
要通了這一點,陳美娥一聲不吭的回屋睡覺去了。
留下李大山獨自在院裡抽旱菸,火光一明一滅的,映着他的臉,亦是忽明忽暗。
胖妞坐上回家的馬車,大飛在前面趕車。
她想起上馬車之前,木香跟她說的話。
“看人不能光看那張臉,也不能從一個角度去看,你得從側面,後面,各個面去看,別隻被他一面給矇蔽了。”
她覺得木香說的很有道理。趙修文似乎的確沒有她想像當中的那麼好,難道她對自己的好,也是有另有目的?
想到這裡,胖妞不淡定了。她最討厭別人背地裡利用她了,要利用就明面上說,木香這種,有啥擺到面上,那樣多好啊!
揹着她搞小動作,可恥又可恨。
大飛幸災樂禍着,揮着馬鞭的時候,還哼小曲。給胖妞氣的啊,若不是礙於在馬車上不方便,她非得將這個討厭的男人踢下去不可。
第二日早上,一樣的忙碌。最主要的還是送肉的張屠戶,他每天是少不了要來一趟,他的銀子是三天一結,並不是每天結。
今兒他來的時候,順道載了個小丫頭一道過來的。是小雪,秋如月店裡的小丫頭。
木香看着蹦出來的小丫頭,納悶了,“你咋來了,不是說好了,高明遠跑一趟的嗎?”
小雪咯咯的樂,“我小舅舅在店裡忙着,我跑一趟也是一樣的嘛,再說,跟着張叔一塊來,也不用走路,不麻煩。”
“木香姐,喏,這個給你,我秋姨讓我稍給你的,”小雪把一個包袱塞給她,扭頭便要往木家院裡跑,“我先去你家看看了,張叔走的時候記得叫我。”
“噯……”
“哎喲!”
木香正要喊她呢,就聽見她慘叫一聲,捂着頭退出了大門外。
緊接着,何安也捂着腦袋出來了,同樣是疼的齜牙咧嘴,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小丫頭從哪冒出來的,走路都不帶看路的嗎?哎喲,我這腦門疼死了,哎呀,有好多星星。”
小雪也捂着腦袋,狠狠的瞪着他,“是你撞我的,你還惡人先告狀,瞧你瘦的跟猴子一樣,撞人硌的這樣疼,你瞧瞧,我這兒都起包了。”
小雪把手鬆開,額頭上果然多了個大包。
她雖然長的不怎麼樣,可是生起氣來,表情還是很生動的。
何安聽她竟然把自己比做猴子,頓時怒不可遏,“我是猴子,那你是什麼?我看你跟竹竿也差不多了,一點規矩都沒有,撞了人還不道歉,哪蹦出來的。”
真是夠了,三天兩天踹出來一個稀奇古怪的玩意,昨天的是,今天的也是。
小雪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雙手掐腰,怒着回罵,“你纔是蹦出來的,你全家都是蹦出來的,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瞧見跟女娃對罵的人呢,真夠可以的。”
小雪衝他扮了個鬼臉,繞開他,跑進院裡了。
“嗨,她這是什麼態度,主子,她哪冒出來的?”何安不爽的問道。
木香懶得理會他這種無聊問題,“趕緊來記賬,囉嗦個什麼勁。”
劉二蛋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他今兒來遲了,不是爲自己的事,是爲雞蛋的事。
“木香姐,你要的雞蛋,黃有慶他倆馬上就給你送來了,等會是直接擱進作坊裡,還是先給你過目?”
“先拿給我看看吧,他們收了多少?”
“跟你要的數目一樣,多出來的也沒有了,冬天雞下蛋不多。”
木香略一點頭,便跟着他走了。
何安也領着張屠戶去給豬肉過稱,張屠戶是個精明人,何安也不差。派何安去對付張屠戶,木香很放心,他也不是省油的燈,該精明的時候,比鬼都精。
作坊裡的女工,都在忙着洗肉,切肉,絞肉,灌香腸。
林長栓跟王阿婆給他們分了工,各人幹各人的活,誰也不耽誤誰。
作坊裡的秩序井然,忙碌卻不混亂。
三百個雞蛋,分裝在兩隻大水桶裡面,都擺在木家院子裡。黃有慶跟馬柱子站在一邊,兩個小娃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
木香蹲下來,挑了兩個雞蛋,放在耳邊晃了下,再聽聽聲音。
接着,又陸陸續續的挑了些雞蛋,有的放在了一邊,有的擱進了桶裡。
過了會,她站起來,盯着黃有慶跟馬柱子,“你們摻了陳雞蛋在裡面,我說的對不?”
此話一出,劉二蛋火了,黃有慶跟馬柱子蔫了。
劉二蛋氣呼呼的衝上去,照着他倆的後背便給了一下子,“我咋跟你們說的,讓你們好好幹,別整那些個丟人現眼的事,你倆就是不聽!”
黃有慶縮着肩膀,有些委屈的道:“我們也不想的,實在是湊不齊三百個雞蛋,只能拿陳雞蛋充數了,木香姐,你別生氣,我們再也不敢了,絕對不敢。”
馬柱子也趕緊跟求情,“這事是我們的錯,這一回的銀子我們不要了,就當陪罪了成嗎?”
本來以爲摻幾個雞蛋在裡面不會有人發現,因爲雞蛋不都長的一模一樣嗎?從外殼看,根本看不出啥區別啊!
哪想到,竟被她一眼就識破了。
木香是不會告訴他們,通過晃動雞蛋,便可以判斷雞蛋新鮮與否。
“這次你們用的陳雞蛋,也不算太陳,我勉強不追究你倆的責任,工錢我會照數付給你們,但是因爲你們犯了錯,得扣除一半的工錢,同意嗎?”
“同意同意,我們肯定同意!”
黃有慶跟馬柱子紛紛點頭,他倆真的很想保住這份工作。
像他們這年紀就算去鎮上找活幹,人家也是不給工錢,或者給很少的工錢,不少如此,乾的活還是最累最苦的。
自打從劉二蛋嘴裡,知道木香僱他們幹活,又給那麼高的工錢之後,他倆興奮的一夜都沒睡覺,就在想着賺到錢了,該乾點啥好。
這麼好的工作,他倆真的不想丟掉。
雞蛋沒有被拎進作坊,那邊人太多,一旦他們開始做了,那幾個婆娘肯定有要問東問西,探究個不停。
黃有慶跟馬柱子被打發走了,木香把大飛也趕出去了。
小雪送來的圍裙跟口罩,木香看過了,提出了幾個地方要修改的。
張屠戶急着回鎮上,小雪還想多玩一會,可是她也不想待會自己走回,只得百般不情願的跟着他一併回去了。
雞蛋都被搬進舊屋的外間去了,多餘的人,都被打發走了。
舊屋的外間,只剩木香跟吳青,還有彩雲、何安。
何安瞅着雞蛋,又瞅着那些石灰,疑惑的不行,“這兩樣東西能配在一起搞嗎?你不是說過石灰不能亂摸嗎?萬一搞錯了,會不會把人吃死啊!”
彩雲也問:“不能摸的話,那咱們要咋做呢?”
“當然是用手套了,用最厚的棉手套,另外,除了生石灰,還有鹼、草木灰、食鹽、茶葉,這幾樣東西,我都讓人備下了,等下,先把生石灰倒在罈子裡,加水,”木香一邊想着,一邊給他們解釋。
“生石灰加水就成了熟石灰,不能用手,可以用棍子攪拌,之後再放我剛剛說過的那些東西,然後把雞蛋放進去滾上一圈……”
“記着,配料不可以太濃,也不可以太稀,否則不容易成形,滾過一圈之後,再裹上一層稻糠殼,先擱在一邊晾乾,然後再裝進不管是罈子還是籮筐都可以,擱上十天左右就可以拿售賣了。”
屋裡的幾人,都很認真的聽她把話講完。
等到講完了,幾人都傻呆了。
“就這麼簡單?”問這話的,是何安。
他還以爲是多複雜的工序,就跟做香腸似的,得有機器,得好幾個工人去完成呢!
搞了半天,就是裹上一層生石灰跟草木灰的混合物,再擱十天,這也太簡單了點吧!
吳青也有這個困惑,“十天之後,這個東西不用再進行加工嗎?或者說,用做菜的話,需不需要寫出做法來,否則別人還不曉得咋吃呢!”
木香笑着搖頭,“不用,這個吃法很簡單的,等做出來的時候,你們嘗過便知道了。”
她有自信,味道絕對錯不了。
除了生石灰是化工用品之外,她所有的原材料,都是純天然的,雞蛋也是選用最新鮮的,能不好吃嗎?
其實她更想用鴨蛋來做,鴨蛋做出來的口感會比雞蛋更好,奈何這裡沒有農戶大面積的養鴨子,收不了那麼些新鮮雞蛋,想做也做不了。
木香又叮囑他們幾個,之所以把他們叫進來,而不叫其他人,是因爲變蛋製作工藝並不複雜。
可是呢,如果不曉得其中的配方,他們是絕想不出來皮蛋做法的。
爲了保密,以後這配方,只能是他們能做,做好了,再將混合物拿去作坊,讓工人們醃製變蛋。
“姐,可是咱家沒有稻糠,現在要臨時去買嗎?”彩雲忽然問道。
“你去問問長栓跟良成,他們兩家有喂牲口,肯定會有,再不然問問其他的工人,應該不難買,”木香道。
“那我這就去問。”
吳青拿起棉手套,“主子,你出去,我跟何安來幹就行了。”
何安這回積極了,“是啊,這事有我們倆在,主子,你一個姑娘家別隨便碰,你只客指揮我們就成了。”
他倆非得積極不可,再過幾日,就要過年了,主子就該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了,他們可不想在關鍵時候,讓木香出一丁點的意外,哪怕是累着了,都不行。
皮蛋的事進行的很順利,在過年之前,木香也不打算再折騰了,先搞好這兩樣再說。
當天下午,唐墨來過一次,看了她作坊時放着的皮蛋,可除了一層殼之外,也看不出其他的門道來。
唐墨這回來,還有個事,便是關於店鋪的事,已經張羅好了,讓木香有空去看看。
鬧市口的好位子,門臉有兩間,背面是個內堂,後面有個大院子,那院子不小,之前的主子是做爲住家使用的,所以把院子以及後面的幾間屋子弄的很漂亮。
反正依着唐墨的意思,她這回也不吃虧,算是賺到了。
活珠子的事,他已經跟劉三琴談好了。
準備再運些暖爐給她,大批量的生產一些,過了冬季,天氣轉暖,沒法再孵化雞蛋,只能乘着這時候,多孵一些,也就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木香聽完她他的計劃,暗暗的鄙視他。
明明是他賺翻了纔對,一個活珠子,以他皇子的身份,賣進皇城去,至少給賣十兩到二十兩一個。
這不是賺翻了,又是什麼?
店鋪的事,木香想等過完年再說了,因爲正月裡沒有店家開門,現在若是就開始張羅,正月裡可咋辦?
所以啊,只能等到正月十五過完,再將店鋪,弄出來。
胖妞很守信的把消息帶來了,可是事情的進展,卻出乎胖妞的意料,又在木香的預料之內。
縣老爺雖然也是個胖球,可他又不是個瞎子聾子,赫連晟連日住在木香家,他能不清楚嗎?
他原本是想來拜訪襄王殿下的,拉近拉近關係,可是又怕觸怒了,殿下的威儀,想來又敢來。
如今突然得了木香要租地的消息,他當然得藉着機會,過來攀攀關係。
所以胖妞帶的話是說,她爹明日親自拜訪,同木香商談土地的事。
木香汗顏,這關係攀的也太明顯了,太招搖了。
次日一早,縣老爺帶着衙役,浩浩蕩蕩的光臨玉河村了。
全村人,除了木香家的,連老村長跟村裡的貓狗都去村口迎接去了。
場面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大,準確的說,是他擺譜子擺的很大。
等到他被一路簇擁着走到木家時,吳青跟何安卻理也不理,他們正指揮着工人幹活。
“下官許萬清,見過吳統領,何管家,”許萬清恭恭敬敬的朝着他倆拱手拜見,腰彎到九十度,雙手握上下交握,認真的不得了。
吳青是有官職的,也有品級,比這個許萬清高出了不止一點點,許萬清拜見他,那是應該的。至於何安嘛,完全是佔了赫連晟的光。
襄王殿下身邊的隨從,那也相當於天子近臣了,得罪不起。
作坊裡的工人,以及來看熱鬧的人,都紛紛傻了眼。
想起他們剛剛拜見縣老爺的,以及此時,縣老爺拜見這兩位時的態度,簡直一樣一樣滴。
天哪!木家來的人,究竟什麼來頭?
何安頗有氣勢的朝他身後跟着的人略一揮手,“你們都散了吧,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你們幾個,在那兒看着,閒雜人等,別讓他們過來,許老爺,煩請跟我進來吧!”
“是是,下官這才就來,”許萬清趕忙應聲,隨之吩咐隨行的差役,遣散跟過來的人。
老村長康伯也在家人的攙扶下,過來迎接縣老爺,他最近身子不好,若不是傳信說縣老爺來了,他是萬萬起不了炕的。
再瞧眼的一幕,他家大兒子,奇怪不已,“爹,木家的人,到底是啥來頭啊,我瞧着咋不對勁呢?”
豈知是不對勁,簡單是詭異了。
康伯忽然睜開眯着的老眼,問他,“你可知木家來的那人姓什麼?”他在家休養,外面的事,並不清楚。
“好像是姓赫連,不過也不定有什麼大來頭,雖然姓赫連的都是一家,可這麼多年繁衍下來,也不一定所有姓赫連的都是大人物。”
“不對不對,肯定不對,”康伯摸着鬍子連連搖頭。隨後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眼神無比的複雜,最終,只落下一句嘆息,“走吧,揹我回去吧,年輕人的事,我老漢也管不了,是福是禍,都是躲不掉的。”
另一邊,許萬清被請進了木家。
木香被彩雲拖着,硬是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她是不想換的,有什麼可換的,又不是見皇帝老兒,費那個事幹嘛呀!
何安領着許萬清進到堂屋,吳青也進來了,其他人都被攔在外面。
許萬清在見到木香的時候,覺得她有點面熟,像是之前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他在打量木香的同時,木香也在打量他。
肥頭大耳,長像有八分跟胖妞很像,不愧是一家人,連胖的都是一個樣。
許萬清見木香站在那不動,嚇的冷汗直冒,猶豫着怎麼稱呼,不知內情,萬一說錯了,豈不是犯了大忌?
因爲猶豫,他急的冷汗的更多了。
吳青似是知道,他的困惑,“稱王妃吧,她已是赫連一族的主母,無可更改。”吳青對主子的脾性瞭解,一旦主子決定下的事,絕不可能再更改。就像他認定了木香,只需一眼,便是一生。
吳青的解釋不僅沒讓許萬清冷靜下來,反倒讓許萬清抖的都快站不住了,因爲他看清了木香的眼神。
曾經有一次,他有幸目睹了襄王殿下尊榮。
當時,他臉上的笑,便是這般,淡的似乎看不見,卻又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
“小……小人……拜見襄王妃,”許萬清腿一軟,跪下了。
這一跪,連木香都弄糊塗了,至於行那麼大的禮嗎?
“呃,意思到了就行,不用跪了,你還是快起來吧,咱們這樣講話,看着很彆扭,彩雲,去給縣老爺砌壺茶來,”木香乾笑兩聲,拍了拍短棉裙,率先坐到了大桌的主位上。
只要赫連晟不在,這個位子便沒人敢做,也就間接的,成了她的位子。
她坐的那麼自然而然,何安也給許萬清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旁邊,他跟吳青坐在許萬清的對面。
這樣的坐法,簡直許萬清坐立難安。
彩雲端了茶水過來,還是上回赫連晟留下的極品好茶之中的一種。
她隨意抓的,可當許萬清揭開茶杯蓋之時,看的愣住了。
炫富也不是這麼炫的好吧!這麼個泡法,簡直是糟蹋好東西啊!
木香倒是無所謂,就是嫌棄彩雲把茶葉擱的太多了,太濃了,“下回別擱那麼些茶葉,我喝着不習慣,茶得清淡着喝纔好。”
彩雲抱着茶盤,一臉的不解,“我這不是看見家裡來客人了嘛,想着不能慢待人家,不能多擱,那我下回少擱些就是了。”
木香一聽她的解釋,好像也對,“算了,擱了就擱了,反正咱家茶葉多着,你去屋裡瞧瞧木朗,問他要不要出去曬太陽,今兒太陽挺好的,還有被子,哎呀,這麼好的太陽,不曬被子怎麼行。”
難得出一回暖暖的太陽,木香是肯定要曬被子的,不光被子,她恨不得把家裡的東西都搬出來曬曬。
雨雪天過後,這種接地氣的屋子很容易泛潮。
木香把茶杯一擱,對許萬清歉意的笑笑,“那個,不好意思啊,我還有事忙,不如你跟他們兩個談吧,我的意思,他倆也知道,你們談是一樣的,我得去曬被子了。”
許萬清哪敢異議,趕忙站起來,拱手說道:“是下官打擾的纔是,王妃只管忙您的,下官無礙。”
吳青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對木香道:“主子,您去忙吧,我領着許縣令去作坊看看,再談承包土地的事。”
“嗯嗯,去吧,中午留飯,”木香笑呵呵的擺手。
進了屋,彩雲盯着她笑。
木香彈了下她的額頭,“傻笑個啥,鬼精靈。”
“我笑大姐你啊,分明就是不想應付縣老爺,所以才找的藉口,對不?”
木香又彈了她一下,“說你是鬼精靈,還真是一點不假,啥都叫你看出來了,快點抱被子出去曬上。”
說完,她又俯身彈了下木朗的額頭,“你呢,要不要出現去曬太陽?”
“要,我想出去,”木朗使勁點頭,“大姐,我的腿都好的差不多了,下地也不疼了呢,我可以自己走出去的。”
“不行,你傷的是骨頭,在骨頭沒長好以前,不能出一丁點差錯,知道不?過來,我揹你出去,”木香在他面前蹲下身,揹着木朗,去了院子。
吳青給他弄了個很舒服的躺椅,蓋着被子曬太陽,最舒服不過的了。
“今天的太陽好暖和哦,”木朗舒服的嘆息。
“是很暖和,想曬太陽,就抓緊着曬,過幾日可能又要下大雪了,到時你就曬不到太陽了,”木香給他掖了被角,便回屋幫着彩雲一起曬被子。
木朗隔着距離,追着她問:“太陽一好,就會下雪嗎?我都看不出來呢!”
木香抱着被子出來,擔在繩子上,再將被子攤開,拿了棒槌過來,使勁拍着被子,拍去上面的灰塵,順便也回答他的問題。
“太陽好了,溫度就要上升,也越是暖和,可是這樣肯定不對啊,得有個大轉折再把咱們帶回寒冷,除非春天來了,天氣纔會慢慢轉暖,現在還不到時候,肯定要冷的,馬上要過年了,瑞雪兆豐年,來一場大雪,明年春上,油菜跟麥子的收成才能好。”
“那爲啥一定要下雪,莊稼的收成才能好呢?”木朗的問題又來了。
“因爲莊稼被雪蓋上了,便不會凍着,就跟你蓋棉被是一個道理,如果不下雪,光是冷的話,莊稼就會凍死,幾年前,咱們這兒就遭了一場冰災,那年春上,好多人家都要餓肚子呢!”
這話可不是木香說的,她說不了那麼細緻,是進來挑水的孫良成說的。
“哦……”木朗有模有樣的點點頭,好像真的聽懂了一樣。
事實上,關於莊稼,如果不能親身經歷,或者親自動手去幹,是不能體會的其中的艱辛的。
說了中午要留縣老爺吃飯,總不能慢待了。
殺雞?那是不可能的,弄兩條魚,再來一個熱乎乎的鍋子,也不算慢待他了!
這樣想着,中午的飯菜便有了着落。
林長栓看着作坊裡的工人,明兒大梅跟王喜就能回來了,作坊這邊,便不用木香操心了。
隔壁一直很安靜,也不曉得蘇秀鬧了沒有,倒是過了幾日,傳言趙氏跟陳美娥打了一架,打的不可開交,直鬧到連正在鎮上當職的趙修文都招了回來。
趙家婆子這回被打狠了,躺要炕上三天沒下地。
陳美娥也好不到哪去,臉被抓壞了,幾道血痕印子,看着怪嚇人的。
能不幹架嗎?
趙家婆子擺明了說,不要她家蘇秀。哪怕不跟縣老爺家結親,那鎮上有頭有臉的人,也多的是,她犯得着非讓大兒子,把正室的位子,給蘇秀這個窮丫頭做嗎?
對此,村裡人只管看熱鬧,纔不管她們之間的紛爭。
趙氏也的確是過份了,兩家說好的親事,日子都定下了,你說不幹就不幹,說退親就退親,這讓蘇秀以後還咋嫁人哪!
這不是把人家姑娘往死路上逼嗎?
一個趙修文,先是毀了木香,接着又毀了蘇秀,這不是作虐嗎?趙家的虐這回可作大了。
蘇秀可沒木香那般好打發,就在趙氏跟陳美娥大打出手的當天傍晚,她抱了根繩子,拖着條板凳,跑到趙家門前,把繩子栓到趙家大門樓上,要在他家門口上吊自盡。
這下可真是亂了大套,惹出天大的亂子來了。
光明正大的去人家家門口上吊,跟當初她把木香編到山上,推她掉下懸崖,那可是不同的,暗地裡乾的勾當,哪怕再下作,也沒人知道啊!
蘇秀的這一舉動,徹底震驚了整個玉河村。
村裡人紛紛指責趙家人,連老村長都讓他家大兒子,把自個兒背到趙家門口,對着趙大懶一通亂罵,連趙家的幾位長者,都被請了來。
本來趙大懶是不想管這些破事的,可奈何家族長輩把他叫過去,罵了個狗血淋頭。
回到家,趙大懶頭一回火了,把趙氏好一頓的打。
可憐的趙氏,舊傷還沒好呢,新傷又添上了。
最後還是趙修傑攔下了,不給他打了,再打就得鬧出人命了。
經過這麼一鬧,按常理說,有骨氣的女方家人,肯定不能再跟趙家結親了吧?
可是呢,蘇秀是非趙修文不嫁的,不管再怎麼鬧,再怎麼吵,她都要嫁給趙修文,否則她就死在趙家門口,讓他們趙家人一輩子出不了門。
在吵吵鬧鬧之下,最終,趕在過年前三天,兩家草率的把親事辦了。
酒席也沒擺幾桌,請的都是村裡以及趙家家族裡,有威望的老者,也算是給了陳美娥莫大的面子。
成親那一日,也沒鑼鼓隊,也沒吹拉彈唱,簡單的從這個門,迎到那個門去了。
頭天晚上,蘇秀約了木香出來說話。
兩人站在兩家院牆的拐角處,木香站在月光下,蘇秀卻站在院牆遮住的陰影下。
看着同一片月光,蘇秀笑的很得意,“木香,雖然你現在找到更好的男人了,你可以站在我面前,大聲說,你不喜歡趙修文了,可是有一個事實,你不能否認,我依然從手上搶走了他,這場爭鬥,還是我贏,明日我就要嫁給他了,做他的夫人,這是你一輩子也妄想不到的結果。”
“呵呵……呵呵……”木香笑的亂顫,見過自以爲是,就是沒見過蘇秀這般,明明抱着的一堆垃圾,還非得當寶似的捧着。
蘇秀被她笑的心慌,“你笑什麼,別以爲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我就真的信了,你以前咋追趙修文的,我可都看在眼裡,大冬天的,跑去給他送湯,下雨天,站在私塾門口給送傘,作工掙幾個錢都給了他,弄的自己家揭不開鍋,弟弟妹妹餓着肚子,木香,我真的不明白,當初你那麼喜歡趙修文,癡情到,爲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咋可能摔一下,心就變了,就說不喜歡他了,再沒有一點感覺了,當初你在崖下究竟發生了什麼?”
蘇秀問出了一直深藏在內心的疑惑,她已經忍很久了,一直就沒鬧明白。
摔下山崖沒死的人,活着爬回來之後,完全變了個人,不光是性情變了,連心都變了,若不是這張臉沒變,她都要以爲這個木香,是被人調包的。
提起當初的事,木香覺得心臟的某一處,微微的抽痛。
這痛不屬於她,也不是她的意願,也許是之前那個靈魂留存下來的。
‘你還有心願未了是吧?’木香問着心裡那個她。
算起來,她的確欠了原本的靈魂一個說法。
既然如此,今日便來做個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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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急,都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