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魔騎士的坦白,事情的真相變得更加豐滿。
那位青嬸家中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其中兩個兒子只是普通村夫,乏善可陳,偏偏女兒生得眉清目秀,在鄉間堪稱上等佳麗。
而青嬸又是個足夠勢利也足夠有行動力的母親,幾乎是在女兒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給她物色夫婿。
上等人家自然是首選,但青嬸也知道她平民出身,女兒又不是真的那種傾國傾城之色,一般而言甚至根本入不到人家眼中,更不可能借勢雞犬升天。當然,要是真的萬幸能讓女兒和一些世家少爺發生關係,甚至懷上孩子,那就再好不過,但畢竟機會不大。
真正的明智選擇,則是那些出身平平的魔道士!
青嬸雖然是遠近聞名的悍婦,心胸狹隘又喜歡仗勢欺人,但眼光還是有幾分的。她給女兒設計的道路,就是想辦法和那些魔道士,尤其是平民出身的魔道士拉上關係!
再之後,經歷一番辛苦操作,加上幾分運氣,她就真的讓女兒嫁給了一個虞山軍的魔騎士!
那魔道士雖然年過40,卻因爲精湛的魔道修爲成爲了虞山軍的魔騎士,其地位對於平民出身的人而言已經堪稱高不可攀,薪酬待遇也相當不俗,青嬸一直將這門姻親視作自己生平最得意之作。
然而女兒婚後一年她才發現……這魔騎士明明個人條件不俗,卻單身到40以後,不是沒理由的。
他簡直是死硬到不可理喻的天字第一號雞肋!
既不懂得在軍中鑽營,也不屑於以權謀私,平時除了鑽研魔道就是在軍中實戰訓練,除此之外便兩耳不聞窗外事,甚至和妻子圓房都不情不願,分秒必爭!
最關鍵的是,他連存錢的意識都沒有,多年薪酬全都被他用在魔道修行上,甚至還有負債,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
沒權沒勢,人過40也無所謂前途可言,這樣的人當然活該單身!
若不是一次運氣不佳醉酒後被在酒樓裡當侍女的女人撿了個便宜……他恐怕能單身到死去的那一天!
這樣的女婿,別說是讓人雞犬升天,就連青嬸想要舉家搬遷到虞山城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魔騎士本人都還住軍營宿舍,哪裡有錢給他們在城裡租房?
他老婆都還在酒樓裡繼續當侍女呢!
青嬸沒能母憑女貴,自然不甘心就此罷休,她是個極其善於將資源利用到極致的人,就算女婿只是箇中等籤,她也充分將其利用起來。
沒錢沒勢不要緊,他還有個名啊!
虞山軍魔騎士的名聲,哪怕在虞山城裡也算響亮,更何況是葫蘆原,再何況是葫蘆原的甜水鎮青樹村?
他們自家人知道這女婿沒用,外人可不知道,所以平日裡她在村子裡橫行霸道,別人也是敢怒不敢言,青嬸一家儼然成了村中一霸。
而遠在虞山城的女婿,自然對此一無所知!
這一次左青穗衣錦還鄉,幾乎是在左家收到信的時候,青嬸就直覺危機將至。
過去那些年,她仗着性格潑辣兇惡,外加有女婿撐腰,對左家反覆打壓,甚至一度想要強逼那小丫頭嫁給自己的傻兒子……此番左青穗敢回家來,一定是在紅山城裡搔首弄姿,勾引了男人!
客觀來說,左青穗雖然人生得嬌小,卻是真正的美人胚子,稍加成長就可謂人間尤物,比青嬸那個在酒樓當侍女的女兒高出何止一級。
所以,自家女兒能勾上一個魔騎士,那左家的小妖女又如何?
青嬸越想越怕,所以當天晚上就一邊咒罵着妖女,一邊利用女婿留下的信紙,斷斷續續寫了一封求援信,只說家中受人欺凌,性命攸關,急求援救。
那女婿性格耿直地近乎愚蠢,幾乎從不懷疑她的話,所以收信以後必然會第一時間趕過來,到時候……
她就不相信,3個小孩子,能鬥得過虞山軍的魔騎士!
至於那個什麼自稱高家人的胖子,她更是從一開始就不相信,真的高家人,會看上左家的女人?玩玩也就罷了,還能跟着她大老遠跑到葫蘆原?
——
“所以,你堂堂虞山軍魔騎士,就被一個鄉下村婦玩弄於股掌之中?”
高遠手捂着臉,簡直不忍直視這慘淡的真相。
身爲邊郡人,高遠也是從小就聽着虞山軍的傳奇故事長大的,對於那百戰之師一直有着少年人的嚮往。
然而此時此刻,高遠感覺自己就像是那些人到中年,參加校友聯誼會,然後看到昔日貌美如花的初戀已經慘變肥婆……心中翻涌着對現實的酸澀無奈。
難怪之前聯繫附近幫派的時候,那幫人嘴上答應的漂亮,實際做起事來卻拖拖拉拉。
難怪左青穗也不肯開口求助。
原來那肥婆背後居然還有虞山軍魔騎士!
也幸虧此人來得及時,被白驍師兄一拳一腳就給打成殘廢模樣,不然若是真的自作聰明,用下三濫對下三濫……那幫潑皮遇到這魔騎士,不作鳥獸散就怪了!
“額竟內則愚弄(我並沒被愚弄!)”
鼻青臉腫的魔騎士躺在地上,強硬地爭辯道。
他見白驍等人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便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拍了拍,頓時淤血開始逐漸消退,一顆青紫如茄子般的腦袋,也恢復了本來的顏色。
從五官看去,看上去只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人,但那兩隻不大的眼睛裡覆滿了血絲,鬚髮也雜亂無序,臉上寫滿疲憊,就彷彿是在福報商行踐行996的幸福員工。
然而這疲態之下,卻是如邊郡戈壁一般的固執。
“我娶柔兒,無論是基於什麼緣故,終歸是有夫妻之實,且她待我也一直不錯,從來沒有糾纏我,膩着我,浪費我的寶貴時間,就連在外面找男人也會盡量瞞着不讓我知道。反過來,你們卻的確是在衆目睽睽將人重傷!”
說到這裡,這位倔強的魔騎士再次掙扎着站起身來。
“這絕不是什麼誤會,岳母她生死未卜,我親眼所見,而身爲虞山軍的一員,我絕不會放任這等不法行徑!”
高遠聽了這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換做其他人,比如那個植物人,敢跟他這麼說話,那他絕對有一百句話能將對方噎得喘不過氣——好歹他也是原詩門下高徒。
但是對上這個就差在臉上寫慘字的中年人,他真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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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無論怎麼說,都會對這個可憐人造成難以治癒的心理創傷。
雖然他其實也不怎麼在乎給人留下心理創傷……
然而就在此時,卻聽一個少女顫聲問道:“絕不放任不法行徑?那你爲什麼放任青嬸一家在村中橫行霸道,爲禍鄉里?她霸佔別人家的肥田的時候,你爲何不站出來說自己身爲虞山軍人,不能縱容不法?她要強逼別人家的女兒嫁給她的傻兒子時,你爲什麼不站出來說自己是虞山軍人?她趁別人家果樹收穫前,砍了別人家的果樹,只爲了斷人財路,逼人家嫁女兒的時候,你又爲什麼不站出來!?”
那中年人聞言緊皺眉頭:“你說的這些事,我一概不知,而且你空口無憑……”
“你既然是她女婿,爲什麼她做的事情你能一概不知!?”左青穗真的忍不住了,紅着眼圈發出了憤怒的聲音,“我空口無憑,那其他人呢?村子裡幾百人,你有問過他們青嬸是個什麼樣的人嗎?這村裡被排擠的是以我家爲最,可除了我家,有誰沒受過她的氣?她仗着你的名頭在村子裡爲所欲爲,你真的看不出嗎?”
少女說着,伸手一指遠處農田。
“那是村裡最好的一片水田,十年前還是老木叔家的,爲什麼現在卻成了她的!?”
中年人說道:“我在虞山城忙於軍務,哪有功夫管這裡的事……”
聽到這裡,左青穗氣得渾身都在發抖,竟說不出話。
白驍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到此爲止。
因爲有些話,還是由他來說更合適。
“既然你是軍人,那你應該知道,戰場上,無知從來不是藉口。該你負責的時候,哪怕你有再多的無辜也要負責到底。”
中年人卻不服氣:“我身爲虞山軍人,要爲邊郡乃至帝國的大局負責,怎能爲這些民間瑣事分心?若是戰陣上我犯下軍法或是打了敗仗,我無話可說,但是……”
“你現在不是打了敗仗嗎?”白驍問道。
“我……”他張口結舌,事實上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堂堂魔騎士,怎麼就輸給一個主魔器都沒成熟的少年人。
但被人這麼戳破,他也只能低聲道:“即便如此,即便我岳母真的罪有應得,也該交由當地官府處置,你們無權施以私刑……”
高遠忍不住罵道:“那你剛剛一見面就是神通騎臉,又算什麼?”
“……我,我見你們當衆行兇,自然要出手阻止。”
“那我們見那悍婦當街撒潑,出手阻止也是合情合理的啊!你阻止我們見義勇爲,還不賠禮道歉!?”
中年人頓時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高遠見這癡呆模樣,也覺得欺負弱智實在沒有意思,這人固然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他人爲惡的幫兇,卻實在讓人連重罰他的心思都沒有。
而且想來以他的本事——能被白驍暴揍一頓而沒變成植物人——居然混得只能住軍營宿舍,娶個平民老婆還要頭頂染綠,被岳母玩弄於股掌之中,又被白驍打成重傷。
這大概已經是上天給他的最大懲罰了。
白驍卻不會就此放過他,既然他自稱是軍人,又吃了敗仗,自然該付出戰敗的代價。
白驍不需要殺他性命,這個可悲的螻蟻也的確罪不至死。
伸出兩根手指,白驍輕輕摘掉了他的一隻眼球。
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嚎聲中,白驍淡然地將那隻眼球隨手碾碎。
以獵魔人的身份,白驍看得分明,這隻眼球正是他正在培養的一個魔器的宿體,毀了這隻眼球,也就毀了他的一半魔道修爲。
以現在的魔道技術,這等傷勢還是有恢復的機會的,但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在此期間,他是否還能維持魔騎士的身份就很成問題了。
這個懲戒力度,應該算是符合南方人的價值觀了吧。
之後,白驍看向高遠:“收尾工作,可以麻煩你嗎?”
高遠嘆了口氣:“當然是義不容辭,虞山軍那邊,我會找人去溝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