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碩說話,從來都是比較耐人詢問含義深遠意味深長的。
像是那句“我是老師”。
像是這句“不可思議”。
當我吊着兩隻胳膊走進教室上馬哲課的時候,我終於能夠明白,人生的不可思議遠遠要超過你能想象的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
王校長被下毒一案,吵的是沸沸揚揚。在我頑強不息的後天努力下,大家的視線毫無保留的從“王校長被李致碩老師下毒了”轉移成“李致碩老師在辦公室裡調戲大屁股女同學了”。
因爲這個大屁股女同學算是泛指我和劉楠兩個人,所以,焦慮的不僅僅是我自己。
而被學校稱爲“別人家老師”的李致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以“中國好身材”迅速躥紅在t大的校內網。
李致碩……呃,我想,他應該也是焦慮的吧。
劉楠焦慮,她頂多喊兩嗓子就算了。可李致碩焦慮,外人一點也看不出來。這段時間李致碩還像往常一樣上課下課寫板書用ppt,他正常的簡直讓我太誠惶誠恐了。
而最爲讓我忐忑不安的是,李致碩,他終於不再找我麻煩了。
我麻煩大了。
從某些角度看,人都是有輕微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李致碩悄無聲息找我麻煩時,我每天是神清氣爽精神百倍,上躥下跳的跟打雞血一般。李致碩現在不搭理我了,我反倒像剛戒大煙癮的毒鬼,萎靡不振哈氣兒連天。
以我的受傷程度,是完全可以請長假的。不過爲了彌補我“失口”犯下的錯誤,我只能架着兩隻胳膊來上課。
週一早上,我石膏上掛着早飯來李致碩的辦公室。李致碩看了我一眼,繼續忙他的。
“呵呵呵,李老師。”我小心的將早飯撂在辦公桌上:“今天不是包子,是米飯。”
李致碩嗯了一聲,還是沒有擡頭。
受不了李致碩不鹹不淡的態度,我心裡倍感憂傷。滿臉悲傷逆流成河的四十五度俯視坐在椅子上的李致碩……他丫的根本沒看我。
“李老師,你還沒吃早飯呢吧?”我用石膏手推着米飯上前:“你先吃點,然後你再忙。王校長已經不能來學校了,你可別再累倒了……你是我們學校的希望啊!學校同學都還看着你呢!”
李致碩臉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以至於他姣好的面容不正常的扭曲。他窄挺的鼻子扭動,很快恢復自然。
“看着我?”李致碩陰的能掐出水來的臉忽然轉晴,他笑道:“金朵同學,你也抓緊看吧!我想,你應該看不了我多久了。”
這是啥意思?心裡萬馬奔騰而過,我悲慼的說:“李老師,你不會不好意思的……想要辭職吧?”
沒等李致碩回答,我真心實意的道歉:“上次我是說話沒注意場合,給你惹了不少的麻煩。可是,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致碩的手掌翻轉,鋼筆流暢的在他五個手指間來回滑動。他笑的不陰不陽:“金朵,你可能還不瞭解我。如果你瞭解我了,你就會知道,我根本不是臉皮兒薄的人。”
呃……好吧,那我不明白了。他既然不會被辭職,爲啥我以後看不了多久了?
“王校長不會因爲包子的事兒,想私下找你麻煩吧?”我深感我的玩笑開的有點過頭:“李老師,那你……”
“王校長找麻煩,也不是找我的。包子不是我讓他吃的,包子也不是我買我做的。”
似乎李致碩在說“我做的”三個字兒時,特別的咬字用力。而且,在他說“我做的”三個字兒時,我是異常的心虛。
李致碩手上的筆突然停住,他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壞笑的大公貓:“王校長出院後第一件事兒,肯定是找買包子或者做包子的人。”
雖然我身上套着兩個笨重的石膏手,我還是抑制不住的抖動了一下。
李致碩從椅子上站起來,高大的陰影籠罩在我腦頂揮之不去,他一字一頓的說:“金朵你應該知道,咱們學校最多的就是攝像頭。走廊裡有,教室裡有,食堂裡也用。”
“只要查一查攝像和食堂刷卡記錄……”李致碩走到我旁邊,他不輕不重的拍了下我的肩膀:“什麼人幾點買的什麼,什麼人去沒去過食堂,什麼人買的辣椒餡包子……全都一清二楚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瞬間感覺欲哭無淚……我只想着李致碩看不到我家的廚房,可我卻忘了他能看到學校的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