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遠遠看到凌府守備森嚴,御林軍尚在,都有些奇怪,“皇上竟還在?”
寧寒幾人進了凌府後門,尚未坐穩,凌緒便匆匆趕到。
見了寧寒和雲葉,凌緒鬆了一口氣,“差一點要派人去找你們,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雲葉笑道:“見了一個故舊好友,略耽擱了一會兒。沒有誤了你的事兒吧?”
凌緒搖搖頭,“倒也不晚。只是,皇上留宴,今晚你可要大顯身手啊。”
寧寒看了一眼雲葉,“不出錯即可,無須特意討好。”
雲葉點頭。
這種事也是有的。有時候刻意做什麼,太緊張了,反而不如平日的水平。
看看時辰不早,凌緒笑嘻嘻地道:“表哥,讓雲姑娘去廚房吧?”
寧寒不答話,瞪了凌緒一眼。
雲葉起身,道:“走吧。”
於成領着去了廚房。
衆人都正在忙着,見雲葉來了,都看了過來。有幾個廚師眼中便都是欽佩的光了。
廚房管事忙走過來,道:“菜單雖已經呈上,世子吩咐了,若姑娘有拿手的,只管做了來,這邊兒撤下幾個也就是了。”
有御廚在,又是皇上的吃食,雲葉不好託大,看了看菜單,道:“不如我只做一個菜吧。”
廚房管事也喜歡,忙道:“雲姑娘請。”
此菜名爲“王太守八寶豆腐”,出自《隨園食單》,文中是這樣記載的:
王太守八寶豆腐
用嫩片切粉碎,加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雞屑、火腿屑,同入濃雞汁中,炒滾起鍋。用腐腦亦可。用瓢不用箸。孟亭太守雲:“此聖祖師賜徐健庵尚書方也。尚書取方時,御膳房費一千兩。”太守之祖樓村先生爲尚書門生,故得之。
由此可見,這菜原是御膳,流出宮廷時收了千兩銀子的費用。後經多人轉手才流傳後世,並被收入《隨園食單》。
香蕈便是香菇。
《隨園食單》是清代著名文學家袁枚所著。詳細地記述了我國從十四世紀至十八世紀流行的326種南北菜餚飯點。
《隨園食單》是提高烹飪技術、研究傳統菜點以及烹製方法的指導性史籍。自問世以來,這部書長期被公認爲廚者的經典。
《隨園食單》文字簡單清爽,人人都可照着去做。作者還將某菜做法,出自何人何家大都寫了出來。有趣的是,寫出這麼一本經典的食單,而作者袁枚本人,並不會廚藝……
雲葉出身美食世家,家裡相關書籍、菜譜甚多,對於這些經典古籍自然倒背如流。此時,便借用了來。
凌府廚房食材極爲齊全,八樣兒東西沒一個缺的。
皇上與侯爺都年紀不小、凌夫人年紀大又是個病人,衆人吃這些軟爛、流質的食物,是最爲適宜的。
況且,這菜原是御膳,被人千兩銀子從御膳房買來,可見味美。今兒個自己做給皇上吃,這菜也算是迴歸本源!只是,千兩銀子的賞賜便難嘍!
不過呢,也是值得的。
寧寒那男人爲自己做了不少,自己付出些也是應該的。他已經跑了九十九步,自己朝前一步,也是爲了兩人的未來在爭取!
雲葉一邊兒胡思亂想、一邊手腳不停,準備好了各樣兒食材,聽前邊兒一聲令下,便動手做了起來。
衆人起初只見雲葉弄了好多東西全都剁碎,便都想着“連個樣子都沒有,能有什麼好菜出來”,便沒有了什麼興趣。
等聞到鍋裡飄出香味的時候,個個都睜大了眼睛!
這味道,可不一般!看顏色,也漂亮!
用湯匙舀一勺嚐嚐,軟糯香軟。嚥下去半天了,還口齒留香,竟是絕美!
知道必因此菜得賞,廚房管事笑得嘴都合不攏。
忙上前道:“雲姑娘果然大才!咱們單子裡還有酸菜魚,既然雲姑娘在這裡,我們的人就不班門弄斧了。勞煩雲姑娘親自操刀,也讓他們都學着些。”
雲葉本就答應了凌緒,再看衆人並無不滿,便點了頭,道:“也好。”
酸菜魚好不好吃,主要看酸菜的味道和片魚的功夫。
凌府的酸菜是按照雲葉寫的方子做的,味道跟雲家的本就不差什麼。
再加上雲葉一天幾十份做這道菜,手藝早已爐火純青;此時更是報着拔個頭籌的心思,這道魚味道一出,廚房衆人沒有不暗暗咽口水的!
熱菜上了不久,前邊兒便有一個得臉的婆子笑吟吟地過來傳話,“八寶豆腐和酸菜魚得了主子們歡心,哪位廚子做的?跟着我去前邊兒領大賞!”
看着婆子的笑顏和衆人豔羨的目光,雲葉便知道成了!
收拾齊整跟着婆子來到前院,雲葉在門口站下。
聽見大堂裡觥籌交錯、人影幢幢、歡聲笑語一片。半點兒肅穆的氣氛也無,便如普通家宴一般。
婆子站定,宮女進去稟報。稍停,便有人出來,領雲葉進了大堂。
雲葉知道自己又要跪下,雖心中亂罵,臉色卻還是一片感恩,道:“民女雲葉恭請聖安。”
“嗯。起來吧。”一個有些老弱的聲音傳來,想必是皇上了。
“謝皇上。”雲葉起了身,一旁站定,卻不擡頭。
寧寒的聲音慢悠悠地傳過來,“擡起頭來。”
凌緒差一點笑出聲。見寧寒冷冰冰地瞪過來,忙咬住嘴脣,這纔沒有出聲。
雲葉擡眼,見圓桌主位上坐着一人,峨冠博帶、金黃龍袍,定是皇上無疑了。年紀五十多歲,面白微須、瘦削單薄;看個頭也不高。
若不是那身衣服,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頭罷了。
武安侯爺卻長得威武。雖跟凌緒不十分像,看眉眼年輕時定也是個美男子。
見雲葉看過來,寧寒含情脈脈,略點頭;凌緒俊臉含笑,眼神揶揄。
雲葉略看了衆人一眼,便垂了眸。
見雲葉眉目俊俏、落落大方,且做的一手好菜,皇上問道:“聽寧寒說,你出身農家?”
“民女祖輩皆在永安城岸上村居住。”
皇上跟武安侯相互看了一眼,皇上又問:“農家女兒一雙巧手,御廚竟不能及,實屬難得。可有師承?”
雲葉頭皮發麻,只得胡謅道:“不是民女自謙,這些菜並無什麼出奇的。只是皇上並未嘗過;再加上凌夫人大病將愈,皇上心情愉快,方覺得好吃。”
見皇上點頭,武安侯也點頭,道:“是,多日夫人病重,我憂慮得食不下咽。下午夫人病輕了些,此時方覺得美食在前。”
自從雲葉進門,寧寒看着雲葉就沒轉過眼。此時聽她一語轉了乾坤,心中暗笑,道:“你不必過謙,皇上既然說好吃,那便是人間美味。”
凌緒也是個明眼的,忙順着寧寒的話,道:“自然。雲姑娘的手藝我可是極爲推崇的,要不也不會把她請來。”
皇上看着雲葉,微笑着道:“賞銀五十兩!”
雲葉看了一眼寧寒,見他老神在在,並不插言。自己也忙收回視線,“謝皇上!”
武安侯也道:“賞銀十兩!”
凌緒哪能示弱,忙道:“我這裡也有賞。來人,賞銀五兩。”說完,看向寧寒,“表哥,你呢?”
寧寒看也不看凌緒的一臉揶揄,眼神溫柔地看着雲葉,道:“我這裡沒有賞賜。”
我把我自己的一生給她!
凌緒瞪了一眼寧寒!皇上和武安侯也有些詫異,看着寧寒。
寧寒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雲葉見寧寒眼神熾熱,恐衆人看出端倪,忙低頭:“謝皇上賞!謝侯爺、世子賞!”
皇上道:“嗯,下去吧。”
雲葉如釋重負,“民女告退。”
凌緒見雲葉要走,忙道:“雲姑娘,別忘了把八寶豆腐的方子寫下來!”
皇上看了一眼凌緒,“別忘了給御膳房抄一份。”
衆人:“……”
雲葉懷裡揣着銀子剛出了院子,便又丫鬟過來道:“可是雲姑娘?夫人有賞,請隨我來。”
雲葉便又到了內宅。
進了院子,便見不少宮女正站在院中,雲葉心中一涼。
月華公主沒有走,那麼,凌煙兒必定也在!
果然,尚未進屋,便聽見凌煙兒的聲音道:“月華姐,你可不許給她賞賜!”
雲葉腳步一頓,丫鬟已經領着進了大堂。
雲葉見幾人都在大堂坐着喝茶,凌夫人的臉色好多了,精神也不錯。
見雲葉過來,幾個人都放下手中茶碗,看了過來。
見雲葉不跪,凌煙兒自然滿眼都是怒火,月華公主面色不虞。
而凌夫人面無表情,卻也沒有說什麼難聽的,只是道:“雲姑娘,今日的豆腐和魚都做得很好,聽說皇上和侯爺都喜歡。來人,賞銀五兩。”
雲葉接過,道:“謝夫人!”
見雲葉半點兒也無受寵若驚或者誠惶誠恐,凌夫人細細的眉一挑,道:“雲姑娘一介農女,表現不俗。若能謹守本分,定有大出息的。”
雲葉聽這話不像,再看凌煙兒一臉怨毒,道:“夫人的話,雲葉記住了。”
凌煙兒小手一拍桌子,怒:“嘴上說可有用?若是我再見你跟寧寒表哥一起……”
“煙兒!”月華公主打斷了凌煙兒,看着雲葉,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