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羣中站着的都是一些臉色蠟黃、衣裳單薄的百姓,他們都帶着悽慘的笑容,看向染染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絲的不可置信來,不知道是誰在染染轉身的一刻,突然間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擡手揉了揉已經多日沒有休息好的眼睛,訝異道:“你是白大夫?”
聲音帶着顫意和激動,那小眼神看着染染時,更是一瞬不瞬,連眨眼都不敢眨,就害怕自己閉眼的一瞬間,眼前的人兒就消失了。
染染挑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我就是白清若。”
得到了染染的肯定之後,在場的人大多數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看向染染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的釋然,少了幾分的警惕。
白清若是誰?
那是他們的大恩人,是給他們免費看了好幾天病,施了好幾天藥的人,現在城門口還有人施藥,不過也是因爲白清若大夫行動之後,他們這纔跟着行動的,嚴格來說,白清若大夫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今兒請你們來是因爲我有一件事需要請大家幫忙,我大哥應該已經把事情說清楚了,我相信大家願意跟着我大哥來,也就是因爲相信他,今兒是除夕,我給大家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飯菜,大家吃過之後就先好好休息幾天,等到雪化開之後,我想要在這山林裡種植藥材,到時候還需要大家的幫助,工錢和待遇我大哥已經說清楚了,大家願意來的,那現在就可以去吃飯,若是不願意留下來幹活,我也不勉強,醜話我就說在前面了,我白清若沒什麼大本事,也是靠賣藥材吃飯,所以我身邊是不養閒人的,現在要走還來得及,等會兒吃過了我家飯之後,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這些話染染是故意這麼說的,爲的就是怕這裡面還會有隱藏着吃白食的人,不過令她欣慰的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離開,特別是空氣中一陣陣飄着白米飯的香味,更是把那些百姓們饞的不住的吞嚥着口水。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樣香的飯菜了,聞着這飯香,就如同是美味佳餚,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確實是美味佳餚了,他們喝了這麼久的稀飯,嘴裡早就能淡出。鳥。來了,現在聞着飯菜香味,感覺就像是相隔了兩輩子一樣。
染染也不羅嗦,直接讓若梅發放了一份合同下去,上面明確的寫着雙方的義務和責任,會簽名的簽名,不會簽名的直接蓋手印,等到忙活完了之後,染染這才讓他們跟着若梅去開飯。
看着三百多人浩浩蕩蕩的去吃飯,染染緊繃的心總算是鬆了下來,她和汪風雲也沒有吃飯,在看到汪風雲那含笑的臉龐時,染染也回以一個微笑,只是笑意還未曾達到眼底,在看到汪風雲那滲着血跡的傷痕時,染染心疼極了:“大哥,你這傷口得清洗包紮,我帶了不少的藥在身邊,等會兒讓若梅給你打水清洗一下後,就包紮,傷口這樣暴露在空氣中,很容易感染,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哪有這麼精貴?別的不敢說,我以前大傷沒有,小傷不斷,這不現在也還好好的,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你別擔心了。”這一點小傷對於汪風雲來說,就像是撓癢癢一樣,壓根就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不行,以前那是你沒有認識我,現在可不行了,你這張臉現在可是名草有主,不屬於你自己,你就算不爲自己考慮也得爲大嫂考慮。”染染執意說道。
“她不是在乎皮囊之人。”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我希望看到你時是俊美無暇的,大哥,有些話你不說,我也明白,這次你回來京城,重遊故地,不是因爲捨不得娘,也不是爲了白家的生意,而是爲了給汪伯父他們報仇,所以我更加的希望大哥能夠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我相信那一天不會太久了。”染染看着汪風雲認真的說道。
拍了拍染染的發頂,汪風雲終於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知道了,一切依你就是了。”
染染這才喜笑顏開,和汪風雲一起去處理傷口,然後吃飯。
等到兄妹兩人回到丞相府的時候,丞相府裡已經是亂成一片了,究其原因就是玉辰生先前給聖上告了罪,說染染因爲身體除夕夜宴怕是不能出席了,可是在中午時分,突然間皇后娘娘的懿旨就來了,說是想要見見染染。
白張氏看着染染和汪風雲從後門偷溜了回來之後,憂心忡忡的走了上來,急切的說道:“小染,這皇后娘娘好端端的突然要見你,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染染認真的想了想後,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她有些困惑的說道:“不知道,我記得玉大叔不是已經和聖上告罪過了?怎麼還會有懿旨傳來?”
“這不奇怪,阿辰和聖上說了這件事,或許是聖上貴人多忘事,把這件事忘記了,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當今的皇后娘娘脾氣雖然沒有前皇后那麼溫婉,但是也不是一個胡攪蠻纏之人,她想要見你怕是也是好奇你是何方神聖,要知道阿辰當年在京城可是讓多少閨秀都折了腰,現在居然娶了一個名不經傳的農女,換做是誰,都會忍不住好奇一番。”
汪風雲說的輕巧,可是對於染染來說,這件事可沒有表面上看來的那麼簡單,皇后娘娘召見,她自然是不能推辭,所以連忙回院子準備。
染染剛剛頂着冒着熱氣的頭髮從靜房走出來,就看到玉辰生拿着浴巾走了過來,他很是順手的給染染擦拭着溼答答的髮絲,動作輕柔。
透過銅鏡,看着玉辰生那菱角分明的側顏,染染忍不住吸了口氣:“玉大叔,你長得實在是太好了,你說當年你在京城裡,是不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桃花?”
她整日裡都對着玉辰生這張臉,可是看了這麼久她都沒有看膩,染染眼眸閃閃,看玉辰生的這張臉實在是一種享受,古人都說美。色。害人,可是在染染看來,男。色。也如此。
“說什麼胡話?我潔身自好,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夠靠近我?”玉辰生無語的看着她:“有閒心想這些,不如好好想想明年那幾個鋪子都要做些什麼買賣,還有啊,我覺得雲銘和風雲這段時間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你說說他們這是怎麼了?”玉辰生忍不住在染染的腦門上彈了彈,他覺得這小丫頭就是閒出了病來,當初美顏坊還沒有關門的時候,小丫頭一天到晚可忙的很,現在倒好,腦袋瓜裡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染染略微一思索,就知道大哥和二哥怕是住在丞相府裡不舒坦,不用說也明白他們心裡覺得這地兒是玉辰生的地盤,和他們都沒有一點兒關係,自然是住的不舒心了。
“玉大叔,我想買幾處相連不遠的宅院。”要讓白雲銘和汪風雲單獨出去過,染染也不放心,可是要把人強制性的留在丞相府,估摸時間越久,越會讓他們心裡不舒坦,唯一能夠解決的法子就是去外面再買幾處離得不遠的宅院,買下來以後,全部打通,關上門來大家都是各自過着各自的小日子,開着門後,大家又都是一家人,這樣一來,不僅僅他們不會覺得變扭,相互之間也能夠有相對的私人空間。
這是染染想出的唯一法子,當然了她也可以去重新買一塊地皮來重新建,但是這樣一來花費的時間太久,她害怕宅院還沒有建好,大家心裡的情緒就崩了。
“這些小事,你決定就好。”玉辰生對於這些事情從來不會多說一句,在他看來娶媳婦回來就是用來寵的,只要媳婦願意幹的事情,他都會全力支持:“既然要買同一處的宅院,去牙行那裡怕是也挑選不到好的位置,不如這件事交給我吧,我對京城比較熟悉,也知道買哪出的宅院會比較好。”
“嗯,最好是買外城的宅院,估摸我大哥和二哥也不喜歡呆在內城。”最主要還是內城的物價高,她擔心白雲銘和汪風雲不會願意接受這份好意,想要讓他們住的安心,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他們自己買下自己中意的宅院,只有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們怕是纔會住的安心。
“好。”
兩人隨意的說着話,玉辰生脣邊蕩着笑容,看着染染那如同一隻慵懶的小貓一樣趴在美人榻時,脣角更是微微上揚,對他來說,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是看着自己的心愛之人活的愜意。
因爲染染今晚也要去參加除夕夜宴,所以在擦拭掉大部分的水珠之後,玉辰生直接用內力把她的頭髮烘乾了,染染早已經習慣了玉辰生的這個操作,每次她困的不行時,玉辰生擔心她頭髮沒幹就入睡,所以都會這麼幫她把頭髮烘乾。
去參加宮裡的宴會,自然是要穿着誥命夫人相配的朝服,染染才十五歲,雖然成親了,可是看起來還是一團的孩子氣,這身誥命夫人的朝服穿在她身上是怎麼看怎麼怪,顏色太深了,花紋也略微老氣,實在是不適合她這個青蔥年歲的少女。
一旁看着的玉辰生也深深的蹙起眉頭,他的小丫頭這麼漂亮,怎麼穿着朝服後感覺瞬間就老氣了二十歲不止。
這也怨不得染染,不說大秦了,就是歷朝歷代又有多少人能夠在玉辰生這個年齡就坐上了丞相的位子?自然是沒有。
能夠得到誥命夫人這個頭銜的夫人,大多數都是中年婦女,或者是老年婦人,自然是能夠襯托起這一身深色又古板的衣服,可是換在了染染身上,硬生生是穿出了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視感。
可沒辦法,參加宮裡的宴會,自然是要穿着代表着自己身份的朝服,所以染染再不願意,再覺得這一身朝服把自己襯托老氣了,也得穿着。
等到若梅進來給染染梳起了那刻板的髮型後,染染直接就錯開了頭,她自己都有點忍受不了自己此時的造型,整一個耍猴兒的形象。
整理好之後,玉辰生和染染這才攜手一同出門,坐上了寫了丞相府牌子的青蓬馬車。
今天內城裡的百官們都很忙碌,正四品以上的官員們都攜帶着家眷入宮赴宴,所以路上的馬車何其多,不過礙於玉辰生的名號,那些人看到了寫着丞相府三個字的牌子後都直接避讓,倒是讓丞相府的馬車一路往宮門處行駛而去。
“這就是強權的世界啊!有錢就是娘,有權就是爹,看看他們一個個的,臉上掛着虛僞的笑容,嘴裡說着好話,估計心裡早就氣的生煙了,也難爲了他們,在京城裡生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發瘋也是奇事一件。”染染咂咂嘴說道,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染染一直以來都沒有太大的感觸,現在看到那些官員小心翼翼的姿態後,染染才突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句話果然是極有道理,要是她自己單獨出門,現在怕是早就不知道被人擠到了哪個小角落裡去了。
“能夠在官場上坐到這些位子的人,都是老狐狸,他們最擅長做的就是百變了,你這不過是看了一面,就讓你驚歎了?”玉辰生無所謂的說道:“那些高官哪一個不是在家裡是老爺,出門是大爺,在朝堂時又變成了慫爺?一個個的都只會溜鬚拍馬,實事是一點兒都不幹。”
吃的多拉的少,指的就是他們那類人。
聽着玉辰生這毫不留情的話語,染染故意問道:“玉大叔,你這麼說別人,那不如說說你自己如何?你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
“怎麼可能?他們是他們,我是我,當我穿上了這身官袍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爲百姓謀利益,若是隻要自己過的日子舒坦,何須這麼勞累?我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在經商上,怕是現在也算是小有成效。”雖然沒有辦法和楚家相比,但是也絕對不差。
“說的對,不能爲民辦實事,還不如回家種紅薯去。”染染贊同的說道。
馬車到宮門時已經是酉時一刻了,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到了宮門處,馬車停下後,玉辰生率先跳下了馬車,挑起了車簾,伸出手想要扶住裡面的人兒。
宮門口除了來赴宴的王孫公子、朝中官員家眷外,還有宮裡的宮女和太監,大家在玉辰生出現的那一刻,全都禁止了剛剛在進行的動作,全部人都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玉辰生給大家的感覺,一直都是少年老成的模樣,大家何時見過他流露出這小心翼翼滿腔愛意的模樣?自然是全都順着他的手看去。
不用說大家也猜出能夠讓玉相露出這個表情的人肯定就是傳聞中的丞相夫人了。
可是這位夫人並沒有在人前露面,也就是玉相剛剛還朝的那一日去了狀元樓外,其他時候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丞相夫人,有些人家還試探的給丞相府下了帖子,可是都被擋了回來,說是丞相夫人路途勞累,所以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這個藉口大家都覺得是丞相夫人推辭的藉口罷了,畢竟在狀元樓的那一日,也還是有人看到過丞相夫人的,明明就是一個身強體健的女子,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變成了弱不禁風不能見人的病弱女子了?
所以現在有機會一睹芳容的時候,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往丞相府的馬車望去。
只見那深色的車簾被挑開,率先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雙白皙無暇的纖纖玉手,這雙手實在是太漂亮了,皮膚細嫩又白皙,看得出來就是一個沒幹過什麼農活的雙手,不是說丞相夫人是農女出身麼?怎麼還會有這麼一雙細皮嫩肉的手?
不等大家反應過來,馬車裡的人兒已經露出了真容,染染出現的一瞬間,在場的男子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是被染染的漂亮給驚到了,而是被染染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龐給嚇到了。
既然當初她放出了那個藉口,自然這次前來也不會毫無準備,她不過是隨便吃了一顆丹藥,就讓自己呈現出了孱弱之姿,今晚不管京城裡的那些人是打着什麼樣的心思,染染都決定了她不趟這渾水,她不能幫玉大叔什麼,但是做到不惹事就是了。
染染也沒有覺得自己這個模樣出現會不會嚇到人,反正就算是太醫來給她診脈,也是診不出什麼的,她今晚只要吃吃喝喝做做樣子就可以了。
染染順着玉辰生的力道從馬車上下來了,她抻了抻身子之後,就想要挽着玉辰生的手臂往宮門處走去,她的雙手剛剛纏上了玉辰生的手臂,玉辰生就一臉無奈的把她的雙手扯了下來,語氣輕柔的解釋道:“夫人,這不合規矩,你萬萬不可如此做。”
“有什麼不合規矩的?我們是夫妻,牽牽手怎麼了?”染染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在對上玉辰生那堅決的神情後,有些遲疑的開口道:“那我不牽着你了,換你牽我如何?”
“夫人。”玉辰生無奈極了,顯然是拿眼前的女子沒有絲毫的辦法。
“好嘛,那我自己走就是了。”染染委屈的說道,雙眼中都泛着水光。
玉辰生只能無奈的帶着染染往宮裡走去,留下身後那全都被驚着了的衆人。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想到丞相夫人居然是長成這個樣子,有些去光顧過美顏坊的夫人也忍不住抹抹眼睛後喃喃道:“這和我那日在美顏坊看到的不一樣啊!”
“那肯定是你看錯了,我可聽說了,那美顏坊並不是丞相夫人獨有,好像還有一位叫謝顏的女子加盟,你看到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謝顏姑娘啊?”旁邊的夫人好奇的問道。
“或許吧!”說話的人仔細的想了想後,也沒有弄清楚自己那日見到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女子,所以也只能這麼心不在焉的應付兩句了。
“真沒想到玉相居然會喜歡上這樣的女子,你們說說玉相這眼光是有多差啊?滿京城拿得出手的貴女不挑選,偏偏選了一個這樣的女子,這樣的人連給人家當妾都不夠資格。”
“可不是,也不知道玉相到底是看中了她什麼,就那白的像是鬼一樣的容貌,哪怕她的五官再好看,怕是也沒有人敢多看幾眼,太瘮人了,也不知道玉相晚上睡在她身邊會不會做噩夢啊?”
“誰知道呢,或許玉相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這才娶了她。”反正他們大家是不會相信清風朗月的玉相會看上這麼一個粗魯的農女。
他們自以爲自己說話的聲音很是小聲,可是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早就落入了染染和玉辰生的耳中,染染無奈一笑,要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哪裡願意這個樣子出現?
宮裡的風景果然是名不虛傳,進了宮門後看到的就是一個足足能夠容納千人的廣場,廣場的地面上都是用大理石堆積起來的,廣場的中間還有一個三米高的雕像,玉辰生一邊走一邊給染染介紹:“那個雕像就是大秦的開國皇帝。”
染染點點頭,擡頭看了一眼後就繼續低眉順眼的跟着走,在她看來所有的人物石雕都差不多就是一個樣子,除去了髮飾不同,衣服的款式不同,然後一個有鬍子一個沒鬍子之外,也沒有太多的變化,反正在她看來,所有的石雕都是一個樣兒的。
走過了廣場之後,順着長長的石梯子往上走,很快就到了一處三岔路口,這三岔路口一處是直通後宮,一處是直通聖上處理政事之地。
現在雖然放假了,但是玉辰生也必須去御書房給聖上請安,所以在這裡他就需要和染染暫時告別了:“小丫頭,你跟着丫鬟先去皇后的朝陽宮中請安,我先去面見聖上,稍後就來,你放心,我早已經把一切都打點好了,不要擔心會出意外。”
知道染染心裡不安,所以玉辰生特意囑咐。
染染點點頭,隨即跟着一旁的宮女往深宮走去,她察覺到身後玉辰生那灼灼的目光,不由得失笑,她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哪裡需要玉大叔處處關照了,不過也因爲他的在意,讓她心裡暖暖的。
走了約摸兩刻鐘,染染就到達了朝陽宮的門外,還沒有進門就聽到了裡面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