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欣的笑容裡寫滿了春-光,就象玉瓶裡投入了一枚煙花,原本乾淨澄澈的一個人,突然變得明豔起來。
這突然綻放的剎那光彩,讓江螭目眩。
他是江國太子,從小到大見慣了美女,聞箏更是人間絕色。就算是月笛,雖然是因爲聰慧能幹才能跟在他身邊,但也比還沒有長開的安一欣漂亮得多,也更有韻味。
雖然江螭心中比較,可是他望着安一欣,卻仍禁不動心中震動。
小姑娘的小得意寫在臉上,又融入了她的澄澈之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天真美好。
“一欣。”江螭喃喃。
安一欣笑,心裡卻暗暗嘆息一聲。她知道自己失去處-女之身就會死。雖然貪戀這一刻的美好,但更知道這一切適可而止就好。
讓愛慕的目光,只在眼中流轉,明明白白,卻無需說出口。
“太子殿下,”安一欣笑,語氣自然隨意,“怎麼就你自己?月笛姐姐、聞箏姐姐呢?”
安一欣和江螭之間原本就隔着二三米的距離,安一欣說話時沒有動,刻意不再拉開距離,顯出逃避的樣子,可是她這一句話,狀若無心,屋子裡的氣氛卻是一變。
江螭的心靜了下來。
“她們二個沒來。不過逸園今天盤帳,算盤就在樓下。你快幫我做道點心吃,一會我也要下去看着了。”江螭笑着說。
雲淡風輕,把一切都吹散抹淨。
安一欣笑,男人的聲名和女人的名聲一樣,都是最難維持的東西,
難怪江螭被京城官宦熱捧爲最佳女婿,看他這瞬間淡然的樣子,真是有風流的資本,卻更有把持得住的強大內心,難怪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聽江螭順水推舟,一下子隱藏起所有情意,安一欣沒有失落,反而對江螭敬佩起來。
江螭心裡一陣氣苦。
他見慣了大家閨秀表面矜持,可是看向自己時,眼角眉梢卻滿是情意,所以一句話說完,眼角餘光就盯在安一欣臉上,想着她臉上一定會露出失望甚至着急之色,可是卻只看到了笑容和敬佩。
江螭一時也想不明白安一欣爲什麼會敬佩自己。一定是小姑娘年歲太小,情竇未開,他忙着在心裡安慰自己。
好在他被女人追求得多了,雖然心裡氣苦兼疑惑,但安一欣只是享受了片刻虛榮,就立刻警醒過來。她喜歡江螭這個人,想要和他做朋友,所以努力不着痕跡地保持氣氛正常歡快,而不是存心撩撥。
相由心生,一個女子渴望一個男子愛幕自己,和她想和這個男子做朋友,在他面前展現出來的魅力截然不同。
安一欣方纔那剎那光彩消散無形,在江螭眼中,重新變回雙眼清澈,一眼就能直指人心,看清美醜卻又樂於包容的小女孩,很快他就不用刻意做僞,而是真正輕鬆起來。
二個人喝着茶,吃着點心聊了幾句,安一欣把沈玉編的關於自己被綁架的謊話又講了一遍。江螭倒是沒有懷疑,還仔細問了問安一欣想不想叫人去打那個小幫主一頓出氣。安一欣笑着表示陸雲深已經把那個小幫主打了一頓,而那個小幫主已經徹底鑽進了牛角尖,居然覺得這是一個終於能和沈聖搭上話的好機會,自己揹着荊條去武聖山莊負荊請罪去了。
二個人說笑了一會,江螭確定安一欣確實平安無事後就起身下樓去了。
來日方長,只要小姑娘沒有危險,過得開心,江螭並不急着把她護到自己懷裡。
江螭走後,安一欣握着茶杯,一點點的收拾起心中的虛榮得意,靜下心來,看向桌子上大銅盆裡那一大團和好的面,和那幾盤和好的點心餡。
我是來教做點心的,又不是來和太子私會的。她在心裡告訴自己。
逸園的點心師傅技術很好,自己的紅果餡在他眼裡肯定不值二百兩銀子。安一欣心裡盤算,我要是不想厚着臉皮拿錢,那麼就得想點別的新鮮花樣出來。她的目光在那幾盤做好的點心上掃過,又默默地把這些日子在陸府吃過看過的點心都想了一遍,漸漸地心裡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樓梯上腳步聲響,大管事領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個紅衣女侍。大管事只向安一欣介紹男子是逸園裡專門做點心的陳廚,女侍向安一欣行禮之後,就含笑站在了角落裡。
陳廚嘗過安一欣帶來的紅果醬之後,雖然當着大管事沒說什麼,但臉上卻露出了不屑之色。
安一欣看在眼裡,暗暗撇了撇嘴,果然這二百兩銀子拼的不是手藝,還是要靠產權才行。
安一欣性格溫和,雖然不喜歡作僞,但能與人爲善的地方並不吝嗇。雖然看出陳廚的不屑,也沒有生氣,還是先好好地誇讚了一番桌上的點心,當然她主要是說給大管事聽,不過陳廚聽着,臉上也漸漸露出了笑意。
陳廚是逸園最好的點心師傅,他聽說大管事花了重金,請來一個人教他一種新的點心做法,原本還挺高興。可是進門一看,安一欣不過是個年幼的小丫頭,她拿來的餡料雖然酸甜可口,製作卻遠不如逸園精細。陳廚心裡已經失望起來,見安一欣對着大管事使勁誇他,沉着的臉纔有了笑容。
安一欣看在眼裡,才轉入正題,笑着問了一句,“逸園有奶油嗎?”
大管事主要負責應酬客人,被安一欣一問,不由得愣了愣,好在他處事圓滑,纔沒有脫口問上一句奶油是什麼,而是立刻看向了陳廚。
陳廚爲人實在得多,見安一欣順着大管事的目光看過來,立刻搖了搖頭,“奶油是什麼?”
安一欣不答,而是轉口又問,“沒有奶油,那麼黃油呢?”
陳廚想了想,“黃油我倒是見過,我師傅有一次偶爾遇到一個胡人,見他在吃一種自制的點心,就要來嚐了嚐,那個胡人的點心就是用黃油做的,雖然口味甜膩得很,但是不象京城的點心容易變形掉渣。我師傅見那點心便於攜帶充飢,也試着做過。不過沒人愛吃,他做了二次也就不做了。”
安一欣點頭,心裡明白現在畢竟是古代,她在吳山鎮住了十二年,看到過耕牛,但從來沒有喝到過牛奶。在陸府這些日子,秋月天天去大夫人的廚房領肉領菜,卻從來沒有領回來過牛奶。一個從來沒有喝過牛奶的人,突然吃到摻入大量黃油做成的點心,當然會覺得不習慣。
不過安一欣一心想着要對得起那二百兩銀子,到底不死心,接着又問了一句,“沒有奶油,沒有黃油,那麼牛奶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