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二層的很多東西還在燃燒着,邁克一步一步緩慢行走着。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擊破了他身體裡無數的血管,他感覺到全身像腫了一樣,溫熱的感覺麻痹着他的感知。邁克的耳膜很早之前就在戰場上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打穿了,那次手術也是他第一次遇見“醫生”,李林看着黑色黎明傭兵團長的面子上給邁克用了他當時的新發明——炸不穿的耳膜。現在邁克還能聽到那些碎片殘骸還在燃燒的聲音,全部得益於醫生給他的這對人造耳膜。
而邁克現在還能站起來,就全得益於他之前的站位了,在他當時站的地方和爆炸點之間有一根一米多粗的立柱,那根立柱擋住了潘多拉之盒爆炸是產生的所有破片,讓邁克免於罹難。
但立柱擋不住爆炸產生的強大沖擊波,如果不是面罩的話,急劇升高的大氣壓就會對邁克原裝的右眼造成巨大傷害。但衝擊氣壓還是猛烈壓迫了他沒有骨骼支撐的腹部,好在經驗老道的邁克死死用腹肌抗住了一部分壓力,使得他的腹壓升高並不劇烈,否則的話他的心肺血容量會因爲大靜脈裡的血液被上推而急劇增加,再加上衝擊波同時對胸廓施加的外壓,可怕的壓力很有可能會直接撐破心肺的重要血管,然後他大概會在一天之後死於呼吸衰竭之類的症狀。
擁有着十多年出生入死的傭兵經歷,全身有三分之一是人造的超級器官,在爆炸發生時處在較遠且較安全的位置……即便是在諸多有利因素之下,邁克此刻的動作仍然像個遲暮的老人,疼痛和不適感讓他明白自己的內臟多多少少肯定已經有一定的損傷了,他不是李林,沒有足夠的專業知識來判斷內臟現在的準確損傷情況。
一步,一步……邁克的腳步是沉重的,他的內心比腳步更加的沉重。喬露露只是個正值花季的少女,十七歲的她纔剛剛接觸這個圈子沒多久,她還沒有成年,她還只是個孩子……如果不是她父母生前曾經對他說起的願望,邁克是斷然不會讓這個孩子接觸到他們這個危險的圈子的。
一步,一步……邁克終於走到了喬露露的身邊,那個女孩側臥在地面上,安靜得就像睡着了一樣。因爲面罩是有防閃光功效的,所以看不到她臉上的樣子,邁克緩緩蹲下,摘掉了她的面罩。
在這一刻,邁克的手有些顫抖,他多麼害怕這張面罩下面的臉龐已經流淌着鮮血,他見過太多死於爆炸的屍體,七竅流血的情形絕非只出現在小說裡。
但上天給了他希望,這張稚嫩的臉龐依舊白皙,有些驚喜的邁克小心地翻轉着喬露露的身體,檢查着外衣上有沒有什麼傷痕。
檢查過一圈之後,邁克終於確認喬露露並沒有被爆炸產生的破片擊中,爆炸發生時她正在搜查謝爾曼的屍體,想要找出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而謝爾曼之前是躲在一張試驗檯後面的,蹲下搜查屍體的喬露露完美避開了死亡的破片,只不過低矮的試驗檯沒有辦法擋住所有的衝擊波,才讓喬露露被劇變的氣壓吸了起來,然後狠狠摔在了後面的牆上。她全身上下只有耳朵流淌出了一點鮮血證明她確實是受了傷,但這充其量不過是耳膜破損,那種防衝擊波的耳膜對於現在的李林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了,回去之後讓醫生幫她動個手術就可以了。
喬露露的死裡逃生沖淡了藍夢的死亡帶給他的痛苦與自責,邁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喬露露,朝外面走去。
“這裡是老狼,小貓還活着,除了耳膜破裂之外並無明顯傷痕,但正處於昏迷狀態,且沒有甦醒徵兆。另外……抱歉,倉鼠,電棍的屍骸已經無法回收了。完畢。”邁克說出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心情一下又沉重了起來,藍夢的死完全是因爲他的錯誤,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道歉和自責的時候,說話越多反而越會讓事情變得糟糕。林天是個理智的人,他知道現在該幹什麼。
“這裡是橘子,我將留守在此處保持狙擊壓制,以保證外面的敵軍不會攻入你們所在的中央建築,酒酒接下來繼續前往北側和西側進行戰場清理。完畢。”
“不行。”邁克否決道,“我無法判斷小貓體內的情況,現在她需要馬上送到醫院,倉鼠,麻煩你了,請聯繫一下觀察者吧。完畢。”
“收到。完畢。”林天深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從揹包裡掏出了一個平板電腦。這種平板電腦學名叫“軍用便攜式電子計算機”,TheCompany出產的尖端產品經過藍夢和林天的改造,功能堪稱黑科技。
在林天聯繫世界觀察者的同時,邁克繼續在聯絡器裡說:“現在山澗大營這邊已經傳出了動靜,教堂那邊的敵人必定也已經被驚動了,而真正的潘多拉之盒和‘蚩尤’‘浪客’兩人也必然是在那裡,而那裡應該還有六個單兵聯的精銳士兵,以及四個真理研討會派來的戰士。這個數據是我依照敵方辦公室中的文件結合敵方陣亡士兵的實力及着裝得出的,在一定程度上較爲可靠。至於如何行動,現在由球師全權負責。完畢。”
“現在外面周圍的建築裡還有一定數量的敵軍,酒酒和橘子,你們在觀察者的救援來之前能夠清掃掉多少,爭取爲小貓創造一個安全的環境。”
就在邁克說着的時候,沒等邁克說出“完畢”,林天就插嘴了:“時間很充裕,足夠橘子和酒酒把這裡全清掃一個遍了——觀察者那邊說,我們的身份和所執行的任務非常特殊,無法直接讓其它組織的飛機前來救援,現在他們正在從觀察者組織的支部調派直升機,大約八個小時之後可以到達。而安全問題不必擔心,這回調來的直升機裡有一架米28N武裝直升機,它滿載的反坦克導彈可以先把周圍那些礙眼的窩點炸個遍,再加上負責運輸的是米-171,完全不用擔心運輸不了傷員。完畢。”
“那好,橘子繼續留守,酒酒去清理北側及西側戰場吧。完畢。”邁克嘆了口氣道。
“明白,完畢。”
邁克找了一張辦公椅,把椅子調出一個仰角後,邁克把喬露露放到了柔軟的辦公椅上,然後自己抱着白虎守在了樓門口。
朱丹砂最後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拍了拍林天的肩膀,說:“走吧。我在前面探路,你在後面和我保持三十米的距離。”
“嗯。”林天拉動了一下槍栓,第一發子彈上膛。
通過攀爬陡壁,朱丹砂他們避開了容易被敵人狙擊的上山小路,但他們卻發現奇襲的計劃並行不通——教堂的花窗玻璃讓人從外面完全看不清裡面的情形,而這種窗戶是打不開的。
不過好在整座教堂雖然有三層,但能夠放得下一個箱櫃的也只有教堂的大廳了,所以朱丹砂乾脆從正門直接走了進去,而林天則在後面策應。
“看哪,神的帳幕降臨了人間。它要與人同住,他們做它的子民;神要親自與他們同在,做他們的神。神,要拭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傷、哀嚎和痛苦,因爲一切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沉穩的聲音禱頌着聖言,迴盪在空蕩蕩的教堂裡,卻不見人影。
“惡人必將被自己的罪孽所捉拿,他的罪惡必將如繩索緊縛他。”面對對方朗誦的《啓示錄》,朱丹砂也迴應以《聖經》中的箴言。
從二樓的扶欄上,出現了一名穿着登山裝的短髮華人青年,他手中拿着一本《聖經》從高處俯視着朱丹砂,說:“我們都不是基督教徒,還是不要來這一套了。”
“還不是你先裝神弄鬼的嗎,蚩尤?”朱丹砂說。
“我也只是有感而發罷了。”青年翻開了《聖經》,從書裡拿出了一把經典的柯爾特M1911手槍。
朱丹砂看了看十字架下放着的那口蒙着布的碩大“聖棺”,問道:“那就是潘多拉之盒嗎?”
“是,也不是。”青年說。
“故弄玄虛。”朱丹砂不悅地說。
“倒是你,沒有必要那麼全身緊張。”蚩尤突然笑了起來,“雖然你捂得嚴嚴實實,不過我認得你的複合弓,也知道你的本事,只要你感覺到有槍口對準了你,你就會瞬間跳開。不過這裡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一個還在睡懶覺的傢伙了,所以這裡並沒有你想象中的什麼埋伏。”
“真理研討會派來和你們談判的人當中有七名戰鬥人員,除了被邁克他們殺掉的之外,你們這裡應該還有四個。”朱丹砂用餘光戒備着周圍說。
“他們已經被你們呼叫的空襲嚇跑了。”青年不屑地說。
朱丹砂思考了一瞬之後,對聯絡器說:“這裡是球師,倉鼠,立即接通衛星實時監控,真理研討會的人可能已經帶着潘多拉之盒逃跑了。完畢。”
二樓的青年俯視着朱丹砂說:“就算髮現了又如何呢,你們一共來了七個人,有三個中了阿茲瓦多的圈套,你們唯一的狙擊手還被牽制在那裡掩護你們受傷的同伴,現在剩下的三個人裡,除了你之外,剩下的兩個都只是‘小孩子’吧?只要我不放跑你,那麼這次的行動就是你們失敗了。”
“留下我?你可以試一試。”朱丹砂的右手已經搭在了複合弓的一根箭矢上。
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名揚四海的柯爾特M1911手槍早就已經被時代所拋棄了,朱丹砂自信這種老掉牙的東西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脅,但當槍口指向他的時候,他發現這把柯爾特的口徑似乎並不是傳統的的0.45ACP,那麼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A1型的11.43mm。
0.45口徑的手槍子彈根本無法擊穿朱丹砂現在所穿的防彈衣,但如果是11.43mm口徑,那麼朱丹砂也要謹慎對待了。
蚩尤開槍了,但並沒有擊中朱丹砂,這讓他非常意外。而在槍響的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人究竟怎樣才能躲開子彈?子彈的初速大多在220m/s到1100m/s之間,而短髮青年手裡那把11.43mm口徑手槍的子彈初速約在246m/s,朱丹砂和青年之間有八十多米的距離,從子彈出膛到擊中朱丹砂,需要三分之一秒的時間。
即使按照常人的速度,三分之一秒也足夠移動一段距離躲開子彈的了,但是這還不夠,要想在槍響的一瞬間就做出躲避的動作,那麼就需要提前讓神經和肌肉做出反應,就像頂尖運動員起跑的時刻和發令槍響的時刻有時只會相差不到一毫秒甚至是完全同時,因爲他們並不是在槍響之後才做出反應,而是他們已經預判了槍響的時間,提前做出了反應。
但這種反應是會通過身體的動作表現出來的,朱丹砂在青年開槍前肌肉緊繃的情況就已經表明他是要向左躲閃,同時右手抽出箭矢,朝他反擊回去。
不過蚩尤和朱丹砂也算是老相識了,朱丹砂的體術相當可怕,他的身體雖然表現出了向左閃避的傾向,但按照青年對朱丹砂的瞭解,他最後肯定會以炫技般的身法回身向右躲閃,然後轉身朝他射出那一箭。
朱丹砂的複合弓也是一件專屬裝備,蚩尤知道他的出箭速度不比自己扣下扳機慢多少,而且他的每一根箭矢都是特製的,複合弓在他手裡就像支榴彈發射器,那支箭只要被他射了過來,只穿了登山裝的青年肯定是要重傷的。
所以,蚩尤的這一槍必須要射中,他也相信自己一定會射中!在扣下扳機的時候,他的槍口微微偏轉,封鎖住了朱丹砂向右躲閃的方向。
但他想錯了,朱丹砂真的僅僅是向左躲閃。複合弓弦一聲輕響,破空聲傳來,蚩尤立即飛撲向一旁。
然而讓他不敢相信的是,那支燃燒着的箭矢劃過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朝着他撲倒的方向追了過去。
那道弧線是多麼的唯美,像春水的波紋,像女孩兒的眉毛,像死神的鐮刀。
對方猜到了他逃命的方向!
這個可怕的傢伙,不僅有着超人般迅速反應身體,還像智者一樣看到了他的心底。
來不及咒罵,來不及祈禱。
他最後看到的就是向着他而來的箭矢。
箭矢落地爆炸,彩色的教堂玻璃被炸飛了一大塊,飛翔在空中的玻璃碎片折射着絢爛多彩的琉璃色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