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珏開車過來的時候看到覃原正抱着一大袋的橘子站在路邊。他下車，走過去問：“怎麼買了這麼多橘子？”
這麼一大袋，起碼也有十斤吧。
“我喜歡吃。”覃原揚起臉笑。
“好好好，上車吧。”說罷攬着覃原的肩走過去給她拉了車門，“先上車。”
“你晚上沒事了嗎？”覃原問。
“嗯，現在時間比較寬裕。”祁珏說着，“你先繫好安全帶。”
祁珏調轉了車頭：“先回家看看緣緣吧。”
“對啊，緣緣晚上還沒吃飯呢。怕是要餓壞了。”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祁珏突然收到了馮一言的消息。
“那個李子健剛剛來問我覃原也是G大的嗎。”
李子健。剛剛那個人看覃原的眼神分明就是一種莫名的想要佔有的感覺。祁珏冷着臉回覆：“別理。”
覃原看祈珏回完消息後，一直不說話於是問：“怎麼了？”
祁珏眼底黑亮如漆，整個人給人清冷的感覺，偏偏眉稍生情，悉堆眼角。他彎着脣，淡淡地說：“沒事。”
緊接着他若無其事地問：“剛剛在體育館那個人你認識吧？”
覃原因爲後面祁珏的轉變興奮得都忘了這事。聽到祁珏這麼問，她的表情有些沉，語氣也漠然了一些：“認識。我們以前同一個中學的。”
然後久久的沉默，等車子過了一個彎兒，覃原才重新開口。
“那個時候他校園暴力過我。”她說着眼裡結了冰霜。
祁珏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表情略顯驚訝。
那件事的後續，就是李子健的媽媽到學校來鬧，用各種污言穢語來辱罵她而她奶奶到學校的那天幾乎是在學校裡被辱罵得毫無尊嚴。
“我沒有錯。”覃原淡漠地說。直到這個時候她也不覺得她有什麼錯。
可是那些代價全部都由她的奶奶來承擔。作爲最後協商的結果，就是由覃原她們家來承擔李子健的醫藥費。爲了醫藥費，覃原的奶奶走遍了家裡的親戚，甚至不惜下跪。
她原本是不知道這事的，是因爲家裡的親戚一時嘴快，告訴她別再讓奶奶操心的時候提了一句。
當這些事擺平了以後，覃原的奶奶就大病了一場，幸虧方小藝的媽媽和一些親戚照顧着。只是從那之後，她奶奶的身體就越來越差。
然後在覃原高考那年，她就走了。
祁珏靜靜地聽着，他的家庭美滿，父母在世，還有一個哥哥，生活無憂甚至優渥。他沒想到覃原不過才二十歲，就經歷了那麼多的坎坷。
她固執地說着她沒錯的時候讓人有點心疼。
她說着看着懷裡的橘子。“知道我爲什麼買那麼多的橘子嗎？”
祁珏把車停在路邊，等待覃原的下文。
“這是一個老奶奶賣的，我看見她的時候就想到了我的奶奶。”她的鼻子一酸，說話聲音都有了些哽咽，“你知道我奶奶是怎麼死的嗎？”淚意一下子上涌，她仰頭眨了一下眼，覺得眼睫微微地溼潤。鼻腔裡的液體倒吸進喉嚨裡，鹹鹹的味道，滑滑的。呼吸發嗆，她緊緊地咬着下嘴脣抑制住那份難受。
隔了好一會兒，調整過來的她自言自語地說――
“窮死的。”
祈珏覺得全身像是被電流擊中了一樣，內心波瀾起伏。眸色卻是瞬間幽深，眉頭已經在不經意間輕輕地皺了起來。
“她苦了一輩子……”覃原怎麼也忘不了那個畫面。她的親生奶奶坐在街頭，像今夜她遇到的老人家巴望着走過的路人，看誰會買她的鞋墊。覃原越長大越覺得她的奶奶竟然這般瘦小。那麼小的一個人，陳舊得讓人心酸。太陽出來，老人頭上彆着的銀白色髮卡折射着光芒。
“她臨死前還在不停地給我納鞋墊。”
“因爲要給我賺學費上大學……”
“你知道嗎？她手指上全是針扎的痕跡……”
“而我還是聽下葬的人說的……”
她越說越激動。
“我，我甚至，我都，能看到她最後一眼……”
“我在她的墳頭，一直哭，一直哭……”
下葬那天她暈倒了。覃原永遠會記得醒來時她撕心裂肺的感覺。她直接跑回墳頭，一直跑啊跑啊，完全控制不住速度，因爲跑得太快摔了一跤。
等到的時候她就用手趴開泥土。墳頭已經被她刨開了一個角，她的指甲裡，臉上甚至嘴巴里面都是土……夾着口水和淚水，髒兮兮的樣子……
她看着太陽一點一點地落下，看着火燒雲一點一點地褪去豔麗的色彩。接下來，天黑了。
祈珏的眼睛像被墨染了一般，神色濃重。
“我一輩子都會記恨他的。”覃原說着，抽了一下鼻子，“如果不是那場大病，如果不是因爲家裡沒錢，或許我奶奶還能多陪我一陣子。”
“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祁珏問。
覃原深呼一口氣，她想讓她看起來輕鬆一些，但是眼裡的水霧已經出賣了她。
她張了張嘴，發現多說一個字她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沒關係，以後有我。”
然後，她的眼淚真的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祁珏輕輕地抱住覃原。
你別怕，我把我的幸運全分給你。
祁珏帶着覃原回了家裡。緣緣簡直要餓瘋了，祁珏讓覃原先休息一下，他去喂緣緣。回來的時候發現覃原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了，大概是哭得有點累，眼睛都腫了一大塊。
他把她抱回房裡，她已經儘可能地輕慢了，但是仍然驚到了她。
迷迷糊糊之間覃原看着祁珏的臉，只覺得周圍有點陌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祁珏，這是哪……”
“這是我們家啊。”他哄到。
“我們家……”她只捕捉到了這三個字，然後又十份困頓地睡過去了。
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