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區的人都知道,流浪路上矗立着一幢灰撲撲的大樓,那裡門可羅雀,那裡也車水馬龍,那裡人聲鼎沸,那裡又寂靜無聲。
聽起來似乎挺彆扭的,其實原因說起來很簡單——沒人知道爲什麼在青城區的繁華地帶,會有這麼一大塊地方給一羣瘋子來開店。
這裡,叫做慧園大廈。
在慧園大廈的四樓,一名戴着平光眼鏡的青年坐在窗邊,看着道路上行人的熙熙攘攘,車輛的川流不息,外面塵世的喧囂浮華和這裡的幽靜淡雅形成了反差強烈的對比。
就拿青年所坐的這個餐廳的一角來說,象牙白的桌椅和杏色的窗簾不僅在色彩上相互照應,就連紋飾也是形不同而神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名設計大師的手筆。他手中的咖啡杯雖然只是最常見的白瓷杯,但杯子的每一條弧線都優美得無可挑剔,使你在握住杯柄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握住了一個擁有生命的自由靈魂。
清脆的鋼琴聲自餐廳的另一角悠然傳來,《KissTheRain》是一首世界名曲,以空靈的傾述之聲而聞名於世,而這位鋼琴師卻在這首名曲中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對樂譜做出了改動。在青年看來,她所彈奏的這首鋼琴曲應該有一個全新的名字,因爲他聽到了流水撫平大地的傷痕,聽到了一個柔弱者對世界的原諒。
就在他細細品味着鋼琴曲時,他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TOD’S軟底鞋踩在香脂木豆地板上的聲音,這種細微的聲音即使在夜深人靜時也鮮有人可以聽到,但是對於一個多次掙扎於生死一線的人來說,分辨這點細微的聲音已經成爲了他們的本能。
一名穿着鳳仙領雙襟緙絲旗袍的美女走到了青年的身邊,用溫潤有禮的聲音說:“您好,水影先生,請問您要續杯嗎?”
這聲音雖然綿軟悅耳,但水影卻無暇回味,他尷尬地迴應說:“還是算了吧,我喝完就該回去了。”
這時,美女滿帶笑容的臉上露出了凜凜的殺意,說:“那麼水影先生,如果您下次再來把我們這裡當做喝自帶的速溶咖啡的地方,我可不可以殺掉您呢?”這一瞬間,水影好像已經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了。
“請千萬不要激動!你也知道,你們這裡最便宜的一杯摩卡都要兩百塊大洋,偏偏你每次還都揪着別人推薦你們的巴拿馬奎特,所以你們這裡的咖啡纔會賣不出去啊!”水影連忙躲到了一邊去。
“那不經別人的允許,擅自使用別人家的杯子您又作何解釋呢?”美女已經笑臉盈盈地從旗袍的裙襬下抽出了一把馬卡洛夫PMM手槍。
“呀!陽陽小姐,還請您務必冷靜一下,杯子我會刷乾淨的,還請您把這把兇器收起來吧!”
餐廳服務員陽陽收起了手槍,恢復了甜美的笑容說:“咖啡杯自助使用費一百元,承蒙惠顧。”
位於慧園大廈四樓的無名餐廳可謂遠近聞名,不僅來自它那天賦異稟的貌美鋼琴師和溫柔有禮又氣質高雅的美女服務員,也不僅是來自於大廚的國際美食大師級烹飪水準,而更是來自於它那價格高的離譜的菜單。所以一直以來,進出此地的大都是享受超低折扣的慧園大廈內部人員,至於真正來此消費的,就都是些窮的只剩下錢的傢伙了。
“好了,陽陽,不要總是這麼難爲水影了,洗杯子也是我的工作,你何必和他這麼較勁。”鋼琴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一名中短髮的年輕女人走了過來。
“喲,深雪,你是看上這個小白臉了吧?那太好了,看來以後沒人和我搶男人了。”陽陽眉毛一挑道。
水影聽到這裡再次退縮了兩步,慧園大廈上有些資歷的人都知道這家餐廳裡的三角戀關係;當初知道這裡的老闆兼大廚竟然獨享兩位禍水級美女時,身爲單身汪的水影嫉妒地咬牙切齒,可是在這裡吃過幾次飯之後他卻對那位仁兄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敬意,因爲每天生活在不定時的核彈級碰撞裡,想必是需要超人的忍耐力的。
果然,這兩位禍水碰撞了沒一會兒,安居幕後的老闆也被炸了出來。那個留着長劉海的男人從後廚裡走了出來,端着兩個白瓷盤對兩位美人說:“我要和水影先生共進早餐了,你們兩個回屋去吵吧。”
水影感激地看向了老闆,兩名美女在外人面前也是給了老闆一個面子各自散去了,鋼琴師拿着水影的杯子去了後廚,服務員拿着抹布開始擦餐廳裡的桌子。
水影有些無語地看着餐盤裡孤零零的兩片白麪包,心說:“我早就該知道是這樣的,你這個摳門鬼!”
對面那個男人卻是毫無知覺的樣子,拿起刀叉一本正經地吃了起來……這已經不是水影第一次見到他用刀叉吃已經切好的麪包片了,這傢伙在摳門的時候完全就是把麪包片當披薩餅吃!
男人文雅地吃下了一小塊白麪包後看着窗外感嘆地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啊。”確實,陽光明媚,碧空如洗,雲朵無瑕。
水影心不在焉地切着麪包說:“再明亮的太陽,也是照射不穿戰爭的陰雲的。”
男人笑了一下,說:“你們這羣當傭兵的人總是把戰爭看得太嚴重了,現在G.U.D.S和抵抗者之間的戰局也平穩下來了,而‘塞博格事件’不也是平息了嗎?戰爭會結束的,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也就是說……你們失業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就好了。”水影索性扔掉了刀叉,直接拿着麪包啃了起來。
“距離戰爭越近的人,越是憎恨着戰爭,如果不是戰爭的話,我們這些人應該都有各自屬於自己的生活,也許我現在已經和深雪在巴厘島曬太陽了吧……可是因爲戰爭,我們只有這樣孤獨地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傷口被時間慢慢撫平——也許這個時間,永不會來。”男人的眼睛中出現了平靜的哀傷。
“這個話題還是停下吧。”水影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麪包,“謝謝你招待的早餐,我要回去了。”
“走好。”男人繼續一絲不苟地切着他的麪包片。
“對了,湯勺。”水影回頭對男人說,“也許因爲你們三個人之間的隔閡,你覺得孤獨和痛苦,但我可不是。”
男人苦笑了一聲說:“不要再叫湯勺這個外號了,喬露露那丫頭的嘴巴實在是太黑了。”
水影工作的地方在慧園大廈的六樓,六樓的樓梯口掛着一塊大大牌子,紅底黃字寫着四個大大的黑體字:獵頭公司。說實話,這種色彩惡俗的牌子總讓人覺得還是在上面寫什麼“歡度佳節”更合適一點。
“我回來啦。”水影推開門走了進來。
獵頭公司進門是用來接待委託人的一個登記臺,裡面走道的左邊是正式的會客廳,右邊是他們辦公的地方,除了會客廳之外其它的地方都是通着的;走道後面有個裡間,通着他們日常生活休息的區域,比如餐廳、廚房、臥室、洗手間什麼的,一應俱全,反正一整層樓都是他們的,住他們五六個人綽綽有餘。
“喲,又去四樓裝小資了吧,沒被陽陽拿她那柄東洋刀追着砍嗎?”一個二十多歲的短髮女人剪着指甲對水影說。她坐在走道邊上的位置,能夠直接看到公司的門口。
水影聽了嘴角抽了抽,說:“那傢伙今天裝備升級了,差點拿着手槍追着我打。”
“說到裝備升級,我想起來喬露露了。”女人繼續修剪着指甲說。
“露露喵?她怎麼了?”水影走到了自己辦公的位置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問。
“今天清早你醒之前我們就接到了一個教訓小混混的單子,喬露露接完活扛着F4N9高爆火焰發射器就跑出去了。”
水影聽得愣了愣,說:“上次不還是扛着RPG嗎,這回直接這麼狠了。”
水影知道這裡的“小混混”指的是什麼,現在全世界到處戰火亂飛,“國際特戰聯盟”和“人民抵抗組織”——也就是之前說起的G.U.D.S和抵抗者從幾年前就打得熱火朝天了,後來又經歷了“塞博格事件”和“Z博士事件”,現在全球亂成一團,在街上遇見扛着機槍走的小混混也不值得奇怪,所以接到這些“收拾小混混”的單子的時候帶上些“大殺器”也不值得出奇,不過這回喬露露扛着的F4N9高爆火焰發射器確實是……有些過於暴力了。
“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那種脾氣,還是由她去吧。”女人說着已經剪完了指甲,把指甲刀收了起來。
水影嘆了口氣說:“那種瘋婆娘,以後恐怕會沒人要吧,興許我們以後要考慮和一樓的超市進行一次合作,搞個衛生紙買一送一的活動把她送出去了。”
就在水影剛說完的一瞬間,他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心說一聲:“說曹操曹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