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寶先一臉得意地說道,“村裡人都覺得兒子小,聽不懂,所以議論姥姥的時候也不避着兒子,兒子就偷偷聽了許多。兒子知道的事情,比小舅舅還多得多呢。”
然後,小臉又糾結起來,“好像陳舉人的家住在鄰鎮,他爹得了重病快死了,他娘就買了姥姥進門當童養媳沖喜,再幫着他家幹活。姥姥進陳家時才十歲,陳舉人五歲,是姥姥一手把他帶大的吶。後來陳舉人中了舉,他娘就不要姥姥了。聽說,那人後來又中了進士,娶了大官家的女兒,一直在一個啥叫江南的地方當大官吶,從來沒有回來過。還有哦,他們都說陳舉人長得甚是俊俏……”
陳阿福又是一陣吃驚,原來不僅王氏是童養媳,那個或許是自己親爹的人還是王氏一手帶大的小女婿。算算年齡,王氏今年三十六歲,比陳名還大了兩歲。這具身子十五歲,王氏就是二十一歲生的孩子。在古代,女子十五、六歲生孩子非常普遍,二十一歲生頭胎的確大了些。
想到這些,陳阿福又心痛起王氏來。小小年紀被賣去當童養媳,侍候小女婿長大,在小女婿中了舉後卻被攆回了孃家。或許因爲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不得已又急急忙忙嫁給一個快死了的病秧子,從此負擔着這一家子病弱。還好陳名活了下來,人又良善,對王氏和自己這個拖油瓶非常不錯。
她在心裡罵了那個陳舉人幾百遍。倒真是個陳世美,一中了舉就把患難與共的老婆休了。
可是,這難道不算他的污點嗎?古代官員也要講德行的。這裡離京城比較近,只有二百多裡的距離。若是有心人把這事捅出去,很可能被被言官彈劾的。難道,這裡面還有其它什麼事?等自己病好以後,再搞搞清楚。
又一想,搞那麼清楚幹什麼?反正這輩子只當陳名是親爹,以後好好孝敬他。至於那個陳世美老爹,不想有任何交集。
想到這裡,對陳舉人也沒有了興趣。
她又想起小正太說的大伯孃母女不待見自己的第二個原因。說道,“陳家早就分家了,怎麼可能——因爲咱們兩個——就沒有男人肯娶阿菊?定是她——自己不怎麼樣,沒男人要,卻把氣——撒在咱們身上。”
陳大寶低聲說,“兒子也這麼認爲,阿菊小姨脾氣不好,還又懶又饞。若是我長大了,也不會娶這樣的敗家娘們。”
這話跟小正太的可愛形像可不相符。
陳阿福皺眉道,“兒子,你怎麼——能罵人呢?”
小正太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嘿嘿笑道,“我聽太姥就是這麼罵大姥姥的。”
“罵人——不好,大寶是個——好孩子,以後——不許罵人。”陳阿福說道。
“好,兒子以後不罵人了。”小正太趕緊保證。
第二天,小正太幫陳阿福梳順了頭髮。陳阿福又把小正太的腦袋當試驗田,忙碌半天。不止她鼻尖上冒了汗,小正太的臉上也出了汗,才終於把沖天炮紮好了。
望着那棵鬆鬆跨跨的小樹,陳阿福頗有成就感,情況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嘛。
小正太呼扇着崇拜的大眼睛表揚着孃親,“娘好棒哦,都會幫兒子梳頭了。”
陳阿福又畫着大餅,“以後,娘不止——要給兒子梳頭,還要給兒子——做新衣裳,還要賺錢——讓兒子,你小舅舅去——唸書,還給小舅舅和姥爺——治病。”
“好啊。”陳大寶高興地跳了一下,他對自己孃的信任度是超強的。
王氏還要給陳大寶重新梳頭,小正太搖頭道,“不要,娘梳的頭很好看。”
幾人出了東屋,陳大寶又不停地跟陳阿祿顯擺自己孃親會給他梳頭了,樣子臭屁得不行。還說,“娘說她病好以後,就要掙錢給咱們兩個讀書,還要給小舅舅治腿。”
陳阿祿對這話明顯不相信,但還是笑眯眯地說,“讓大寶一個人去讀書。小舅舅長大了,以後去府城跟三叔學做生意,供大寶讀書。”
陳阿寶看看這個清瘦的小兄弟,真是不錯的孩子,跟陳名老爹一樣良善。
陳阿福努力地鍛鍊身體,忙忙碌碌中,到了三月十七日。下晌,陳名領着一家人去大房家。出門前,陳大寶又在竈臺底下摸了一把,把陳阿福的臉抹花了。
邊抹還邊皺眉說道“長得太俊俏就要小心些。”
對於陳大寶這個舉動,那幾個人都見慣不驚,陳阿福也默認。聽了他的話,便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大寶比娘——還俊俏。”
陳大寶嘟嘴說道,“那咋能一樣,大寶是男人。”
他們走在小路上,舉頭四望,這個村子不算小,大概有一百多戶人家。
村子綠樹環繞,溪水潺潺,遠處大片良田,還有連綿的羣山,真是一個風景秀美的小山村。
一輩子生活在這裡也不錯,當然前提是不缺吃少衣,不被人欺負。
響鑼村的位置很好,離三青縣城和定州府城都不遠。
三青縣城是南方人進京的要道,定州府更是戰略要地兼交通樞紐,都非常繁華。再加上這裡是大片平原,莊稼長勢好,算得上魚米之鄉。所以,只要人勤快些,在這裡是都能過得下去的。若人的頭腦再靈活些,日子就更好過了。
陳名、王氏、陳阿祿都是內向性子,見人頂多笑笑。陳阿福就更不用說了,連話都說不清楚,也不會隨意開口。這一家子,話多熱情的就是陳大寶。
他笑容可掬地招呼着每一個人,絕大多數農人還是質樸的,也抱以微笑,跟他打着招呼,再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可還是有幾個人,似乎覺得跟陳大寶說話就是掉了自己的身價,皺着眉用鼻子“嗯”一聲。
大寶也不以爲意,又繼續跟下一個人說着話。
但陳阿福還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暗了暗,只是轉瞬即失。
他之所以這麼做,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