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電話打的,怎麼都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在凌輝的煽動鼓吹之下,我很想打給李致碩……可是想到打給李致碩,我實在是有點犯怵。
我撥號過去,毫無意外的是電話關機。不知道爲啥,我竟然有點慶幸。甚至在心底裡,還有鬆一口氣的感覺。我舉着電話給凌輝聽:“你看,關機了。”
“關機你這麼高興幹什麼啊?”凌輝點着我的腦袋:“你看你沒出息的樣。”
是啊,我是沒出息啊!我連李致碩都沒了,我還要出息幹嘛?
凌輝不追究李致碩的電話,可我卻還記得今早和凌輝的對話:“凌少爺,你還記得夜市拐角的章魚小丸子嗎?那香香嫩嫩的觸感,那帶着魷魚的香氣,那被蒸騰出來的憂鬱,那芥末不屈的身姿……”
“說人話。”
“啊,那個啥,你今早上不說帶我去吃大魚大肉嗎?我想吃章魚小丸子了,你帶我去吃一份唄?”
凌輝氣的火冒三丈,他掏出錢包重重的在我腦袋上拍了幾下:“金朵,你就長了個認吃的心眼啊?除了吃,你不會想點別的?”
“吃飽飯纔有力氣想別的啊!”
“你什麼樣算吃飽啊?”
“哦,我不知道什麼算吃飽,我一般都是吃到撐。”
凌輝覺得跟我無法交流與溝通,他丟下錢包在我懷裡:“想吃什麼自己去買吧!我是沒心情陪你這個呆瓜!”
“你纔是呆瓜!”我反脣相譏:“你們全家就你是呆瓜!那天那個寶馬車主說的沒錯,真應該讓你媽媽好好教教你,怎麼尊重像我們這樣的窮人。”
我的話說完,凌輝並沒有像往常似的回擊我。我們兩個坐在沙發上,中間隔着一個座位的距離。我和凌輝靜靜的看着彼此不說話……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
沉默之中,陡然生出一絲曖昧的情愫來。
和凌輝曖昧,是我無比惡寒的事兒。因爲我們兩個太熟悉了,所以氣氛曖昧我會覺得這是一種違背倫常的行爲。想起上次凌輝喝多酒在我家沙發上的鬧劇,我更是渾身汗毛倒立。我使勁嚥下吐沫,叫他:“凌少爺,您想嘛呢?怎麼眼睛都想直了?”
好在凌輝晚上沒有喝酒,他的情緒還算正常。輕咳了兩聲,凌輝的耳朵微微發紅:“沒事兒,我先進屋了。”
說完,凌輝丟我一個人在客廳,他轉身回去了。凌輝臥室的門一關上,我趕緊搓了搓胳膊:“艾瑪,爲什麼醬紫。好冷。”
不去深究那份怪異是哪來的,我拿好錢包和手機進屋。凌輝的大錢夾,裡面鼓鼓囊囊塞的都是鈔票。隨手把凌輝的錢包放在屋裡桌上,圓滾滾的錢包重心不穩掉在了地上。我蹲下去撿……錢包裡面夾層放的,是我和凌輝小學三年級的照片。
這張照片我記得清楚,是小學三年級兒童節照的。那天凌輝的爸媽說要和凌輝一起慶祝兒童節,但是他們卻沒能趕回來。凌輝和我們家一起出去玩,他自己躲在滑梯下面哭。我沒心沒肺的跑去坐滑梯,滑下來的時候給凌輝踹了下去。凌輝哭的手軟腳軟,他鼻子被撞掉了好大一塊皮。
爲了安慰凌輝,我把自己買的風扇帽子給了他。照片裡的凌輝帶着風扇帽,他是滿臉不高興。而我沒了風扇帽,我也同樣是滿臉不高興。我媽照相時說了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得:“你們兩個笑一笑,不然我要照兩個腦頂啦!”
雖然我媽這麼說,可她還是照了兩張大腦頂。照片裡我呲牙咧嘴,表情煞是可憎。凌輝撅着嘴帶着風扇帽,俏皮的像是小姑娘。
我又一次的想起了李致碩,不知道李致碩沒有我的童年,是個什麼樣子。
經過剛纔的事情之後,我對給李致碩打電話這事兒已經沒有障礙了。不僅沒了障礙,我更是打上了癮。早一遍晚一遍,比吃三餐都及時。
不過李致碩的電話一直是關機,整的我有點心神不寧。
我擔心的問凌輝:“李致碩,他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
“他能出什麼事兒啊?”凌輝吃着玉米片,他答的漫不經心。答完,凌輝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不好說啊!李致碩在護理燕飛曉……燕飛曉瘋瘋癲癲的,她不會把李致碩殺了,剁成一塊一塊的吧?”
凌輝假設的場景讓我有點噁心反胃:“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怎麼可能?燕飛曉她的病,是喜歡自殘的。”
“殘虐你,娛樂我。”凌輝連玉米片都不吃了:“你聽過沒有?就說一個男生要跟女生分手,分手的時候,他同意女生拿走家裡的一樣東西……然後女生就把男生剁成一塊一塊的裝在箱子裡帶走了。我覺得這事兒,燕飛曉能幹的出來。”
因爲凌輝的一句話,我的心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從最開始歇斯底里的怨恨埋怨,逐漸演變成擔憂和恐慌。之前夢到李致碩都是無比的清新暖傷,之後夢到的李致碩全是鮮血淋淋。
在某天早上夢到李致碩被砍成一段一段的後,我精神迷糊的拉着拉桿往外走。睡覺的凌輝聽到響動,他穿着內褲追出來:“金朵,你大早上幹嘛去啊?”
“去找李致碩啊!”我跟夢遊似的:“凌輝,我剛纔做夢李致碩被砍成一段一段的了……你說他會不會有事兒啊?”
穿着內褲站在走廊裡的凌輝全身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他打了個噴嚏,伸手搶回我的拉桿箱:“你丫有病吧?我隨便說的,你也信?”
“我信啊!”跟李致碩有關係的任何假設和猜想我都信:“所以我想去找他。”
“快給我消停歇會兒。”凌輝捂住自己的下身往回跑:“金朵,你別想一出是一出的了……你這樣,我看你要成精神病了。”
是,我是精神病,我是想李致碩想成精神病了。
李致碩一直沒有消息,我的神情一直恍惚。我做什麼都心不在焉,有一天燒水的時候居然把空調遙控器丟到了壺裡。
凌輝看我這樣子,他氣的要命卻又無可奈何。
大學快放假的前幾天,李夕瑩終於帶着她的蛇皮手袋來了。我和凌輝一起去機場接她,李夕瑩瘋張的造型讓我和凌輝俱是一驚。李夕瑩見到我和凌輝很高興:“多虧我帶了三個蛇皮袋子來……過兩天,咱們三個去新竹玩吧?到時候,一人一個蛇皮袋子。”
“蛇皮袋子?”凌輝挑眉看了看李夕瑩的手袋,他好奇的問:“去新竹爲什麼要拎蛇皮袋子?”
李夕瑩鄙夷的瞪了凌輝一眼:“這是大戶人家的傳統,你不瞭解。”
“是,我真是不瞭解。”凌輝難得謙虛:“還有什麼是大戶人家的傳統?你也說出來,讓我們開開眼。”
李夕瑩咯咯笑,她說:“大戶人家好多傳統的……對了,金朵,我不讓你坐公交車,你坐了沒?”
“爲什麼不讓坐公交車啊?”我拉都拉不住凌輝,他執意要問:“大戶人家不讓坐公交車?”
“當然了啊!”李夕瑩說話一驚一乍的:“坐公交車,是會得性病的。”
李夕瑩的聲音很有穿透力,機場周圍的人紛紛回頭看。李夕瑩不覺得怎麼樣,我和凌輝是羞的滿臉通紅。凌輝拉行李我拉李夕瑩,我們撒腿就往外面跑。
等到李夕瑩去上廁所的時候,凌輝偷着問我:“她在你們女生寢室也是這樣嗎?”
“差不多吧!”我簡短的講給凌輝聽:“李夕瑩和小月月不是都住在寢室門口的位置?李夕瑩洗衣服不擰水,小月月夏天必須點蚊香……以前我去她們寢室借筆記,就跟進了水簾洞似的。八成還供了齊天大聖,香火那叫一旺盛。”
凌輝輕笑:“金朵,你到底是什麼體質?實習和小月月一起,交流又和李夕瑩一起……物以類聚啊!”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人以羣分到你們這些個奇葩裡了。”我不理會凌輝的諷刺,反問他:“你和李夕瑩認識吧?她就是你的眼線?你不說你眼線是你同學嗎?你和李夕瑩不是一個地方的,你們兩個怎麼當的同學啊?”
既然已經暴露,凌輝也不繼續隱瞞了:“李夕瑩當過我幾天的同桌……我們兩個都是高考移民。”
我表示瞭解:“還真都是大戶人家的。”
高考移民,是一個比較奇特的羣體。算是國內教育體制下,新衍生出的一種別緻的“移民”形式……不過這種移民,也是在所難免。帝都300多分有大學可以上,我省600多分還在上大專。
想想,其實還挺不公平的。
李夕瑩今天剛到,本來我們三個應該一起吃頓飯來着。可因爲李夕瑩背的蛇皮袋子手包,凌輝是死活不肯進飯店。最後沒辦法,我只好和李夕瑩約第二天吃飯。
“還說是有錢人呢!”李夕瑩睥睨的看了凌輝一眼:“真沒見過世面。”
凌輝抖了三抖:“這樣的世面,我幸好沒見。”
李夕瑩住的國青和我住的太子學舍離着遠,分別坐落在學校兩端。李夕瑩的東西裝備齊全,她也不需要特別買什麼了。給李夕瑩送到寢室後,我和凌輝雙雙拒絕了李夕瑩熱情相贈的袋子。我們兩個幾乎是跑着,逃出了國青宿舍。
本來我還擔心李夕瑩因爲拒絕手袋的事兒不高興,可第二天一早,早早就有人來敲門了。我以爲是李夕瑩,穿着睡衣便跑去開門……門一打開,我瞬間就傻眼了。
門口站着的,卻是多日不見蹤影的李致碩李老師。