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窘迫的環境下接受別人的施捨,沈蘭是有些難堪的,她此刻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於是紅着臉不太順暢地說:“三……嫂,我……在家裡已經吃過了,對,就是吃過了,你就別管我了。”
說完用力點了下頭,像是要肯定自己一樣,隨後又問道:“三嫂,你知道平時都是到哪裡割柴嗎?我娘讓我去割柴,我忘記地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往日裡好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腦子裡就像一團漿糊。”
聞言宋三嫂一愣,隨後打量地看着沈蘭,總覺得這個沈蘭有些不一樣,可是要說哪裡不一樣又看不出來,畢竟也是嫁到村子裡一年多了,平日不說多親厚,可是她還不至於認錯人。
看樣貌的確是文祥媳婦,可是往日裡給她拿些吃食,她還不餓瘋了似的吃了,哪裡還會推辭,可是現在的她明明就是餓着肚子,竟然還說已經吃過了,明顯是在撒謊,隨即宋三嫂想到沈蘭現在有些糊塗了,看着她可憐的樣子,最終也只是在心裡嘆了口氣。
“蘭娘,你也別騙三嫂了,就算你自己能忍得下去,你肚子裡的孩子也忍不了,等會兒你三哥和成飛就回來了,我們一起吃了飯,一起去山上割柴。”最終宋三嫂還是心軟了,刻意忽略心底那絲懷疑。
沈蘭微微有些猶豫,的確她還懷着孩子,如果不吃對孩子也是不好的,雖然因爲孩子爺爺奶奶的惡劣行徑,她對這個孩子也有幾分怨氣,可是畢竟孩子是懷在她身上,就算來得突然和意外而且時間短,她也狠不下心來真的不管孩子,畢竟是條人命啊。
不管怎麼樣,這個孩子除了有別人的一半血脈,也有這個身體的一半血脈,就算她有其他的打算,也不能虛弱着身體啊,否則只怕是一屍兩命,不管她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在沒有想到回去的辦法之前,她最好還是顧着這孩子點,畢竟這裡看起來就是醫療條件落後。
就在沈蘭沉默猶豫着的時候,從後門走進來一個清瘦高挑的中年男人,在他身後跟着一個十多歲一身褐色短打的男孩子,最後走進來的就是剛纔被差遣出去的宋蓮。
“文祥媳婦,來了。”宋三哥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
“六嬸。”那少年也喊了一聲,然後父子兩個就去舀水洗手了。
沈蘭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三哥、成飛,回來了。”
宋三哥一邊洗手一邊沉默地點了點頭,宋成飛咧嘴衝她笑了笑。
“好了,都洗手吃飯,文祥媳婦,你也去洗手,我跟蓮娘端飯。”宋三嫂大大咧咧地說着,而宋蓮也乖巧地走到自個兒孃親身後,幫着那碗端飯。
沈蘭的處境十分窘迫,看着宋三嫂的架勢,她再推辭也就有些矯情了,乾脆放下手裡的鐮刀,果斷的洗手然後幫着宋三嫂端飯。
宋家的日子也不寬裕,早上的飯也是菜糊糊,這個時節蔬菜並不多,看着鍋裡的菜很像沈蘭以前吃過的青菜,可是菜梗子比青菜白而且薄、寬一些,也不知道是什麼菜。
每人盛了一大碗的菜糊糊,宋蓮又去碗櫃裡端了兩碗黑糊糊的鹹菜,沈蘭知道一碗是鹹菜,一碗是醃洋姜,洋姜醃好後清脆爽甜,而且洋姜一定要醃了吃,至於沈蘭怎麼知道這個的,原因自然是因爲小時候在親戚家借住的時候知道的。
“好了,我們吃飯,吃好了就去山上割柴。”宋三嫂見沈蘭有些拘謹得手腳都不知道哪裡放,於是有些好笑,但還是開口道。
宋三哥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是低着頭吃東西,兩個孩子都有些調皮地咧嘴笑,望着兩個孩子燦爛的笑容,沈蘭慢慢放鬆了下來,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碗裡的菜糊糊,暖暖的食物不僅溫暖了她的身體,也溫暖了她的心。
吃完了一碗後,沈蘭就放下了碗筷,倒不是吃飽了,而是覺得人家也不寬裕,能擠出一碗食物給她,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不應該心存貪念。
“還有,我給你再盛一碗。”宋三嫂見她放下碗筷,忙勸道。
沈蘭微笑着搖搖頭,然後略微羞澀地開口:“我飽了,謝謝三嫂和三哥。”
除了感激,沈蘭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的處境,顯然宋三嫂夫妻最是清楚不過了,說什麼報答都不過是水中月,如其讓人徒增笑話,還不如就這樣乾脆地道謝,只要她真的有出頭之日,絕對會報答這對夫妻的一飯之恩。
“還盛點吧,鍋裡還有。”宋三嫂接着勸道,同時心裡對沈蘭也生出些好感,原來只覺得這個沈蘭木納、軟弱,沒想到今天倒是長進了,也不知道這樣糊塗着的沈蘭是好還是不好,不過她看着倒像是通透多了。
沈蘭含笑搖了搖頭,然後默默坐着等宋家人吃完,等他們放下了碗筷,立刻手腳麻利地起身收拾,宋三嫂見了忙開口阻止:“擱着,擱着,讓蓮娘洗,你難得有空坐着歇會兒,她個姑娘家,這個時候慣着她,以後到了婆家還不得被欺負死。”
“三嫂,你看我都沒跟你客氣,你反倒跟我客氣了,再說蓮娘又不是不會做,現在做小姑娘不享點福,那啥時候能享福呢?”沈蘭麻利地收了碗筷,示意宋蓮去收菜碗,然後自己就將碗放進了鍋裡,拿了水瓢舀水,用絲瓜絡子就開始洗碗。
眼看着沈蘭麻利的洗碗,宋三嫂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而是轉身跟着丈夫和兩個孩子說:“我等會跟文祥媳婦去割柴,地裡的草除完了就早點回來歇息,蓮娘就在家裡看家,太陽落山了要記得煮晚食。”
宋三哥老實地點了點頭,也不怎麼言語,就是帶着兒子去後房拿鋤頭,而宋蓮則乖巧地應着:“曉得了,娘。”
安排好家裡的事,宋三嫂也準備了草繩和鐮刀,然後領着沈蘭出門了。
宋家村並不是一個大村,其實是一個才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宋三嫂領着沈蘭去了村東頭的山崗子,宋家村是依山而建,村前面是一片整齊的水田,後面是一個山崗子,山上長着雜樹鬱鬱蔥蔥,不過在正東面遠遠可以看到一座一座青黑的大山,西面和背面也是,南面卻看不大清楚,只能看到水田的對面山坳裡是村落。
那山崗上長着一些雜樹,還有一些蒿子之類植物,那山崗其實挺大的,一直往東邊連着好幾個山頭,直到看不見爲止。
而山崗下面是一條好幾米寬的水渠,站在山崗上可以看到水渠底下淺淺的水流,自東向西也不知道源頭和盡頭。
“看什麼呢?”宋三嫂帶着沈蘭上了山崗,卻不見沈蘭割柴,反而站在那裡四處張望,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似的。
沈蘭收回了心思,笑了笑說:“沒什麼,就是看看,對了對面那大路通向哪裡啊?”
“那是去縣裡的大道,往西經過邱家畈,穿過去在往南穿過沙洲就到了官道,順着官道向東走上半日就能到縣裡了。”宋三嫂回道,心裡不禁又感嘆沈蘭命苦,好端端的人竟然就糊塗了。
沈蘭沒想到宋三嫂竟然解釋得這麼清楚,心裡暗暗記下了她的話,也許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就能用的上了,經過之前的遭遇,她不可能安安分分留在宋家受苦,只是此刻身無分文,再者兩眼一抹黑,這纔不敢輕易說離開。
但是她也不可能像原主一樣老老實實被人欺負着,等她稍微熟悉了,再看看情況,然後肯定是要離開這裡的,她又不是傻子。
“哦,我們縣是什麼縣啊?”沈蘭低下身去割柴,雖然不是茅草和荊棘,可是用手直接握上去割也是挺傷手的,不過想來原主沒少幹粗活兒,兩隻手上都是老繭子,倒是能媲美上手套了,除了有些難受和不習慣,沈蘭也沒感覺到刺痛。
一手握着植物的根莖,另一隻握鐮刀的手,用鐮刀一割,那柴草就倒在了地上,一開始沈蘭做起來還有些生疏,習慣了幾下,慢慢也就熟練了,割起草來又快又準,可見原主肯定是幹農活的一把好手。
“薊縣,等到端午節的時候,縣裡可好玩了,有劃綵船的,也有蚌殼精和踩高蹺的,還有賽龍舟,十里八鄉的人都趕着去玩呢。”宋三嫂也低下身去割柴了。
“那倒是好玩。”沈蘭回了句,其實這種傳統節日在現代慢慢消失了,並不是說現代人不過節日,而是沒有了氣氛,過節不過是等於放假和睡懶覺,像是節日活動完全沒有了,有機會沈蘭倒是像去見識見識。
“是啊,去年你不是跟着文祥兩口子去了,還賣了塊尺頭回來,要是文祥在家,你也不用這麼苦了。”說着宋三嫂又提到了宋文祥,只是說完那句話就閉嘴了。
畢竟人文祥被拉了兵役,回不回的來都是個問題,何必提起別人的傷心事,不過徒增悲傷。
沈蘭對宋文祥一點兒都不瞭解,不過此刻聽到宋三嫂這麼說,那個人應該也不算壞,捨得給自個兒老婆賣東西,看來不像是壞人,不過誰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