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帶着徐氏和大兒子進了竈房,平日裡沈蘭家中就一直燒着熱水,這會兒沈蘭要泡茶,自然不會沒有熱水了,廚房裡的吳氏見沈蘭親自跑了過來,立馬走上來道:“太太,你要什麼吩咐一聲就好了,怎麼好親自跑到這麼重油煙的地方?”
“不打緊,有沒有熱水?”沈蘭面上帶着微笑,心中並不如面上鎮定,事實上在看到宋文祥的時候,她就隱隱有些畏懼,雖然名義上她是宋文祥的妻子,可是事實上他們相處不過幾天,而且那短短几天裡沈蘭得到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有的,竈上一直都備着呢。”吳氏忙回道。
沈蘭點了點頭,吩咐道:“去把泡茶的器皿拿出來,另外將家中的好茶也拿出來。”
平日裡沈蘭並不怎麼踏足竈間,再加上她之前因爲懷孕的原因不能喝茶,自然也就沒有什麼閒情逸致自己泡茶喝來着,就是現在因爲哺育期,她也是喝不得茶的,小木頭出生的年景不大好,所以找不到奶媽,沈蘭自己也是哺育過石頭的,既然找不到就乾脆自己來了,就算在另外一個時空,沈蘭會一點泡茶和品茶的粗淺功夫,卻一直沒有機會在這個時代顯擺,當然也沒有她顯擺的時候。
“是。”吳氏忙應道,男主回家的事情她自然知道,也明白女主子這會兒的心情,所以做起事情自然麻利勤快。
“娘,剛纔那個人真的是我爹麼?”這會兒被徐氏抱進來的石頭忍不住問道。
沈蘭轉頭去看長得虎頭虎腦的兒子,笑得慈愛地問道:“怎麼了,石頭?”
“如果是我爹,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石頭有些苦惱地開口。
聞言沈蘭有些失笑,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溫言解釋道:“你爹在你還沒出世的時候就去當兵了,不過前年過年的時候回來過,那時候你纔剛剛會說話,他只呆了幾天,所以你不記得很正常。”
石頭認真聽着母親的話,努力用小腦袋去回憶,只可惜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小時候的事情了。
“所以我們石頭要乖。見到爹的時候要叫爹,知道嗎?”沈蘭循循誘導道。
石頭聽話地點了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解釋道:“剛纔我只是太緊張了。所以……所以……”
“沒關係,不過石頭,你是男孩子,做事情要大大方方。不可閃閃躲躲,知道嗎?”沈蘭笑眯眯地開口。對兒子她向來有耐心,也願意花時間去教導他。
“知道了,孃親。”石頭乖巧地應道。
這是吳氏已經將茶具和茶葉都拿了過來,沈蘭這才轉身去泡茶。薊縣這裡只產綠茶,倒是沒有那麼多衝泡的工藝,所以沈蘭僅僅只是用茶箸將茶葉分別放進茶杯裡。另外一邊吳氏也將竈上的熱水壺提了過來,等到沈蘭將茶葉放進白瓷茶杯裡。立馬提了水注入進去,倒是沒有什麼講究。
水杯裡都已經注滿了茶水,沈蘭卻還沒作好心理準備,所以思索了片刻道:“徐媽媽,還是你將茶水送過去,我跟吳嫂子商量下菜單子,等會兒給老爺接風洗塵。”
徐氏雖然心生疑惑,卻也沒出言詢問,而是笑着放下石頭回道:“是。”
如此一來沈蘭倒也鬆了口氣,帶着石頭窩在竈房裡和吳氏商討起菜單子來,其實這個事情哪裡用得着沈蘭親自留在這裡,只不過沈蘭此時心中糾結,對於宋文祥的再一次的到來多少有些牴觸心理而已,總想着拖一時是一時,這才找了藉口留下。
再說正房的堂屋裡,宋文祥面色沉靜如水地坐在一家主的位置上,一言不發地聽着宋王氏和宋如海互相扯皮,至於另外一邊的沈家夫婦則面露難色,早知道會是如此,他們就該聽女兒的話,不跟進來就好了,可是有錢難買早知道啊。
徐氏進屋的時候,宋王氏還在和宋如海互相指責,徐氏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匆匆給衆人上了茶,就從屋裡退了出來,見徐氏進來上茶,宋文祥多少有些失望,這會兒愈發聽不進宋家兩口子的扯皮,於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這才淡淡地開口道:“爹孃是長輩,我這個做兒子哪裡能給你們做主?再說了,不是分家了麼?怎麼爹孃都住到了蘭娘這裡?”
聽了這個話,宋如海和宋王氏都愣住了,從之前進這個屋子到現在,宋文祥的態度都是冷冷淡淡的,只是之前光顧着吵架了,倒是沒有注意到兒子的反常,這會兒聽兒子這個話,夫婦兩個都愣住了。
同樣不好意思的還有沈氏夫婦,畢竟這裡是女兒的家,哪裡有岳父岳母長期住在女婿家裡的道理,這會兒聽宋文祥這麼說自己的親爹孃,生怕女婿也怪罪自家閨女將孃家人也接了過來,沈孝全趕緊開口道:“女婿勿怪,去年兵災和雪災,蘭娘孝順這才接了我和你娘過來,倒是麻煩了女婿。”
宋文祥哪裡敢怪岳父岳母,這會兒聽岳父這麼說,忙道:“岳父哪裡的話,蘭娘是你們養大的,我不在家的時候還多虧了岳父岳母的照看,小婿感激都來不及,哪裡會怪你們?”
宋文祥此時說這個話也是真心的,從他認識沈蘭開始,沈蘭的生活裡就少不了父母照顧的樣子,相反也少不了宋家人欺辱的手筆,相較於宋家的人,宋文祥明顯對沈家的偏頗一些,再讓不會對他們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語來折損人,如此一來宋如海和宋王氏頓時心中不平衡了,明明是自己的兒子,怎麼眼裡除了岳父岳母,反倒沒了親爹孃,於是忍不住道:“宋文祥,你還是我們養大的呢?怎麼這屋子你岳父岳母能住,反倒是我這親爹孃不能住了?”
宋文祥聞言忍不住冷笑道:“這宅子可是蘭娘一磚一瓦造起的,跟你們兒子我可沒什麼關係。自然岳父岳母能住了,至於你們摸着自己的良心問問看,能不能住下了。”
“逆子,你說什麼?”宋如海被宋文祥一句話氣得氣都有些提不上來了,頓時衝宋文祥吼道。
“爹,我說這些話可有錯,這兩年我不在家中。哪裡有能力給你們添置起這麼大的一份家業。更何況當初蘭娘可是被你們淨身出戶,這些可都是分家以後蘭娘靠着自己的本事掙回來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宋文祥毫不留情地開口。一點兒也沒用給自己的父母留一分的情面。
一時沈氏夫婦看得都有些呆住了,雖然滿意女婿說了實話維護自家閨女,可是又忍不住有些寒心女婿的話語,畢竟那可是他的親爹孃。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女婿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父母呢?
“胡說。去年你不是拿了錢回來給沈蘭,讓她給我們養老麼?”雖然被氣得不輕,宋如海還沒被氣糊塗,兒子去年回來的時候可是一分錢都沒給自己老兩口。倒是後來媳婦給家裡添置了奴僕,又捨得給零花錢,如果不是兒子給了錢。沈蘭會這麼好,當他是傻子在糊弄麼?
其實這些事情現在的宋文祥還真不是很清楚。不過多少也能猜測到一些,他做宋文祥也有些日子了,每個月那點薪響才幾個錢,雖然也夠養活一家人,可是哪裡能夠讓自己的父母使喚奴僕?堪堪夠溫飽就不錯了,可是看看宋家的人,一個個肥腸肚流的,一看就是不事生產且吃食不差的模樣,再說身上的穿着也都是絲綢材質,這些哪裡是一個窮當兵的供奉得起來的,雖然接受這身體的時候,宋文祥混得還不錯,可是也不可能是有那麼大的手筆來奉養父母,再說沈蘭有多少家底,他不是很清楚,可是光從他手上經手的就有好幾千兩銀子。
怎麼可能是宋文祥那個窮鬼能比的?只是如今接收了人家的身體,讓他意外的能跟沈蘭走到一起,可是他可不是宋家看着養大的人,怎麼可能真心真意地爲了他們,委屈了沈蘭。
“呵呵,你們覺得我有多少的餉銀?再說男人除了奉養父母,還要養妻子兒女,再說今年鬧災,銀錢也不如往年值錢了,那些個銀子夠你們和蘭娘勉強餬口就不錯了,哪裡還能錦衣玉食的供着你們。”宋文祥笑不達眼底地開口,對於宋文祥的父母很是厭惡,這樣認不清事實的人,除了會胡攪蠻纏什麼都不會,而且總想着給沈蘭添堵,要不是他佔了人家的兒子,還真想把這家人趕出去算了。
雖然有心想給沈蘭報仇撐腰,可是宋文祥也知道現在不是那個時候,更何況沈蘭的父母還在邊上,自己做得太過了總歸不大好,所以忍了忍往日的脾氣,口氣冷淡地開口:“所以爹孃以後做事還是多想一想,這個家裡我可沒什麼資格做主,家業是蘭娘掙回來,我自己掙的那點餉銀還不夠打點上面的,哪裡有什麼錢錦衣玉食地供奉你們?”
當然這個話並不全部真實,畢竟戰爭財他這些日子沒少發,可是他可不想自己的錢給這些狼心狗肺的人花,要花也只能是自家娘子和兩個孩子花,而不是這些不知所謂的人花,要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早把這些弄到山裡做了省事,就是那些個小的也能賣掉不是,可是如今誰讓他佔了人家的皮囊呢?只要這些安分,給他們養老送終倒是沒什麼,至於說要當孝子賢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聽宋文祥這麼一說,宋如海倒是有些僵住了,住在這裡幾個月了,是宋如海從來都沒有享受過的富貴,雖然沈蘭平日裡也不多大關照自己,可是吃喝用上卻也沒有虧待了自己,伺候的人也沒少,如今聽兒子這麼一說,心中不禁也有了合計,兒子雖然是有官職在身,卻也的確不如沈蘭這隻金母雞會下金蛋啊,就算兒子以後想在仕途上混好了,只怕也少不了沈蘭背後的支持,如此一想心中也就有了計較。
倒是宋王氏還拎不清,心中還想着擺着婆的譜兒,以爲兒子回來,以後總能壓沈蘭一頭,事實上這些日子裡要不是有雁娘這個對手,只怕她早就舊病復發了,早找沈蘭的晦氣去了,這會兒雖然宋文祥警告了一番,卻也沒有往心裡去,倒是還在幻想着把雁娘轟出去後,再擺起婆婆的譜呢。
知道了衣食父母是誰,宋如海也就沒有了氣勢,想着兒子剛回來,還沒跟媳婦好好溫存一番,萬一真的惹惱了媳婦,這好日子也過到了頭,往日裡還思忖着媳婦會畏懼被休棄,如今卻也知道媳婦有兩個兒子傍身,又會賺錢就是真的被休了又如何,如此一想也就不敢再託大了。
“你剛回來,也累了,有什麼話還是等你休息夠了再說吧,”宋如海有些僵硬地開口,隨後拉起仍然哭啼的宋王氏道:“還不快走,兒子剛從外面回來,想必也累得不輕,你在這裡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
宋王氏被宋如海拉得一痛,立馬朝自己的兒子望了過去,一臉告狀的嘴臉道:“祥兒,你看看你爹,他平日裡對娘非打即罵,整個心思都被那個狐狸精給勾\搭了去,你可要給娘做主啊。”
宋文祥被宋王氏弄得很是厭煩,這會兒自然不會幫她,所以回的話也不大好聽了。
“娘,常言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爹是你的夫君,你聽他的話不是應該的麼?”此言一出宋王氏氣得夠嗆,卻也沒法子反駁,只能被宋如海拉了出去,臨走的時候沒少丟宋文祥白眼。
從頭看到尾的沈家夫婦心裡很是複雜,雖然知道女婿是爲了替女兒出氣,可是面對女婿此刻的冷血多少有些心寒,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能如此無情對待,那麼又怎麼能保證他對自己的女兒能好一輩子呢?懷着複雜的心思,沈氏夫婦也起身告辭了,倒是也忘記了問女婿關於兒子的事情了,如此一來屋裡總算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