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銘被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在這半個月期間,惠孃家從先前的歡聲笑語,已經變成現在的悶氣沉沉。
半個月之前,也就是惠娘暈倒的第二日,裴慕卿才從城裡回來,從他臉上的疲憊之色,惠娘可以瞧出裴慕卿是爲了範銘的事情,肯定是費了不少的心思,同時跟着回來的還有受了傷的柳平安。
柳平安和範銘受傷的程度比起來,那可是小巫見大巫,聽柳平安說,範銘全身上下被砍了好幾刀,刀刀致命,要不是他意志力堅強,撐着一口氣,現在只怕是早就見了閻王了。
柳平安受的傷沒那麼嚴重,但情況也不是很好,原本很是俊朗的一個小夥子,左臉臉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條刀傷,另外手也骨折了,身上也有好幾處傷,跟着裴慕卿回來的時候,身上包的跟個糉子似的。
惠娘當時見了又哭又笑,哭笑過後,惠娘又慶幸起來,還好柳平安沒什麼事情,不然柳大成可真是要斷後了。
唯一讓惠娘擔心的便是還在昏迷不醒的範銘,惠娘因爲見了紅的關係,不能顛簸去城裡照看範銘,而範銘也見不到惠娘,所以這半個月來,家裡除了劉嬸在家照看惠娘之外,苗苗和小雪還有劉阿水等人每天去城裡看望範銘。
惠娘雖然很想去,但被胡大夫說了好幾次,那原本想去照顧範銘的心思就停歇下來,她這個樣子,別說照顧範銘了,只怕是範銘還沒見到,肚子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所以惠娘只好乖乖的聽話,每日在牀上休息。
範銘雖然重要,但孩子也很重要,難以取捨的情況下,惠娘只好先選擇保護肚裡的孩子了。這半個月來。惠娘從每日來的擔心,在得之範銘沒事之後的放心,這心裡所受的煎熬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直到如今,範銘回來了,惠娘也休養的差不多,終於可以被允許下牀了,直奔範銘所住的屋子去,範銘經過大半個月的養傷,身體從先前的昏迷不醒,也變成和從前一樣。每日按時醒來,範銘的身子雖說不能做大動作。但能說話,也能笑,唯一不足的便是還得在牀上躺一兩個月。
見到範銘這樣,惠娘是最難過的無疑,要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範銘出去的,人活着最重要。錢少些沒關係,可現在後悔又能做什麼用?都已經這樣了。
惠娘趴在範銘的牀頭,哭的像個淚人,很想大罵他一頓,可看到範銘這慘兮兮的樣子,惠娘還是下狠不下心。
範銘睜開眼,望着滿是淚水的惠娘,伸出手,想要擦掉惠孃的眼淚。手卻擡不高,只能用手在空中比劃着,擠出個笑臉,緩緩道:“媳婦,不...哭。”
惠娘握住範銘的手,再次低聲哭泣了起來,胡亂應道:“我知道...我知道...”
範銘在城裡的這半個月,休養的不錯,每天人身燕窩補着,失去的鮮血早就補了回來,面色說不上蒼白,但也比之前差了許多。
範銘順着惠孃的肚子看了過去,見她隆起的小腹,開口道:“媳婦,辛苦你了。”雖然在養病的時候,範銘已經聽馮三說過惠娘有孕的事情了,但現在如今親眼看到,這心境和之前就是不一樣。
除了開心之外,還有感動和感激,那種感覺真是難以言語的。
惠娘順着範銘的視線,看向自己隆起的小腹,輕笑了起來,“不辛苦,只要你沒事兒就好。”
夫妻倆個溫情了一下,惠娘才道:“你想吃什麼?我讓劉嬸去做?”
這半個月,範銘除了沒醒的時候,住在府衙,後面醒來之後,便搬了出去,惠娘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讓劉阿水拿了錢給裴慕卿,讓他幫忙買了不少的好東西,讓戚嬸想法子給範銘補,這幾百兩下去,範銘起色果然好了很多。
範銘扯出一個笑容,道:“吃些清淡的就成了,這些日子整天大補的,我都有些厭煩了。”
惠娘抿着嘴道:“那可不成,你現在是在養傷期間,怎麼能不吃補身子的?難道你不想早點好起來?想一直躺在牀上?”
範銘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惠娘笑道:“那不就得了,你休息下,我讓劉嬸子做好吃的給你。”
惠娘呆了沒一會兒,就出去了,這讓外面等着的一大堆人,有些反應不及,小柳氏迎上來道:“三嫂,你沒事兒吧?”
惠娘搖頭,“我沒事兒啊,四弟妹,你怎麼會這麼問?”
小柳氏小聲嘀咕道:“我以爲你和三哥吵架了...‘
惠娘道:“我們爲何要吵架?”
見小柳氏抿着嘴,一副好似不開心的樣子,惠娘拉了下她的手,道:“好了,我和你三哥沒事兒,你們放心吧,回去告訴爹一聲,讓他別跟着擔心了。”
範銘的情況相比之前好了許多,惠娘相信他休養幾個月,就會徹底好起來的。
“嗯,你們沒事兒就好,那我回去告訴爹和大哥幾個。”
“這些日子大家都擔心了,回去告訴爹他們,我讓劉嬸做幾樣好菜,大家中午吃個便飯,壓壓驚。”
小柳氏點頭,“行。”
目送走小柳氏,惠娘便去廚房,吩咐劉嬸中午做些好吃的給範銘,還讓她準備一大桌子飯菜,一家子人好好的熱鬧一頓,劉嬸笑着保證道:“太太,你就放心吧,老爺回來的第一餐,我肯定會使出全身本事兒的。”
“那就好,辛苦劉嬸了。”
“不辛苦,老爺沒事兒就好。”劉嬸說着還留下了兩滴眼淚。
惠娘見了,心底也有些酸澀,這半個月來,要不是劉嬸陪着她,惠娘真不知道自個該如何渡過,那種等待的日子,實在太難以煎熬了,還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範銘沒事兒。
就在惠娘準備讓全家的人吃個團員飯的時候,一直爲範銘忙碌着的裴慕卿也上門來了。這次來。也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來的時候,碰上範老頭以及範林幾人都在,惠娘自然也不想瞞着,便讓裴慕卿當場說了官府的案子破的如何了。
說之前,裴慕卿小聲的問道:“範嫂子,你確定我直接在這說了?”
惠娘輕輕點頭,沒看到裴慕卿眼裡的焦急,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什麼事情,慕卿老弟你便說了吧。這樣吞吞吐吐的反而不好。”
“既然嫂子執意讓我說,那我便說了。好消息便是,搶劫範大哥的那夥強盜已經抓住了,不過攻出的幕後主使,據說是範大哥的二哥...”
轟的一聲,裴慕卿這話在惠孃家,立馬炸開了鍋。
範老頭顫悠着身子站起來,道:“裴少爺。你沒說錯?”
裴慕卿搖頭,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沒想到大家等來的結果卻是這樣,惠孃的身子也跟着搖擺了幾下,隨後不敢置信的問道:“慕卿老弟,你確定你沒弄...錯?”
裴慕卿搖頭,篤定道:“這是我舅舅親手審的案子,我直接問的他,怎麼可能有錯?”
除非他舅舅騙他。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件事情他從一早就和他舅舅說了,所以不可能有錯的,這是人命,不是兒戲。
裴慕卿這話打斷了範老頭心底最後的那片浮葉,囔囔出聲道:“這是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啊?”
範老頭流出兩行清淚,神情激動的反覆唸叨那幾句話,出聲安慰道:“爹,你先別急着下定論,先聽裴少爺把話給說完,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說不定二弟是被冤枉的呢?”
這可能性極小,這話範林在心裡加上,當然嘴上他是不會這樣子說的。
範磊也跟着道:“對對,爹,你先彆着急,先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嘴上隨時這樣安撫着,心裡早就掀起了波濤大浪。
他在裴慕卿家當差這麼久,裴慕卿的性子他是瞭解的,要不是沒有真憑實據,他肯定不會說這種話,而且今日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惠娘被劉嬸扶坐在椅子上,鎮定道:“慕卿老弟,你便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吧。”說完閉上了眼睛,不去看任何人,她怕她看見範老頭和範林幾人的抓狂,更怕看見範老頭的那種絕望,這種結果,真是任何人都不想見到的。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強盜頭子在嚴刑逼供之下,說出了幕後主使是範二哥,也便是范姜,還拿出了書信作爲證據,具體的我舅舅已經派人去查了,這幾日,估計應該會派人過來查問,範二哥早就跑了,具體在哪兒,人還沒抓住。”
說到底,範銘是范姜的親弟弟,爲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除了家裡人,他這個外人是不知道的。
“怎麼會?我們雖說和二哥家沒多少往來,但也沒和二哥家起過沖突,怎麼會?”惠娘實在沒辦法想象,范姜居然是那種人。
以前范姜喜歡在親戚中炫耀,那也就罷了,比家底,惠孃家並不比范姜家差,不明白范姜爲何要這麼做。
不單單是惠娘有些不可思議,範家的其他人也想不通,范姜爲何要這麼做,範老頭在聽完裴慕卿這一番話之後,徹底暈死了過去,臨暈之前,腦中還閃過家門不幸這幾個字。
範老頭一暈倒,整個屋子裡便亂了起來,惠娘被護着去了屋子裡,範林幾人趕快把範老頭擡到沙發椅上躺着,請大夫的請大夫,一個個忙了起來。
原本是高高興興的飯,也因爲裴慕卿說的那番話,氣氛降到了極點,誰都沒有心思再繼續吃飯了,屋子裡,惠娘和範銘兩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沉默不語,旁邊坐着裴慕卿和柳平安。
沉默了半響,裴慕卿纔開口道:“範大哥,範嫂子,抱歉,是我不好,不該說實話的。”
惠娘扯出個笑容來,“這不能怪你,事情是我拜託你的,你不過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們,我又怎麼會怪你。我們夫妻二人感謝你還來不及呢。你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說到底,這要怪也只能怪我二哥不該做這種事情。”
惠娘說的不錯,這事情從始至終,都不能怪裴慕卿,他不過是幫惠孃的忙,讓惠娘從中知道些內部消息,想知道事情的進展的如何而已,關裴慕卿什麼事情?
本以爲這件事情不會鬧得那麼大,卻沒想到範老頭因爲范姜僱兇殺害範銘的事情。氣的中風了,李氏坐在範老頭的牀邊。邊哭邊罵道:“老頭子啊,你不過是來這吃個飯,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到底是哪個黑心肝害的你啊?你和我說,我給你報仇啊?”
哭是哭了,但眼淚一滴都沒下來。
典型的指桑罵槐,惠娘又不是聽不出來。索性窩在屋子裡,聽李氏亂罵,像李氏這種是非不分的人,惠娘才懶得和她費口舌之爭。
讓馮三做了個簡易的擔架,範林兄弟倆個便把範老頭給擡了回去,李氏又哭又鬧的不讓範林和範磊擡,在外面罵罵咧咧說:“老頭子在誰家氣的中風的,就在誰家養着,就這麼擡回去。我不同意,除非老頭子養好了,活蹦亂跳了還差不多。”
“娘,你別無理取鬧了成不成,你這樣鬧,是不是想加重爹的病情?要真是這樣,爹也不用你來照顧,直接擡回我家去,你就直接回孃家去吧,我們範家不歡迎你。”範林被李氏給氣的厲害,也懶得和李氏講什麼道理了。
範林這麼大年紀,是最明白李氏如今是什麼心理了,典型的吃軟怕硬,要不是看着她是自己孃的份上,範林說不定早就動手了。
李氏止住了眼淚,坐在地上打滾撒潑了起來,“好啊,你還敢讓我回孃家,我就死給你看,你個逆子,遲早要遭天打雷劈,蒼天啊,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啊,老大忤逆不孝,老三老四也是白眼狼,人人多說養兒防老,我這麼多兒子,沒一個幫我說話的,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啊?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範磊冷眼端倪着李氏,話都沒和李氏說一句,範林氣的要死,真要動手,惠娘挺着肚子,扶着腰出來了,吩咐馮三和劉阿水直接把李氏給拖出去,冷冷道:“別在我家鬧死鬧活,要死去別的地方死去。”
裝模作樣,李氏的特長,家裡的人誰不知道李氏的壞習慣,大家不過是看在範老頭的面子上不理會他而已,現在範老頭又成這樣了,誰會理她?
聽到惠孃的話,李氏眼裡釋放出惡毒的光芒,開口咒罵道:“柳氏,你個小賤蹄子,都是你害的我,我跟你拼了。”
李氏掙扎着要衝過來,馮三和劉阿水怎麼會讓李氏接近惠娘,直接拖了出去,李氏忽然看向惠孃的肚子,開始詛咒了起來,“柳氏,當初老孃瞎了眼,娶了你這種人做兒媳婦,我詛咒你,這輩子...”
“啪啪啪...”
在李氏還沒罵完的情況下,惠娘就像一陣風似的,衝到李氏的面前,啪啪啪的打了她三巴掌,打完惠娘吹了吹早就發紅的手,冷冷道:“我告訴你,李氏,你少在哪裡詛咒我肚裡的孩子,要是他有個什麼好歹,下輩子我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也別瞪我,要不是你做人太過狠毒,當初我也不會被你逼的上吊,過了一回鬼門關,想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我只能告訴你,這都是你逼我的,整個家裡,沒有誰對不起你,都是你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就回去好好想想吧?咱們誰都不是傻子。”
以前惠娘是真打算要是李氏改好了的話,那他們一家對她好點也不是不成,畢竟李氏再怎麼樣,是生範銘養範銘的人,這種血緣關係怎麼也斷不了的。
沒成想,經過這麼多事情,李氏非但沒學乖,反而破罐子破摔,老是亂來,好像全家的人都對不起她一樣。
如今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惠娘也想通了,李氏那人是完全沒有心肝的,他們這些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對李氏再好,都比不上一個外人,或許在她的心裡,李氏從沒把他們當成過自己的親人。
“娘,這是兒媳最後叫你一聲娘,從今以後,你不用再上我們家來了,我們一家也不想見你,希望你好自爲之。”惠娘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流着淚進屋了。
惠娘知道,那是前身的哀鳴,眼淚也是她要流出的,這回她可以永遠的死心了。
李氏想罵,到嘴巴的話還是沒罵出來,被馮三和劉阿水給拖了出去。
範林和範磊對視一眼,嘆了口氣,擡着範老頭回去了,家裡早就被小柳氏收拾好了,只要範林兄弟兩個把範老頭給擡回來,範老頭立馬就可以入住。
範家老宅,小綠幫着小柳氏照看孩子,見她忙碌碌的,心生羨慕,想着要是有天,她也能像四夫人一樣,安寧的過日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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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