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又是新一學期的開始,剛步入高中的新生們個個熱情洋溢,面上皆是青春的笑臉。
於晚照着通知書上的指示來到高一6班報道。
近半個月來,周家都籠罩在盛世易主和周慶霖官司的陰霾之下,可是學生們關心的只是新同學新老師新環境,其他的事於他們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於晚沒有加入任何一羣人的聊天當中,她只是安靜地尋了個位置坐下等待班主任的到來。
有個女聲在頭頂響起:“我能坐這兒嗎?”
於晚擡頭,看到了一個眉目如畫,恬靜優雅的女孩兒,她微微一笑:“嗯,可以的。”
“你好,我叫林貞。”
她笑容淡雅,於晚頓覺親近:“我叫於晚。”
“魚丸?”
“於是的於,夜晚的晚。”
“噢,好可愛的名字啊。”
“謝謝。”
於是,兩人便順理成章地說起了話。無非是學習上的一些事,偶爾聊聊生活與八卦,只是於晚沒想到林貞會主動提到她的男朋友。
“你們在一起三年啦?”於晚有點訝異,而後想想又覺得可以理解,她點點頭:“是他追的你吧?你這麼好看!”
林貞道:“也沒有,就是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了。”
於晚有些不明白,怎樣才能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呢,林貞看她一臉懵懂,莞爾道:“你肯定沒有男朋友。”
“看得出來?”
林貞失笑:“你臉上寫着呢。”
於晚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的臉:“有人追過我,可是他是跟人打賭的。”
林貞聞言一嗤:“是富二代吧!”
“對啊。”於晚想了想:“不過他看上去不像那些紈絝子弟。”
“你喜歡他嗎?”
於晚對林貞毫不掩飾的話感到臉紅,她忙忙搖了搖頭:“沒有。”
“我跟你說吧,富二代沒一個不花心的,自己父母的行爲就有好多是不檢點的,他們從小都看慣了那些事,有樣學樣唄,而且男人有錢就很容易變壞的。”
其實林貞說的有那麼點道理,但於晚想,這是以偏概全,因爲她不認識周庭修。
“你知道盛世的事嗎?”
於晚心頭一顫:“有、有聽說。”
“盛世那個董事長不是周慶霖嘛!我們市好多公益活動他都有投資,還有希望小學什麼的,以前名聲挺好,誰知道也會犯罪呢,而且我聽說,盛世太子爺是他的私生子,所以都沒露面過。”
“啊?難道不能是因爲他的父母將他保護地好嗎?而且我、我聽說他小時候遭受過綁架,所以他爸爸更不敢將他公之於衆吧?”
於晚下意識要爲周慶霖和周庭修辯解。
“誰知道呢,可是像人家方榮太子爺不也在咋們一中嘛!人家的豪車明目張膽地接送,日子過得不知道多滋潤!”
林貞說着拿起鏡子照了起來,邊捯飭邊說:“於晚你長地挺好的,不過要學學打扮自己,沒準之前那個富二代就真的會跟你在一起呢。”
於晚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沒有答應。
課間操的時候,於晚看到周庭修被他們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於晚想想也只有那麼一種可能了。
其實周庭修早就想到老師們會找自己談話。
以前周慶霖在時,找人幫他掩了身份,戶口也都在一戶學區房裡,即便寫着父親周慶霖,在意的人也不多,而現在,盛世鬧得那麼大,自然稍微留心的老師都能發現。
果不其然,班主任徐老師旁敲側擊話裡話外無不試探着他的想法,周庭修笑了笑,索性攤開了直說:“老師您不要擔心,我爸的事我心裡有數,影響不了我的學習。”
徐老師面子有點掛不住,可奈何這人是市第一考進來的,而且聽以前老師的評價,紛紛讚揚這孩子不驕不躁沉穩有思想,是上好的苗子。
她此前暗自打量過周庭修,目前對他也是十分滿意,當下緩了緩臉色,帶着關切的語氣道:“好在你父母以前將你保護地嚴密,如果不是校方說的,我都不知道我班上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幸虧這事明面上對你的影響不大,不過庭修,你要是心裡不好受一定要和老師溝通,老師能幫的一定會幫你的。”
周庭修頷首:“謝謝老師,我希望老師們能夠替我將此事保密。”
“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當然還有其他老師也會配合的,至於於晚她身份特殊,老師也怕同學們議論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徐老師頓了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事說開了也好,我們一起好好把以後的路走好,你的前途一定是一片光明的。”
周庭修只是笑笑道:“那老師我先去操場了。”
“好,去吧。”
徐老師深深呼了一氣,對其他老師道:“這孩子心理素質很好,給人感覺也是穩穩的,希望能真的好吧。”
周庭修隱隱聽到這話,不由心中嗤笑,他在笑自己。
一直以爲終於可以不再對周慶霖心懷期待,卻仍然在他入獄之後還奢望他出來時能第一眼看到自己,以爲終於可以解放,可是戴了十六年的面具卻依然摘不下來。
周庭修覺得自己特別虛僞。他時常會厭惡自己,就像此刻。
— — — —
周慶霖一審宣判有期徒刑十年,私人財全部充公。
賈輕芸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雙脣顫抖着話都說不出口。
她是被王管家攙扶着回來的。
王管家也不知如何勸,只得默默地買菜做飯,替他們維持正常的生活節奏。
這日周慶霖的私人律師張澤來找賈輕芸,是說關於上訴的事,賈輕芸離開了周慶霖就像沒了主心骨,張律師說什麼她也聽不懂,就直說:“張律師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慶霖向來心高氣傲,若真的被判刑了,我怕、怕他受不住啊!”
張澤一直點頭答應。
他離開後周庭修也跟着出去。
“張叔叔留步。”
張澤回頭看到他也不詫異:“大少爺。”
周庭修躊躇片刻道:“我、我想見爸爸。”
張澤嘆了嘆:“我來之前,你爸爸就說過了,他不會見任何人。”
“他這是不負責任!”周庭修氣道。
張澤突然笑了:“我替你爸爸做事也有五六年了,他的性子我多少了解一些,心裡的想法除了他自己沒人會知道,倘若不是他願意,誰都沒辦法。”
周庭修的肩膀頓時垮了下來:“若是上訴,有沒有機會翻盤?”
張澤頓時一臉嚴肅起來:“你要做好準備。”
“你不是F市有名的大律師嗎?!”周庭修直直凝視着他,滿含希冀。
張澤別過臉,斟酌了翻:“說實話,這次上訴是夫人要求的,我不敢告訴她,其實你爸爸一點意願都沒有。”
“……爲什麼?!”周庭修震驚道。
“他說這是他應得的。”
周庭修不可置信。
張澤道:“一開始我也不信,可是你爸爸跟我說了很多他以前做過的事,他說他很後悔,我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模樣……印象中,他可以意氣風發,可以指點江山,可以狠厲果決,可以閒庭信步,我就是沒想到他有一天也可以心如止水。”
“不會的……”
周庭修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張律師口中的那個心如止水的周慶霖。
可是二審結果下來,維持原判,法庭上,周慶霖的表情一派祥和。
他只遠遠看了眼周庭修,脣角勾起了一絲淺淺的不易察覺的笑,他的目光從未有過如此溫柔的時刻,周庭修覺得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周慶霖的全部私人財產被正式充公。大旗山金海苑的別墅也沒能逃過一劫。
周家徹底解散。
賈輕芸面如死灰,搖搖欲墜彷彿風一吹就散。
周慕昀看到媽媽這樣也不敢說話,只靜靜地窩在於晚懷裡玩汽車模型。
於晚照顧賈輕芸躺下,又拉着周慕昀到自己房間裡去玩耍,這纔出來幫王管家洗菜做飯。
“小晚,你快去做習題吧,別耽誤了學習。”
“王爺爺沒事,好多內容我之前就學習過了,能跟得上,讓我幫幫您,不然在裡面我也記掛着外頭,學習沒有效率的。”於晚不容分說,拿過菜板開始切菜。
好在她之前常給孫姨打下手,廚房的事也打理地井井有條。
王管家欣慰地摸了摸她腦袋:“還是小晚堅強。”
“嗯。”於晚低着頭,任由豆大的淚珠打在菜板上,她不敢擡手擦,好像這樣就不會被發現哭鼻子似的。
賈輕芸消沉了大半個月,終於好轉起來。
“王伯,我準備去外頭租個房子,一直在您家裡待着也不是長久之事。”
王管家立馬道:“夫人哪裡的話,我這裡是永遠不會嫌棄你們的,你們愛住多久住多久,我一個老頭子親人也不在身邊,況且這房子是先生買給我的,你們完全可以安心住下啊!”
賈輕芸卻搖了搖頭:“你看,庭修這麼半大不小的孩子還得睡沙發……”
“我老頭子也能睡,今日不管大少爺怎麼說,老頭子堅決跟他換!”
賈輕芸趕緊解釋:“不是這樣的王伯,我們人這麼多,打擾您這麼久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哪裡還能叫您睡沙發呢?!當然,庭修睡覺是一方面原因,慕昀也得念幼兒園,我這幾天尋思了許久,就一中旁邊有個幼兒園,我打算去附近租房子,慕昀上學接送方便,兩大孩子也不需要天天乘公交來回還浪費那麼多時間。”
王管家聽後也覺得有道理:“那好,我每天就過去給你們做做飯什麼的。”
“王伯啊……”賈輕芸紅了眼眶,她知道這是她推拒不了的好意,只是還是得說道:“你每週末過來就好了,白天兩孩子去上課,慕昀也去幼兒園,我也得找工作啊。”
“……啊,是是是。”王伯聽罷,心頭悵然:“夫人身上可有餘錢,我一個老頭子花得也不多,你要是需要……”
賈輕芸緊緊握住他的手:“我這兒有錢呢,慶霖對我大方,平日零花錢也都是好幾萬地給,是我大手大腳慣了,不過卡里還剩幾十萬,夠用一段時間的,我不過是想找份工作多攢些,畢竟不可坐吃山空。”
當了十多年富太太的賈輕芸怎麼也沒料到,原來自己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甚至比從前還不如意,這幾年的富貴生活難道終究只是一個夢?
一週後,賈輕芸帶着孩子住進了離一中較近的三室一廳。
剛看到這個精緻大房子的時候,周庭修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於晚有些忐忑地問道:“媽媽,我、我們現在還有錢嗎?”
賈輕芸毫不在意地笑道:“放心,我平時也有些積蓄,現在過日子當然不能和以前比,可也不會太難,你們放心讀書去,一切有我。”
於晚這才稍稍放心了些:“那就太好了,我去收拾房間啦!”
“嗯。”賈輕芸笑着對周庭修道:“庭修啊,你住這間房,雖然小了些,但是和主臥一樣靠南的。”
“謝謝。”周庭修禮貌地道了聲謝。
賈輕芸點了點頭,拉着周慕昀到處參觀:“這是我們暫時要住的房子,慕昀啊,等以後媽媽一定再換套大的,咋們先將就將就,當做體驗生活好了。”
賈輕芸打量了四周,心裡已然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