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家休假的時候趙穎湄接到楊帆一個電話,問她沒有空,想約她出來吃飯。趙穎湄遺憾地告訴他正在老家休假,抱歉不能出來。他“哦”了一聲,說:“那就算了吧。”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趙穎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總覺得他有話要說,欲言又止。難道他要跟她表白?她想入非非,結果一天都無法安靜下來。第二天干脆提前結束休假,趕回G市。
可是還沒有等她打電話給楊帆,朱婉明的電話就先來了:“楊帆要出國,你知不知道?”
趙穎湄開始還以爲是出國短期培訓之類,奇怪朱婉明爲什麼大驚小怪。誰知道朱婉明說:“不是的,我聽周啓明說他們公司有一個外派的機會,去美國總部兩年。通常這種機會先是外派,很容易就轉成永久居留的啦。”
趙穎湄如雷轟頂。
他要離開G市,去另外一個國家?那她是不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她拿出手機,翻出楊帆的電話號碼,卻半天沒法摁下去。
心裡只覺得空蕩蕩的。
電話半天沒有人接,趙穎湄掛了線,卻好像鬆了一口氣,即使接通,她又能說什麼呢?
可是沒到一分鐘,電話鈴就響了,屏幕上面顯示:“楊帆來電。”
“楊帆?”
“趙穎湄,不好意思,剛纔在外面太吵,沒有聽見電話響。”
“哦,沒關係。”
“你找我有事?”
“啊,沒事,沒什麼事,……聽說你要出國?”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說道:“是的,很難得的一個外派機會,兩年合同。”
“恭喜你……有機會留在那邊吧?”
“看看吧,如果發展得好,也未嘗不可。”
“那……先祝你前途似錦,什麼時候走?”
“沒那麼快,還有好多手續要辦,大概過完年吧。”
“那……先再見了,祝你一路順風。”
那邊頓了一下,卻沒有掛電話的意思:“趙穎湄?”
“嗯?”
“我前兩天打電話給你,其實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哦,我知道了。”
早點告訴她又如何,他會爲了她留下嗎?
“其實你們公司也會有很多這種機會吧?”
“也許吧,不過暫時沒有聽說過。”
這算是邀請她跟他一起走嗎,有沒有更含蓄的?她勇氣再大,也沒法像毛琳一樣,連對方的心意都沒有搞清楚,就跑到異國去啊。何況她有愛國情結,從來沒有打算移民,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也許是上天看見她這樣不鹹不淡地拖着,乾脆給她一個了斷,好讓她死了這條心。
“最近很忙,過幾天出來吃頓飯吧,再見。”
“再見。”
趙穎湄倒在牀上,任由眼淚不停地流。
過了好多天他們都沒有再見面或者通電話,中間有一次幾個同學出來吃了一頓飯,趙穎湄忽然覺得和他很疏遠,連說話也變得客套起來。
快到過年的時候,周啓明領頭,幾個同學準備給他開一個歡送會,之後他就會回C市過年,然後直飛美國。
趙穎湄打算送他一件禮物作爲紀念。即使是普通同學,送件禮物也是很應該的吧,何況她和他,曾經有段時間,好像超越了一般的普通同學關係。
趙穎湄和朱婉明逛了一天的街,都沒有找到合心水的禮物。逛到最後,兩個人都累得半死,找了家甜品店吃糖水歇着。
朱婉明說:“你不如送他筆呀,表呀什麼的,夠小巧可以隨身帶。我和周啓明就打算送他一對筆。”
每個人都送他這些,那麼她的又有什麼特別呢?趙穎湄怔怔地看着對面百貨商場櫥窗裡的模特,忽然心裡有了主意,拉起朱婉明說:“走,我想到送什麼給他了。”
可是她拉着朱婉明轉遍了整個商場,都沒有找到賣毛線的地方。
朱婉明吃驚地問她:“你買毛線幹嗎?你要打溫暖牌毛衣給他啊?你會嗎?”
“不是毛衣,只是想打條圍巾而已,應該不難的。我住的隔壁有位師姐是這方面高手,我可以向她討教,現學現賣啦。”就是剛纔看見那個模特圍着圍巾,給了她靈感。
朱婉明一付我服了你了的表情。
趙穎湄打電話給那位師姐,問她哪裡可以買到毛線,還討教了線料,用量等,就趕緊按她的指點去採購齊了材料。
接下來那個週末,趙穎湄一直窩在公寓裡,跟隔壁師姐學習打圍巾。
師姐教趙穎湄最簡單普通的元寶針,她從來沒有打過毛衣,連毛線針都是問師姐借的,還好她的領悟能力和動手能力還算強,一會就學會了,於是連針帶線抱回自己宿舍,窩在牀上專心打起圍巾來。
一開始因爲力度不均勻,搞得有些針疏有些針密的,於是又拆了重來。如此拆了三四次後,才慢慢順了起來。
趙穎湄一邊打一邊想起往日與楊帆的點點滴滴,想着將來可能與這個人再也不會見面,不禁淚流滿面,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圍巾上。
好不容易打到快半條長了,卻發現在圍巾三分之一處竟漏了一針,只好又要拆掉重來。趙穎湄再也忍不住,扔開毛線和針,趴在枕頭上嚎啕大哭。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爬起身來發了一會呆,又繼續低頭打那圍巾。
楊帆的歡送會選在一個茶座的包間在舉行。趙穎湄進去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同學先到了,正圍着楊帆在那聊天。
楊帆看見她進來,站起來叫了一聲:“趙穎湄。”
趙穎湄把包好的圍巾遞給他,說:“送給你的。”
他接過說了聲謝謝,順手把包放在旁邊的一堆禮物裡。
趙穎湄心裡有些黯然,心想:“會不會就這樣被他扔在一角,根本就不會打開?”
席間又有人問楊帆外派的情況和他將來的打算,楊帆的回答和在電話裡跟趙穎湄說的差不多,不外是機會難得,如有可能,就留在那邊發展了。
趙穎湄心情壓抑,一直想哭,所以席間沒有怎麼說話,只在那裡默默地喝茶,恍惚之中好像聽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才茫然地擡起頭。
朱婉明捅了一下她,說道:“問你們公司有沒有這樣的外派機會呢。”
“可能也會有吧,不過僧多粥少,也不一定會輪到我吧。”
周啓明說:“其實出國也不難,像我們學IT的,技術移民最容易了,只不過風險比較高,先要放棄這邊一切,去到那邊也不見得容易找到滿意的工作,一不小心就兩頭空。不像楊帆,可以去到站穩了腳跟,才決定留還是不留。”
朱婉明白了他一眼:“你想移民啊?我可不會跟你去。”
周啓明揶揄她道:“我要自己去還有可能,帶上你?就算移民局被你蒙過關批准了,你在那邊能不能混下去還不知道哩。你也敢說你是學IT的,趙穎湄還差不多,人家去到哪裡都吃得開,你還是留在機關混吧。”
朱婉明進了機關沒到一年就轉了行,轉做行政去了,有時他們同學聚會討論到IT的技術發展,她都經常一臉茫然,所以現在周啓明纔會揶揄她。
朱婉明聽了,也不生氣,卻把身子捱了過去,把頭挨着周啓明的肩膀作小鳥依人狀:“我呆在家裡替你做飯,行了吧?”
周啓明沒有說話,卻是一臉得色,暗暗自喜的樣子。
誰知道話音未落,朱婉明馬上坐直,臉色一變說道:“想得美呀你,嗤,我改行當官去,說不定十年之後,G市的市長就是我,到時候啊,你替我拎鞋吧,你!”
衆人鬨笑,李慶冬在那嚷嚷道:“哎呀,行了你們倆,別在這裡打情罵俏了!受不了了。”
“朱婉明,你不用當市長,現在周啓明都在替你拎鞋啦。”楊帆笑着說。
周啓明揚手要拍楊帆的頭:“你幫誰呀你,吃裡扒外。別說我啊,你又在替誰拎鞋呢?”
楊帆笑着閃避:“我哪有你那麼幸福,沒鞋可以拎啊。”
“你去了美國,要麼娶個紅毛洋妹,要麼去唐人街當女婿去吧。”周啓明不甘示弱地說。
楊帆嘿嘿訕笑,卻沒有回嘴。
趙穎湄僵着笑臉坐在那兒,看着他們笑鬧,心裡只覺得空蕩蕩的。
楊帆的目光,不知有意無意,老往她這邊掃來。
氣氛一直是活躍愉快的,直到最後,衆人一一起身與楊帆擁抱,纔有點傷感起來。楊帆一路抱過來,最後一個輪到趙穎湄了。他站在趙穎湄面前,叫了一聲:“趙穎湄。”然後張開雙手抱住她,將要放開的時候,卻緊了緊,像是十分不捨。
趙穎湄的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眼淚很不爭氣地涌了上來。
“有空去美國看我。”
趙穎湄點點頭,拼命忍住眼淚不讓它掉下來。
她連默默守在他身邊看他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