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長公子府邸,闌珊二人翩然而落,同樣的夜,同樣的月,只是,距離她們離去的時間已經過了五日。
夜風輕拂枝頭枯葉,一圈一圈打轉而落,滿院盪漾着濃濃的秋意,院中侍女見到闌珊回來,驚喜嚷道:王妃回來了!快去稟告公子!
闌珊無暇顧及她們,見時仙正要離去,忙擡手攔下,“仙子可曾聽過雙生劫?”
時仙點頭,雪月雙生,一陰一陽,雙生劍認主,若是淪入殊途,再見必是兵刃相向的雙生劫,贏的一方可以得到雙生靈的全部力量,而輸的一方卻會形神俱滅!“你想問什麼?”
闌珊心中隱隱覺得不安,“我和英馳的雙生劫爲什麼沒有觸動?”
時仙略微沉思,“可能是他沒有墜入魔道,也可能是……”
見她突然止住話語,闌珊焦急追問道,“是什麼?”
“也可能是,他做回了戰神七殺,便忘記了與你的一切……”她神色微變,“雙生劍的能量主要來自於雪月雙生花,若是你們彼此不再有情,雙生花自然會枯萎,雙生劫也隨之不復存在。”
闌珊面色一怔,涌動的心緒慢慢緩和下來,若是雙生劫不復存在,是好事啊!該高興纔對,可是,爲什麼心裡這麼痛呢?
因爲他已經不愛她了?還是因爲他已經不是他了?
時仙看着闌珊滿臉的悵然,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正巧見扶蘇等人朝這邊走來,便轉身躍然而去。
扶蘇走過來,卻見闌珊滿目哀涼,關切問道,“怎麼了?”
闌珊回過神,壓下萬千思緒,“今夕何夕?”
扶蘇略微一愣,“秦皇政三十二年九月初三。”
“三十二年九月初三……”闌珊重複着,“那麼,也就是秦皇政三十六年便是魔君來攻佔凡界之時。”
扶蘇默認的點頭,不禁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闌珊看着他,你可知道,大秦的命數正是終止在秦皇政三十七年!
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前210年,大秦在歷史上留下濃重的最後一筆,沙丘政變。秦始皇行至沙丘平臺重病身亡,趙高趁機籠絡李斯擁立胡亥,矯詔賜死公子扶蘇,又陷害蒙氏兄弟,派心腹王離統領北方軍隊,然後秘不發喪,回到咸陽,剷除異己,擁護胡亥登上了二世帝位。
闌珊心中一驚,難道,這一切早有定數?她看着他,俊朗劍眉之下,那雙儒雅的眸中透出淺淺的擔憂,與他的歷歷過往飛速閃過……
玲瓏殿前,他爲她向嬴政求情;太醫館別院,他將她救出,悉心爲她包紮傷口,“在我這裡,你永遠沒錯,我只希望再無人能傷害到你……”
六合樓之上,扶蘇帶她俯瞰九州之景,坦言承諾,“攜手天下,誓不負卿!”
萬花園中,在她難堪之時他爲她解圍,“在我看來,闌珊身姿丰神綽約,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素然淺淡,出塵脫俗。”
大婚之夜,紅妝暗度,幾乎讓他顏面掃地,可他竟然在洛水之濱還希望她隨他回去。當他們歃血訣別之時,不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纔將自己交到英馳手上,囑咐道,“好好待她,在此與君訣別,願此生不復再見……”
闌珊突然愣住,親手將心愛之人拱手他人的感覺!她今天終於體會到了,這算是報應嗎?她是不是也要學扶蘇那樣,對七殺和時仙送上臨別的祝福,再留下一句,願此生不復再見?
見她神色複雜,扶蘇擔心道,“你……沒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她收起思緒,慘然一笑,“公子,若是闌珊能早點遇到你,然後與公子心心相印,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是是非非了……”
扶蘇爽朗一笑,“那你現在也可以回心轉意啊。”
她搖頭,輕撫上心口處的雪月雙生花,“闌珊心太小,容不下第
二個人……”
扶蘇釋然一笑,“你的話讓我想到了紅袖。那夜大婚,錯亂中我將她娶進了府邸,紅袖說的幾句話讓我至今還記憶猶新。”他語氣稍變,劍眉微蹙,“她說,一廂情願愛的太深,到最後只能成全了。她還說,真愛總會來的不早不晚,或早或晚,終究是緣分兩拆,有緣無分。”
緣分兩拆,有緣無分,闌珊心中暗暗重複着,她和英馳或許也是如此吧。
扶蘇望向夜空的那輪新月,“有些東西既然千方百計都得不到,不如果斷放棄,至少留一份風度給自己……”
“公子是闌珊見過的最有風度的人!”
扶蘇不語,迴應她的依然是那儒雅的笑容,月光下,那抹微笑沉靜而優雅,高貴而清秀,恰如他一貫的風度翩翩。
闌珊心頭猛然一陣黯然,面對這樣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而你又知道他可能會面對的劫難,你又怎能置之不理?欠他太多了,光是人情,恐怕這輩子是換不完了!
當即心中一橫,一切早有定數又如何?這次回來本就是爲了保護那四個立場不同的人!她輕舒一口氣,定了定思緒,“公子準備何時送我去聖風谷?”
“你不歇息幾日?”
“聖風谷地處雲中,路途遙遠,公子儘快送我過去吧!”
扶蘇點頭,“明日一早,由蒙毅將軍和宋子賢親自送你過去。”
“宋子賢?”闌珊一時竟猜不出他怎麼突然冒出來。
“他經夭妃引薦,被父皇封了上卿,左右是個閒差。此次是他主動請求要隨行護送,我想他既然來自月城,和你也算個故人,便允了。”
闌珊點頭,也沒有多想,這個時候,已經無暇再考慮其他了。
扶蘇見她一臉倦色,“夜深了,你來回奔波,我們早些歇息吧。”
二人回了屋子,‘呼……’熄滅了蠟燭,一道紗帳將他們隔開兩邊,夜色悽迷,籠罩着他們各自的輾轉反側。
一早,長公子府邸前,前往聖風谷的車隊搖搖晃晃開始出發,左右甲士護衛,前有蒙毅在前領軍,後有宋子賢等三千精騎一路護航。
闌珊透過車窗望着扶蘇一眼,彼此目光的片刻交織,無聲的道別,無聲的祝福,彼此心照不宣,她微微一笑,放下車簾,握緊了手中的輔秦短劍,下次再見,闌珊估計要帶你去那山水如畫的崇魔拂仙島了。
她定了定思緒,轉而看着車中的侍女,那女孩不大,約莫十五六的光景,看起來乖巧可人,眼眸深處透着聰慧之光,“你也要去聖風谷嗎?”
女孩微微俯首,柔聲回道,“奴婢雲婷,奉命照料王妃。”
闌珊道,“不必了,聖風谷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送我過去,然後跟蒙將軍他們回來吧。”
“不!”雲婷擡頭,“公子特意命奴婢前去去聖風谷侍奉王妃。”
“我不需要人侍奉,你回去吧!”
“若是回去了,公子一定以爲是奴婢侍奉的不好,一定會怪罪於奴婢……”
見她露出爲難之色,闌珊暗思,罷了,權當是有人相伴吧,“留下來也可以,你需答應我,以後不要自稱奴婢,也不要叫我王妃!”
雲婷一愣,“那如何稱呼王妃?”
闌珊想了想,“叫我名字就好了!”
“奴婢不敢……”剛一出口,意識到自己錯了,她忙改了口,“雲婷不敢,還是稱呼‘姑娘’好了。”
闌珊點點頭,二人一路說說笑笑,倒也消去了無聊。
行行重行行,山水復山水,歷經幾個晝夜兼程的奔波,終於如期到了聖風谷。
夕陽籠罩着層巒疊嶂,闌珊透過車簾,望着似曾相識的道路,還有,那些故人。她自嘲一笑,由雲婷攙扶着下了馬車。
聖風谷迎出一批人,站着最前面,正是星魂和月澈,旁邊便
是刀光劍影兩位護法,風朔承和四大門主緊隨其後。
此時,雙方已經做了交接,蒙毅正欲辭別王妃,卻見宋子賢下馬,徑直走了過去。
宋子賢目光灼灼的盯着一個人,那人是他的紫玉!
只是,此刻的她已經不是紫玉,而是流影,她的身邊還站着獵光,他們是風族的刀光劍影兩大護法。
“紫玉……”
聽到這聲呼喚,流影面色絲毫未變,她毅然橫劍在前,冷冷的眸子透着無端的敵意,“站住!”
而此時的獵光透出的不是敵意,而是強烈的殺意!
敵意和殺意的交織,似乎,他再往前一步,便是生與死的界限。宋子賢被迫停住腳步,“玉兒,你真的沒死?”
流影眸中寒芒微閃,“玉已成煙,執念已散,很多事情,錯過了便是一生。紫玉已死,站在這裡的是流影!”
宋子賢一陣驚愕,面前的‘紫玉’神色清冷,雙眸中透出的敵意,她的話語更叫他寒徹心扉,她真的不是紫玉嗎?
闌珊突然明白了爲何宋子賢要請命來聖風谷了,可惜的是,宋子賢負了紫玉,想要挽回卻爲時已晚。如今玉成煙,執念散,韓重和紫玉也好,宋子賢和流影也罷,都是緣分兩拆,有緣無分……
月澈瞧出其中端倪,命令道,“流影,殺了他!”
流影毅然拔出劍鋒,直指他身前,卻沒有刺下去。
宋子賢竟沒有躲開,很多事情,錯過了,便是一生,他看着流影,心中一陣陣遺恨……
“慢!”風槊延從容開口,“兩軍交兵,不斬來使。”他旁邊的風朔承補充道,“聖風谷向來不留客,蒙將軍請回吧!”
聽到這聲逐客令,蒙毅上前拉過宋子賢道,“交接完成,宋大人,咸陽尚有事端未了,我們該回去了。”
蒙毅對闌珊微微俯首,“王妃,請多保重!”
闌珊微微點頭,“有勞將軍一路護送,願將軍一路順風。”
別過衆人,闌珊平靜轉向聖風谷衆人,儀態不卑不亢,目光定格在一人身上:星魂,不!應該是風槊延;那雙藍色眸子浮光微動,似乎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波瀾,此時的他比以前少了一份傲然,多了一份沉穩氣魄,畢竟距離他出任風皇已將近兩年,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他勝任一件事。她淡淡道,“不知,聖風谷準備將我如何處置?”
月澈一聲冷笑,“一個階下囚,擺什麼架子?”
闌珊迴應一聲輕笑,沉靜的眸子望着她,“是不是階下囚,不是你說了算!而是他。”
“你!”月澈一時間就要上前,卻被風槊延攔住,他命令道,“將她送至清風閣。”
用‘送’,而不是‘押’,闌珊多少猜到,聖風谷讓她前來,還是和月魄之靈有關,她上前一步,“你若答應我三個條件,我便安心留下來。”
本來就是俘虜,卻還要提條件?這似乎讓聖風谷一干人等有些不安分了,風皇身邊的天門門主道,“主上!她……”
風槊延微微擡手,制止了身邊的動亂,他審視着闌珊,月白色長衫被華麗的披風所遮擋,手中還多了一把短劍。約有兩年不見,她似乎變了好多,純澈的眼眸不再有怯怯的感覺,而是透着堅定和睿智,他一時起了興趣,“說說看!”
“第一,帶我去西幽之漠見英馳!第二,帶我去崇魔拂仙島見卿半夏;至於第三……”闌珊掃了月澈一眼,“第三個條件,我想單獨和你說。”
這兩件事情聽來都不是難事,風槊延負手而立,“若是我不答應呢?”
闌珊自信一笑,“聖風谷爲了月魄之靈不惜出兵侵犯咸陽,相比之下,這麼簡單的請求,風皇大人會答應的!”
風槊延心中微微一震,兩年不見,她果然非同往日。他默認的揮揮手,一對侍衛將她們送往後山清風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