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豪,當日被許驚鴻一刀砍傷之後,便一直不得痊癒。即便是年紀到了二十歲上,依舊留有手上的殘疾,這讓他成爲了許家幾個嫡子裡唯一出不了仕的人。這對他的打擊自然是極大的,可本就多計的他,卻也因此成了個心思縝密,且有頗多毒計的謀士。
隨着前段日子的權力變故,他很有眼光地就投到了雍王的麾下,成了他的心腹謀士。而雍王也因爲他個人的能力,以及許家的*而對其甚是重視,倚爲臂膀。
現在他們說到了呂少卿一事,趙璜便有些不快地道:“這個呂家也太首鼠兩端了吧?如今可不同以前了,他道呂家在朝廷裡依然穩如泰山麼?”
許世豪聽他這麼一說,臉上也有些尷尬,但很快還是恢復了鎮定:“王爺說的是。不過在朝廷裡,多一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在他們沒有明確表態之前,咱們還是不要隨意動手的好,免得把他們推給了太子……”
“唔,你的考慮也對。”雍王點頭,隨即也想到了白天的事情:“那許驚鴻究竟有什麼能耐,他一來京城就鬧出了這許多的動靜。”
“他……”提起許驚鴻,許世豪自然是一腔的憤怒。但他還是很快調整了心態:“不過一武夫而已,成不了大事。只因爲是條能咬人的好狗,皇上才把他調回來對付那些餘孽的。”
“如此,本王就放心了。聽說他與景王頗有些交情,若他真有本事,倒是個後患!”
見雍王這麼一說,許世豪也鬆了口氣,總算沒有把這個對頭引進來。但他們以及太子方面都不會想到,就在幾個時辰後,這個叫許驚鴻的武夫,就會在朝會之上讓他們大大地吃上一驚,並且開始重視起他來!
卯時二刻,在悠揚的鐘鼓聲裡,滿朝文武排着整齊的隊伍,肅然地從宮門前魚貫而入,早朝在這個時候開始了。自從趙哲此番將權力重新奪回之後,他就通過種種的手段與辦法來進行鞏固,不想再被人架空了。而早朝,便是他所用的其中一種手段,朝中大事,都要在早朝時提出來,再由他這個當朝天子來做最後的決斷。
正因爲早朝已變得如此重要,所以它不可能再象以往般十來日纔開一次大朝,而是換成了三日一大朝,其他時候則由九卿高官單獨向皇帝稟報該要處理的事務。這樣一來,皇帝雖然變得很忙,可他也把朝廷的軍政財等大權完全控制在了自己手中,不怕再出現臣強君弱,尾大不掉的場面出現了。
看着羣臣中,或抖擻,或萎靡的種種神態,許驚鴻便對這些上朝的官員如今在朝廷裡的情況有了個大致的瞭解。而他雖然身份不高,可因爲有皇帝的特許,所以便也在這早朝的隊伍裡佔了一席,邁着堅定的步子進入了這個早已熟悉的宮殿——中極殿。
依舊是差不多的位置,皇帝高坐御座之上,羣臣以官位的高低排列開來。但不知是不是因爲心理作用,許驚鴻總覺得如今的官員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態,都比以往要恭謹得多了,當他們上前一步,朝已經端坐在上的皇帝行禮時,也比以前要用心了些。
“臣等拜見吾皇!”沒有過多的諛辭,但羣臣折腰下拜時的整齊動作還是讓皇帝的心情很是愉悅。爲了這一日,他實在等待得太久了。可隨即,他又想到了眼下依舊不斷涌現出來的麻煩,所以歡愉的笑容很快隱去,只是用淡然的口氣說道:“衆卿平身!”而後,他似是無意地看了身旁的內侍一眼,卻是已經發出了信號了。
一切照規矩走過場,羣臣剛剛站好,等待着開始商議國事時,便有一名年輕的內侍用尖亮的聲音宣唱道:“北地將領許驚鴻可在殿上?”
沒想到皇帝對自己是如此的看重,這纔剛開始朝會呢,就點自己了。但許驚鴻還是很穩健地走了出來,先朝皇帝施了一禮,才朗聲道:“臣許驚鴻見過陛下!”
“許卿免禮!”皇帝看到許驚鴻,面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你在北地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你在胡地連戰連捷,還將數萬胡人拖在絕地多日,傷其元氣,實在是爲我大宋掙足了面子哪。你立下這許多的功勞,再有之前於西南對蠻人時的戰功,以及一年前在京城時所立的種種功勳,朝廷實在應該給你一份大大的封賞纔是。你說吧,你要什麼賞賜?”
“臣不敢說這些功勞是臣一人所獲。”許驚鴻雖然聽皇帝說了這麼多誇讚自己的話,可卻並沒有一點飄飄然的意思,依舊平靜地道:“若沒有下面的軍士一心爲國,聽從臣的指揮,以性命去和敵人相搏,這些功勞根本就成不了。所以……”
“哎,許將軍這話太過謙了。我大宋的兵將一直都在,可以往他們卻不曾立下過如此許多的功勞。直到你出現,我們才能在對外敵的戰事上連戰連捷,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當即就有一個官員走出來勸說道。
他的話音一落,又有一人站出來道:“不錯,許將軍立了功勞,朝廷便該有賞賜,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若是朝廷有功而不賞,勢必會影響到底下軍士們的士氣,所以許將軍你這次的功勞可不光是你一人之事啊。想當初,那些奸賊當政時,對將軍是多有壓制的,可現在卻不同了,陛下聖明,自然是要賞的!”
“趙卿說得不錯,今時已不同往日了,沒了那些壓迫忠良的奸惡之徒,許卿你所立之功必要大表於天下,使天下臣民都知道我大宋有你這樣的將領!”皇帝在這個時候也加了一句,卻是在作最後的總結了。
許驚鴻知道這樣一來,自己卻是不可能再推辭了,因爲這已經上升到了軍心的高度。而且從本心來說,他也是想要得到一些權勢的,這樣才能在京城裡有所發展。所以在沉吟了下後,他纔再次弓下身去:“如此臣就厚顏接受陛下的讚譽了。只是這賞賜,一切恩威當都出自上,無論陛下有任何的賞賜,臣都願意接受!”
皇帝見他如此恭順,心裡越發的開心了。這纔是自己想要的臣子啊,想想以前那些總想着把皇權壓制住的權臣,這個許驚鴻可是忠心得多了。所以他在略一思索後,便給出了自己的意思:“照你這幾年來所立下的功勞來說,便是封了你的爵位,也是不多的。不過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今年纔剛過弱冠,實在不宜提拔得太高。
“這樣吧,朕就封你爲偏將軍之職,賜佩銀魚袋……”皇帝的話還沒說完呢,那些下面的官員已都露出了驚訝和羨慕之色了。偏將軍,那可已經是三品上的品級了,再上一層,便是*軍和大將軍這樣可成爲軍中第一人的高位,足以與兵部抗衡。倒是那個代表了身份尊貴的銀魚袋,卻不算太讓人眼紅。
許驚鴻對如今朝廷裡的官職還不是太瞭解,但從大家的反應裡,還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的。這讓他不禁有些鬧不明白了,皇帝這究竟是在賞自己呢,還是在害自己?一個在朝廷裡幾乎沒有任何根基的人,一下被拔得這麼高,恐怕有捧殺的嫌疑哪。不過剛纔他已經把話都說出去了,現在皇帝無論是要封他什麼,作爲臣子的都不能推辭,這讓他只有苦笑的份了。
皇帝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只聽他繼續道:“……至於實職方面,現在朝中各處衙門都是滿的,倒一時找不到一個適當的職位給你來任。”衆官員這才鬆了一口氣,許驚鴻的地位再高,只要沒有實權,那就根本沒什麼作用,在如今這個暗流涌動的大梁城裡顯不出能耐來。
可他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些,因爲緊接着,皇帝又說了:“不過,朕卻知道有一個位置,你是絕對能勝任的,而且也是朝廷現在需要的。那就是,國安司都司!”
“啊?”羣臣這一次終於沒能忍住,同時發出一聲驚歎來。他們中的許多,雖然在一年前不是朝中重臣,可許驚鴻的國安司在京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們還是知道的。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衙門?在世家當政時已經如此厲害了,現在有皇帝撐腰,其權勢還了得麼?
但現在這些官員卻根本沒有勇氣和底氣來跟皇帝唱反調,再加上大家也猜到了皇帝把許驚鴻調來確有讓他對付世家殘餘勢力的意思,現在讓他重新再建國安司倒也不是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在一聲驚歎之後,大家只有默認了這麼個結局。
而許驚鴻卻有些驚訝了,沒想到轉來轉去,自己還是當了原來的官。只是當初的五品官,現在以自己偏將軍的身份來擔任,這合適麼?這個疑問沒等許驚鴻說出來呢,新任的吏部尚書楊深便站出來問了:“陛下,就臣所知,前番的國安司衙門品級並不高,許將軍當初的都司位置也只是五品而已,可現在他卻是三品上的偏將軍,只怕有些不符吧?”
“這有何難?把國安司衙門的品級提上去了便是,就將它提成與刑部一樣吧,其主官都司就定爲二品,這樣他以三品偏將軍的職位就足以勝任了。”皇帝沒有多想,就給出瞭解決的方案。
而這,對朝廷的震盪又是巨大的。因爲多一個衙門,對整個朝局來說影響可是巨大的,無論是人事方面,還是其他的一些細節,絕不象人家裡多一個人丁般的簡單。而這個國安司的來勢又是如此兇猛,足以與刑部抗衡,這也的確讓所有人都難以接受了。
可現在的趙哲,早已經不是當初的他了。終於奪回大權的他,是不可能聽取旁人的不同意見的,這一點早在前些日子裡,羣臣就領教過了。有不少的官員,就因爲在一些事情上與皇帝想左,最終或被革職,或被定罪,下場都很是淒涼。所以說,現在朝廷裡的官員,沒有哪個是敢於和皇帝爭辯的,所以縱然這個國安司的出現太過突然,大家也只有忍下來了。
而許驚鴻,早就驚住了。對於皇帝將重用自己這一點,他是有準備的,畢竟之前他還沒有大權在手時便已經想招攬自己了,而且自己也沒有讓他失望。再加上這次要用到自己,勢必需要有所表示。可他依然沒能想到皇帝會這樣提拔自己,一下就從五品的都統變爲了大權在握的二三品高官了,這實在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在羣臣的詫異中,皇帝已經敲定了最後的決斷,連聖旨都頒佈了下去,這下羣臣自然是更沒有辦法反對了。他們除了感慨人比人得死,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這個突然冒起的傢伙外,就沒有其他的表示了。
但皇帝對許驚鴻的恩賞卻還沒有結束呢。只見他笑了一下又道:“至於國安司衙門的選址,就還在原來的地方吧,你和手下的人對那裡也熟悉一些。聽說你這次進京帶了五百親兵回來?”
“是的。臣之前已經是都統了,爲了朝廷的顏面,必須帶些親兵……”
“那正好,這些人就都劃入國安司吧。”皇帝說着笑了下:“你和他們的關係也好,使着也順手,這樣國安司很快就能立起來了。至於這些人的官職,到時你自與兵部和吏部交涉吧,他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臣謝陛下信任和重用!”許驚鴻不無感激地行禮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些隨自己從血戰裡出來的兄弟們今後的出路,現在有了國安司衙門這一通道,他們也算是在朝廷裡立住腳了。而其他的臣子們則更是心驚,這也太信任許驚鴻了吧,不往他的衙門裡派官員也就罷了,還讓這衙門徹底成了他一人的地盤,那國安司可就太厲害了。
皇帝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在瞥了下面衆人一眼,他才意味深長地道:“還有,你已經是朝廷的重官了,這宅子也不能再隨便。朕就賜你一座位於城西的大宅子吧,這樣你現在的新舊宅子,就都用不着了。”
因爲已經得了許多的賞賜,皇帝再給他一座宅子,許驚鴻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按禮道謝:“謝陛下恩賞……”話沒說完,他的心裡就猛地一動,卻是聽出皇帝話裡有話了。
“新舊宅子”——這分明就是指出自己昨天收下景王所送的宅子的事情了,而這也正印證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自己身邊也不乾淨哪。不過,照皇帝的話來看,他這只是提醒自己而已,要自己不要與某些人走得太近。想清楚這些,許驚鴻心裡就有了打算了。
直到此時,對於許驚鴻的封賞纔算是告一段落,朝會繼續其他方面的商討。而這方面的事務,許驚鴻所知就極其有限了,他畢竟沒有接觸過太多這個時代的政事,即便擁有了比這個年代的人多出上千年的知識,也無法與他們相比,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聽。
而因爲這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讓大家感到驚訝,這次的朝會遠沒有之前幾日那麼熱烈,以往經常出現的互相攻訐和爭奪也沒有體現出來。倒是最後,由刑部的官員提出的關於如今京城有不少不安定因素的話題,讓大家來了興致。
他們都知道這些不安定因素的來歷,被扳倒的世家不甘心就這樣淪落,便想着法的要反擊。而現在站於朝堂之上的,都是在前面的事情裡佔了便宜和好處的,自然不希望回到過去,自然是要打擊這些不安定因素的。所以大家便各抒己見,倒也熱鬧。
可最終,皇帝卻把目光落到了新任的國安司都司許驚鴻的身上:“許卿,前番你爲國安司都司時,曾爲我大梁的安定是出了大力的。此番,朕重新把國安司立起來,也是希望能用你來打擊這些不安之徒,你可不能讓朕失望哪!”
“臣遵旨!”對這一點,許驚鴻是早有準備了,當即出來,大聲說道:“臣一定竭盡所能,儘快讓這些不安之徒從城中消失,還我大梁的安定繁榮!”
“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皇帝點頭笑道。而羣臣,對他的這個表態也沒有任何的意見,大家都想看看這個國安司有什麼能力,看他到底能否勝任皇帝的如此重用。
雖然許多人都懷着這樣或那樣的想法,可當朝會結束的時候,許驚鴻的身邊還是圍上了不少恭賀他得到皇帝重用的認識或不認識的官員們。對於這些或是套交情,或是出言挖苦,衆多心思不同的人物,許驚鴻都很是有禮地一一應付了過去。
在這些場面話的過程裡,許驚鴻看到了不遠處正在朝自己打眼色的景王,以及其他兩個穿着親王服飾,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年輕人。他知道,經過這次的朝會,本來還算默默無名的自己必然會進入到太子和雍王的視線,本來算好的低調做人怕是不成了。
不過,在朝會時,皇帝那略略點起的一句話,還是讓他心生警惕,他覺得自己現在還不該與景王走得太近,所以只有用眼神給趙琮傳遞自己的意思,希望對方能明白了。
見他眼中流露出來的無奈之色,景王也發現現在的他與早朝前大不一樣了,的確不好在人前和自己那麼親近,所以在猶豫了下後,便閃身離開了。
倒是另外兩個王子,並沒有因此就不與許驚鴻正式見上一面。在相見時,他們還爲昨天不曾親自來和這個朝廷的大功臣一見而感到抱歉。對此,許驚鴻也只是用官面上的話語和態度與之周旋,既沒有與他們生出什麼嫌隙,卻也沒有和他們有太親近的意思。
這樣一番話後,許驚鴻才藉口要處理新立衙門的事情,才與衆官員分開,他的心裡此時也是激盪不已,知道屬於自己的時機再一次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