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江濱大廈的三十二樓是鯨魚科技CEO辦公室,辦公室走的冷色調,簡單大氣,很符合周庭修的風格。
一道晨光打來,襯得男人的五官柔和了幾分,可是往上看,他的眉頭卻緊皺成了“川”字,再細看,薄脣抿成了一道平線。
有道溫柔的聲音從他手機裡響起:
“啊?!……你們節目真是出其不意哦,不過要說陸子昂的糗事啊,簡直信手拈來!就拿最近的說,他請我們幾個朋友吃飯,一開始說得特別大方他請客我們隨便點,結果一到結賬,手機自動關機,後來還是我給付錢的——說到這個,陸子昂你錢沒還我呢!”
“子昂這簡直社死現場了!”
“哎呀,我倆誰跟誰,回去你要什麼我都買!買買買!”
“你們關係很好啊!”
“對啊,認識將近十年了。”
……
認識近十年了?
原來也有一個人和他一樣,跟於晚有了十年的羈絆。
周庭修突然想,人都是喜歡新鮮的,那麼感情中是不是後來居上者多?
視頻被反覆點擊,久到聽者每一個字每一個語氣都瞭如指掌。
最後周庭修得出兩個結論:
一是於晚和陸子昂很熟;
二是男有情女應該無意。
關於這兩點,他覺得對現在的自己來說算是好事,起碼還有機會。
可是他又想到了凌深。
周庭修雙眸微眯,思來想去了好一會兒,從多年前的不夜城開始,到五年前凌深回首都的消息傳來,再到他懷抱着小甜甜,接着到小甜甜對於晚的親暱,然後是於晚對凌深的不上心沒有絲毫難過,最後停留在陸子昂光明正大地追求於晚……
周庭修覺得,自己從頭到尾好像都沒有真正瞭解過於晚的內心,也許一開始他就誤會了,誤會了!
此刻他慶幸、後悔、不甘,手裡的菸蒂被他死死捏碎在菸灰缸裡,腦海裡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告訴自己,這次,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自以爲是,曾經走丟了的女孩他要努力找回來。
— — — —
於晚眼睛睜了一夜,即便百般不願,她的身子也撐不住,終於在大中午用完飯後癱回了牀上沉沉睡了。
小甜甜對董悅琳道:“姨姨,陸叔叔怎麼還不回來呀?”
董悅琳搖了搖頭:“他呀,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啊?”小甜甜不解。
董悅琳摸了摸她腦袋:“事情發酵到現在,陸子昂發了一條解釋特別官方,一看就不是本人操作,所以我想,他現在很有可能被限制住了。”
“這麼慘……”小甜甜面露同情之色:“那他就沒辦法安慰媽媽了。”
“他也沒的選擇。”董悅琳聳聳肩:“不過誰讓他作呢,那麼曖昧的備註,我要是不認識他倆,我也覺得他隱婚了。”
“隱婚是什麼?”
“就是兩個人結婚卻沒有對外公佈。”
“哦……那我爸爸和我媽媽也是隱婚了?”
“不,他們未婚生子。”
“什麼是未婚生子?”小甜甜眨巴着眼睛。
“就是沒結婚就生了你。”看着小甜甜天真無邪的樣子,董悅琳還是很認真地解釋:“不過你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不管結沒結婚都是一樣的。”
“哦,我爸爸很愛我媽媽的!”
“是的……”雖然知道地遲了點。董悅琳抱起她道:“咋們走,不要打擾你乾媽休息。”
兩人退出了房間,小甜甜摟着董悅琳的脖子,滿懷希冀:“那我們去找周叔叔吧!”
“誰?”董悅琳疑問。
“周叔叔啊!”小甜甜笑着道:“就是很帥很帥,比陸叔叔更成熟的帥叔叔啊!”
董悅琳明白了,只是她爲小甜甜這麼喜歡周庭修感到不可思議:“你見過周叔叔幾次?”
“兩次……”小甜甜掰着手指頭數:“好像三次了……”
董悅琳好笑:“你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小甜甜搖頭。
“那你怎麼找他?”
仍舊搖頭。
董悅琳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可是轉瞬又被自己掐滅了。
原因無他,於晚自己的選擇纔是最重要的,自己要做的只能是支持她的一切決定。
— — — —
於晚朦朦朧朧醒來是在下午5點左右,迷糊間翻到了幾條消息:
——“小魚丸,還好嗎?可憐.jpg”
——“你睡了嗎?”
——“還是不想理我呀?”
——“對不起,我錯了!”
——“下跪.jpg”
於晚回道:“主要是怕影響你,我沒關係。”
陸子昂幾乎秒回:
“其實我不怕,這些話題對我沒什麼負面影響,不僅如此,還收割了一波丸子CP的新粉,而且我是走演技派的,那些虛的對我沒用……”
“只是小魚丸,你不要不理我。”
——“沒有不理你,我剛纔在睡覺。才醒。”
——“昨晚失眠了?”“心疼.jpg”
——“是啊” “白眼.jpg”
——“公司撤了那個話題熱搜,不過我的聲明還在上面掛着,可能對家幫我買了。” “無奈.jpg”
——“沒事,你不是說還能收割一波新粉嘛~”
——“我怕他們後期還會有操作”
“到時候如果有一些類似同居啊、隱婚啊甚至更難聽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好。”
“我再眯一會兒,你這兩天收斂一點,狗仔肯定盯着你呢,我理解。”
——“嗯嗯,小魚丸安心睡,這事我一定擺平。”
“睡覺.jpg”
於晚往後拉了拉,有一些同事發來了慰問,於晚一個個簡短地答謝過去。
再往下拉,她看到了Z先生的消息。
其實談不上是消息,因爲沒有未讀標記,但是他又確實發過。
——“對方撤回一條消息”
“對方撤回一條消息”
“對方撤回一條消息”
時間是早上,於晚想,可能是自己沒注意到。
她一個激靈鯉魚打挺起了身,心跟着抖了抖:Z先生知道這事?哦對了,他應該知道陸子昂和路全華的關係因此聯繫到自己也不是不可能……難道Z先生很在意這件事?否則怎麼一連發了三條過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的感情不明不白的很混亂?他不會因此對自己的設計能力產生懷疑吧?他不會因此解僱自己吧?他撤回的消息到底是什麼啊?!
於晚緊張起來,跟昨晚的頹喪相比,這會兒跟打了雞血一樣,急得在牀上奔奔跳跳。
“怎麼說呢?”
於晚的指尖在對話框戳戳點點,打了一段文字又刪掉,反反覆覆,最後徹底放棄。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於晚覺得自己很蠢:“對一些不存在的事,應該用沉默去對抗,說的越多描地越黑,娛樂圈的事真真假假,像Z先生這樣的人,應該是深諳其道的。”
她自言自語,可是又不能完全說服自己,腦袋放空了一會兒,直直下牀,把電腦打開:“我要認真工作,工作使我快樂。”
晚飯的時候,董悅琳問:“你手機呢?”
於晚怏怏:“關機了。”
董悅琳深表贊同:“這樣是對的,不要讓外界影響你。”
於晚看了她一眼,弱弱道:“被我看到自動關機了。”
“……”董悅琳:“不然你把手機放我這兒?”
於晚張了張嘴,最後點頭。
董悅琳滿意地笑了笑:“要跟我去看音樂劇嗎?意大利愛雨樂團全國巡迴演出,一票難求哦。”
於晚的心思果然被帶了過去:“哇,那你怎麼得到的?”
“當然是朋友幫忙的啦。”
“那個洛杉磯華人帥哥?”於晚記得董悅琳有一個追求者,追着她的演出東奔西走,有幸見過對方送的白玫瑰,插花很有藝術。
可惜,人家不知道董悅琳對花粉過敏。
“當然不是。”董悅琳睨了她一眼:“別總念着他,我就不配擁有別的朋友嗎?”
“異性朋友?”
“不行嗎?”董悅琳挑眉道:“我怎麼說也是知書達禮優雅動人的氣質鋼琴小家好嗎?”
於晚笑得差點噴飯:“好,什麼時候去?”
“明晚。”
“OK!”
這一頓飯讓她的心情好了一點,可回到房間坐在電腦前,於晚又不安起來,手機雖然被沒收了,可是她還是手欠地點進了網頁微博。
“熱搜排行榜——”於晚一邊呢喃着一邊點着鼠標。
不見了?
關於“陸子昂聲明”的話題不見了?
於晚登時跳了起來:“悅琳!”
“幹嘛?”董悅琳刷着手機。
“不見了!陸子昂不見了!”
“陸子昂失蹤了?”董悅琳良久才反應過來:“哦,我知道。”
她瞄了一眼於晚,恨鐵不成鋼:“你從小就心裡藏不了事,刷網頁了吧?”她說着,把手機扔還給她:“陸子昂看來還是挺靠譜的,速度挺快。”
“啊?”於晚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他呢……”
“現在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工作了?”
“嗯……”於晚道:“雖然還是很膈應,覺得事情沒過去,可是確實好多了,起碼眼不見爲淨。”
“還知道眼不見爲淨這東西。”董悅琳白了她一眼。
於晚訕訕地回了房間,心裡舒坦了。
— — — —
這兩天她的工作效率很高,效果圖按照實際的配色材料做了出來,修修補補,於晚覺得很滿意。
她給Z先生髮了過去,並附上一段話:
“心在哪裡,家就在哪裡。故而我將她命名爲:我的家。”
另一端的周庭修看着手機裡的對話框不着痕跡地笑了。
他發了一條消息過去:“看來這兩天很辛苦。”
——“辛苦談不上,兢兢業業是應該的。”
“可愛.jpg”
——“裝修大概要多久?”
——“家裡面積大,可能會久一些,不過好在很快就是夏天,所以算上通風,明年這時候可以入住的。”
——“好的。”
“慢點沒事,我不急。”
——“您放心,我會監督到位的。”
於晚覺得Z先生今晚的話有點多,可是她前後看了幾遍覺得業主多關心自己的設計和裝修也無可厚非,可能他今日比較不忙?或者,他只是藉此來關心一下之前的緋聞?
應該沒有質疑的意思吧?
胡思亂想着,鈴聲響了起來。
於晚低頭一看,是沒有備註的熟悉的號碼。
第一次沒接起來,於晚還在想他會跟自己說什麼。
第二次打來的時候,於晚毫不猶豫地接了,不然以爲自己慫了呢!
“您好。”禮貌而疏遠的問候。
“沒存我號碼嗎?”周庭修沒有客套話,就像他倆一直以來都在一起似的,十年的空白被他徑自跳過。
“啊?哦,忘了。”於晚實在說不出我是故意裝作不認識這號的,這會兒有點心虛。
“那存好。”周庭修頓了頓,問道:“你後天有空嗎?”
“怎麼了?”於晚反問。
“……”另一端的周庭修心口一滯,微不可見地抿了抿脣:她對我竟這樣防備了……
“明天清明。”周庭修帶着小心翼翼的意味輕聲地問道:“來看他嗎?”
記憶頓時清晰,於晚雙目微溼,脣瓣輕顫:“回來。”
— — — —
高一的那個暑假,就像是天地頃刻間崩塌了一般。
周庭修很少回來,那一夜卻滿身溼噠噠地出現在眼前。
周慶霖走了,周庭修說。
他毫無徵兆地抱住了於晚,緊緊抱着她。
周庭修將頭埋進於晚的肩窩,於晚身子一頓,絲毫不敢動彈,也許可能是忘了動作。
他就像籠罩在無邊的濃濃的絕望當中,讓她的心跟着不住地悲傷、顫動。
颱風肆虐地瘋狂在窗外怒吼,於晚後背一凜,卻緊緊地擁住周庭修顫抖的身子,柔聲道:“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心就像被一層層撕裂,她忍不住抽泣起來,卻只能用雙手輕輕地撫着周庭修的背。
窗外的風雨如同修羅閻魔。
那天周庭修有點低燒,於晚將他的上衣換了身乾淨的,用毛巾替他擦拭着額頭,緊皺的眉緊揪着她的心臟,她一邊哭一邊照顧周庭修。
她覺得哥哥承載了太多太多可恨自己沒能力替他遮風擋雨,自己能做的只有默默地陪着他,在他累了的時候給他靠一靠。
她俯身在周庭修的手背上吻了一吻。
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於晚不敢離開,所以坐在牀邊守了他一夜。
早上週庭修醒來時其實於晚的意識也跟着醒了,只是在他擡手撫摸她的額時她忘記了睜眼。
掌心的溫度將疲倦和冷意悉數驅散。
於晚至今仍記得,那個清晨,她貪戀他的溫暖。
這兩天的雨下得不停,連帶着思緒也在清明時節紛紛揚揚。
爸爸走了這麼久了,是該去看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